1、第一章 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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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七年腊月二十三，钦天监择定的吉日，皇上封笔、封印过年，底下的臣子们也开始各自忙活府上的年节。
这天清早，太阳刚懒洋洋露出了头，一辆看起来就是官宦人家儿的马车趁着行人还不多便匆匆启程，向城外而去。
车里，一个相貌英挺的男子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美貌少妇：“让你在家好好儿歇着，你偏要出来上什么香！怎见得那潭柘寺的香就灵验了呢？”
少妇笑了笑：“你就不能少说些这亵渎神佛的话么？！灵验得很呢！额娘和我说啊，当年咱们家娘娘怀着身子的时候，她就去潭柘寺上过香，许过愿，后来怎么样？咱们家娘娘不就果真诞下了三阿哥？还有，那年三阿哥出花儿，额娘更是长住在潭柘寺里烧香念佛的。那是多凶险的病症啊！栽在那上头的人有多少？偏偏三阿哥就是能从鬼门关闯了过来！”
男子无奈的笑着：“拿你没辙！那明明是三阿哥福大命大！”这个男子正是当朝顺治爷妃子佟氏的幼弟，名唤佟国维的，出身簪缨世家，今年刚刚十九岁就做了乾清门正三品的一等侍卫。旁边那位美貌少妇，是他的正房夫人，赫舍里氏，小名唤作济兰（满语，慈爱）。佟国维是个精细人，夫人心里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二人结缡四载，正房始终无出，加之去岁他的通房丫头陈氏添了个儿子，这也由不得赫舍里氏心急，就是他，心里也急！因此，赫舍里氏说要去潭柘寺进香，他虽担着心，却也还是应了陪她去。
这滴水成冰的天气，潭柘寺是压根儿没什么人的。时不时见着几个小沙弥，搓着手跺着脚，提着扫帚扫地。赫舍里氏先在正殿进了香，她近九个月的身子了，很不灵活，佟国维便说：“心到了就是……”
她却斜了丈夫一眼，执拗道：“扶我跪下，既是诚心祈祝，还是要给佛祖磕个头的。”
佟国维无法，只得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在蒲团上跪了，之后自己也上了香，跪在夫人身边的蒲团上。
赫舍里氏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闭目祷告了好一阵儿才将手递给了身边的丈夫。
佟国维这才道：“可算是了了你的一桩心事！这就走罢？”
赫舍里氏扔在原地站着，双手合十念叨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和丈夫一道出了大雄宝殿。
“施主，施主慢走……”
佟国维回头一看，一个身穿土黄色僧袍的青年僧人手中拿着一个荷包追了出来，“施主，你有东西落下了。”
佟国维接过，向僧人道了谢，随口问道：“小师父，请问了言禅师在么？可能为拙荆看看面相？”
僧人一躬身，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师父闭关清修……”
“这样……”佟国维了然的点点头，他是个不信神佛的，只不过听他额娘说起过，潭柘寺的了言禅师相面甚准，当年铁口直断过自己姐姐所生的必然是个男孩，他一直认为，不过那和尚赶巧蒙对了，而今想再见见，让他再“蒙”一回，谁料竟然正赶上这和尚清修。佟国维不经意间，嘴角挂出了一丝嘲讽的意思。
“施主，小僧莽撞，敢问施主要师父为尊夫人相看什么？”
佟国维一愣，随即明白，莫非这小和尚要“越俎代庖”，“小师父也能相看？那再好不过，至于在下要看什么……不妨请小师父断上一断。”
他言辞略有不恭，一旁的赫舍里氏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小师父，外子玩笑话而已。冒犯了。”
那僧人却也并不生气，“小僧也莽撞的猜上一猜，施主要看的必然是子嗣。尊夫人有孕来此，说句大话，小僧就是个傻子，也该猜出的。”
“那请再猜猜是男是女如何？”
“是位千金无疑。”
赫舍里氏闻言脸色登时白了几分，佟国维嘴角嘲讽的神色越发重了些，“无疑？小师父此言有些个托大了吧？实不瞒您说，已有好几位高僧大德为拙荆相看过，都说是男孩儿。说是女孩儿的，唯独小师父你一个！”
“阿弥陀佛。小僧不打诳语，此胎必定是位令嫒千金。尊夫人命格极贵，儿女双全。只是，如今这胎，却是个女儿。日后，尊夫人不管再有多少，都是儿子。”
“你！”
“阿弥陀佛，小僧莽撞了……施主一生，富贵无极，该有七儿二女，可是，所倚仗的，唯有尊夫人腹中的这位令嫒千金。”
“你！”
“好了好了……”赫舍里氏拉住丈夫的袖子，向那僧人笑了笑，“小师父，佛门圣地，是我们莽撞了。”说着暗暗掐了一把佟国维，“相公，咱们这就走罢！”
直到上了车，佟国维仍是闷闷不乐，赫舍里氏笑道：“你不是说不信么？怎么这气比我还大呢？”
佟国维气得揪着自己的帽子摔在车里：“那小和尚忒无礼了些！还说我的儿子各个靠不住！这……你听听，这是人话么！要不是你拦着，看我……”
“你啊，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该稳时你倒是稳着些啊！我倒觉得，女孩儿也没什么不好。有个闺女先过来，这么一开枝散叶，底下的就都该来了。人家那小师父说能指的住就这么一个闺女，这有什么不对？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暖和着呢，不比儿子贴心？许是人家指着这个说的呢？你就现急了眼！你今儿想见了言法师，真就只为了给我相面么？”
佟国维挠头笑了笑，“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是想找他看看……唉，听说……”他凑近了自己夫人的耳朵，声音猛地低了下来，“顺治爷身子骨，不大好……在，在择储君呢！”
赫舍里氏也是一惊：“啊？不会吧？虽说打孝献皇后那事儿之后，皇上身子骨是不大……可是年中咱们娘娘生辰，我进宫贺寿的时候，还远远儿的看过一眼呢，没事儿啊，也不像人说的……”
“你知道什么！”佟国维的声音更低了些，“听说，自打八月里孝献皇后殁了，皇上就……看破红尘了……”
“看……看破红尘？不是说大觉禅师还……把他劝好了么？”
佟国维无力的倚在马车壁上，“他定要做的事儿……谁能劝，谁敢劝？别说是大觉禅师，就是……就是皇太后，不也照样儿……皇上要万一……哎……”
赫舍里皱眉想了一会儿：“我看，皇太后倒是喜欢咱们三阿哥。就是皇上那儿……”
皇上？佟国维心底也直摇头。这上头，皇上的意思太难猜了！他姐姐刚进宫那会儿也着实受宠过一阵子，可是那都是老黄历上的事儿了，后来董鄂氏进宫，那此是真正的“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怜他姐姐花容月貌，也只落得一个寂寞深宫空垂泪的下场。要是董鄂氏皇贵妃的四阿哥还在，皇位归属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可那孩子福薄，扛不住，这才有了今日局面。“皇上的意思，谁说的准？二阿哥倒是还年长些呢……唉……这要真是生了什么变故，老爷子没了，娘娘又在深宫里……咱们就难办了……”真是要二阿哥，二阿哥母家不及三阿哥，将来……这又是麻烦事一桩。当然，佟国维心底更怕的是顺治爷万一想着幼主登基，主少国疑，一时兴起传位兄弟——那样一来，佟家恐怕就更是新皇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急也不成啊！”
佟国维笑道：“我的好夫人！你丈夫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所以，我今儿这不是才想起来找了言给推一推么？”
赫舍里氏哼了一声，不满的说：“你这才叫临时抱佛脚呢！也忒现成了些！要我说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了言大师当年就说三阿哥命格贵得很，他都看不明白，这不是……还用你操心！要不然，我回去找我叔叔问问？”
佟国维笑了笑，将夫人重新揽在怀里，“济兰，我知道你也担着心呢。可你瞧瞧你这身子，眼瞅着下月就该生了，别跑了……再说了，你叔叔那儿……索尼大人也忙得很，咱们这会儿有点风吹草动就往他那儿跑，让人家看到眼里，也不像话，算了！你啊，就好好儿的养胎吧！”
从潭柘寺回到家，赫舍里氏就觉得有些头痛，急得佟国维指了她不停的念叨：“怕是在山上受了风的！说了不让你去，还非要逞这个强！”
一时请太医过府看过，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拈着胡子细细诊了赫舍里氏的脉，过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说：“是受了些风，不过，不妨事，不妨事……夫人如今临产，能不用药，最好还是不用药的好。哦，只拿红糖煮些小米粥，配上几颗红枣，这么喝上几日也就好了。”
过了一夜，赫舍里氏虽觉已经好了，倒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年节之时一发的不敢劳动。到了正月初七“人日子”，赫舍里氏才强打起精神安排晚饭的面条、春饼，正看着小丫头安箸，忽听外头一阵闹腾，遂皱眉向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婢香凝道：“出去看看，怎么了这是！打量老爷不在，我身子又不方便，就这么没规矩！”
香凝向她一躬身，称了声“是”，便匆匆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回转过来，赫舍里氏见她神色不似往日平和，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香凝看了她一眼，为难道：“太太……奴婢……奴婢……不敢说……”
“你……”赫舍里急道，“你不说，难道要急死我么？！说吧！难不成还真是天塌地陷了不成！”
香凝垂手，轻声说：“老爷的小厮说，方才从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让老爷和东府的大老爷都进宫……也，也没说是什么事儿……”
赫舍里氏心一沉，这情形让她想起来了潭柘寺上香回来丈夫在马车里说的那几句话，两下里对景儿，心中更是焦急。晚饭也没用，只是半倚在暖炕上发呆。直到戌末时分，佟国维才跌跌撞撞的回到府中，奔到后院儿见着赫舍里氏，连斗篷都顾不得解下来，便道：“顺治爷……驾……驾崩了……”
唿——赫舍里氏猛的提了一口气，“啊！那……”正说着，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
“济兰？”佟国维将她抱在怀里，“济兰，怎么了？怎么了？”
“我……嘶……疼……”
一旁的老嬷嬷火烧火燎的说：“哎呦，我的爷！太太这怕是要生了！赶紧安置了吧！”
要生了？！佟国维脑子突然炸了，“还，还没到日子呢！”
“老爷！”老嬷嬷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孩子立时三刻说话儿就要来了，他哪儿管什么到日子不到日子啊！可赶紧着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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