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形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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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做什么？！”陆敏青大惊，反身长臂格开飞来的凌厉指风。
这才进悦来客栈不过一个转步间息，千秋没有缘由地便一掌劈晕了无衣，左手屈指连头都未回，便点晕了背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女子。
陆敏青反应快捷，一见她朝无衣下了手，立马闪步格手，堪堪避过了一样的命运。
一击不成，青衣的少女未见怒意，缓缓收回了手笼回袖中，侧脸看了客栈外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你会后悔。”
后悔？后悔没晕过去？
陆敏青看疯子一般剐了她一眼，那人拂袖眨眼便上了楼，丢了他在后面。“你怎么回事这是？！”青年在背后鬼吼鬼叫，叫了伙计把白鸢扶上楼安置，自己扛了无衣气冲冲的奔上二楼。
等他脚步刚落在最后一台梯子，大堂里方才还吃喝正乐的客人突然跟暴毙了一般没了声气儿，各色噪音齐齐绝种灭毙。陆敏青略感奇异，猛地扭身看了一眼，顿时大惊。
先前还其乐融融，毫无征兆地门口突然涌进身穿玄红仕衣的营林军士，手上或是执刀夹棒，个个眼神如鹰，门口几人列阵散开来极有气势，其余如豹穿梭奔行各角。陆敏青僵着动作站在楼梯转角，身上扛着个人，待一串串人奔上楼，青年尴尬的扯了一笑。
奈何人家理都未理。
食客住客开始慌乱逃逸，却几乎通被堵在这空间里，无头苍蝇般乱窜乱跳或是抱头瑟缩在地。接着便有穿了便衣的几个中年男人进来，行径里透着朗朗官威。
“各位勿乱！”为首之人双目炯然，慢慢往堂内逡巡一圈，声音宏厚铿锵，“我等只是奉命捉拿逆贼钦犯，绝不错伤无辜之人，请父老百姓勿要惊惶，吃喝打店只管原样照旧。”
陆敏青空了手摸了摸下巴，想起那人行迹暴露般的失态，表情便意味深长起来。
正揣测着千秋身份，冷不丁楼上一阵惨叫，有人按刀从他身侧急冲冲奔下报曰，“逆党不从，遂就地正法。”
便衣人点头颔首，看是默许。
楼下又来几声惨叫，几桌血宴下来，客众尖叫惊呼不已。
陆敏青很是忧郁。遂走了几步也不管房号，推开一门丢了无衣进去便合门退出，无辜良民地摸行廊溜往后门。
千秋脚下如电，急步穿廊而行。
“公子！”檀渊守在客栈两日，闻听外间轰动出来，忽见这人顿感惊喜，提步便迎了上去。
千秋一脸凝重冷冰，待见了这少年人，顿时神情如电光一闪疾厉非常，几乎马上便弄清了缘由，不言一语行了过来。
檀渊正待行礼询问，岂知面色不善的少女忽而双目剧凝如箭，唇抿一线端的是严寒酷冷。
“蠢货！”
啪！掌带厉风刮来，檀渊一动不动，脸色大恸，硬生生挨了耳光，霎时嘴边一条血痕淌下。少年一声不吭地扛下施加的劲力，垂眼面孔隐在浓重的阴影里，显得十分低郁绝望。
“自领二十鞭，没有下次。”以阴冷怒气罩顶的人看也未看他一眼，直冲冲便从他身边掠过，绕着行廊极快地往后面奔走。
等稍近后门，又听的外间几声喝怒斗声，千秋猛然顿住脚，额角突突直跳，心间杀意几乎控制不住的四散涌溢。
整个客栈已经被围的密不透风。
原本并未打算回这客栈，只是因了白鸢的缘故才改了主意，不曾想，竟然会弄出这种事情。千秋一拂袖，折身返回，袖底沉雀出鞘滑出。
迎面少年见了，大惊失色，竟失态伸手来阻，“不可，公子！”
青衣的人顿住，眼神微冷。
少年额上冷汗阵阵，心惧不已，“那是朝廷命官，公子！”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惹出事的话，其祸无穷！
杀不得。千秋拧眉，眼底暗光更炽，倒是没说什么，回袖笼了沉雀，还是冷漠冻人。
檀渊擦了擦嘴角，见她冰封表情，垂眼，“公子先进房避避，再想办法。”
千秋冷着脸几不可见的的点头，身影一闪原路穿回，踢了一道门进去。檀渊垂着脸慢条斯理地走在行廊上，并不靠近那里，背靠了栏杆静驻，心里快速闪过了计较。
客栈里有帝后双方的人并无话说，一旦明信薇的人作了动作，皇帝派出负责紧盯这些人的必定有所动作。然而那些藏着的刀子直到死前一刻都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招了杀身之祸，这明显不是皇帝的作风。今日出现的所谓捉拿钦犯的命官，并不站在任何一方，却是真正的来意不明。
朝堂之上，除了对峙的帝后，还有谁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支配调动官员？
“你……”进了房的少女左手一转，动作快若闪电，沉雀剑柄敲在房间主人头上，男子只来得及闷哼一句便倒地不起。
一脚将人踹到床底，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外便有人推门出声，千秋头也未回，骈指横划，一道指风啵的一声落音。
“小九，犯得着这样心狠么？”滑腻腻的声音轻浮飘进，陆敏青侧脸盯着门扉上破开的指洞，心险地拍了拍胸口溜进来合了门，抱怨道，“方才若不是我引开外面几人，他们可就早找过来了。”
话里俨然把她当了乱党钦犯一名。
千秋不理，冷静地打量房里，眉头微皱。
“民不与官斗，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这么束手束脚？九族尽诛？满门抄斩？”看她年纪也不像是祸根，莫非是连坐招祸的家族？
偏生这家伙不肯说出自己的姓氏。
陆敏青看她近了窗边打量后巷，显然因结果不太理想皱紧了眉头，便察觉心里一股子阴暗的痛快感。你也有这种时候。青年暗爽。
“原来是房大人。”少年清晰的话音突然传进两人耳中，千秋回目，陆敏青对她突变的复杂的神情略感奇异。
门外廊上。
“檀公子，倒是许久不见了。”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微微笑着走过来。
“大人不在京里办事，跑到这千里之外的滁州劳心劳力，倒是很奇怪啊。”檀渊站得笔直，唇边挑着讽笑，青白浮肿的伤口令对方侧目。
“檀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伤而已，不足挂怀，倒是大人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少年眯了眯眼，“身为京中行知事，大人每日需禀明陛下京城境况，怎么会到这滁州之地来呢？”
“檀公子岂会不知？”那人笑，官腔打得极隐秘，“如今京城满城风雨，陛下的公主自出生便被交给太渊城主照顾，谁知近日竟传出陛下血脉早已走失流落的消息，可想吾等如何忧愤。城主有负陛下嘱托。”
“本官一等人听闻公主于太渊失踪下落不明，陛下心焦不已，吾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遂暗访随查得了消息公主已到滁州，檀公子无须多言…”
房外两人交谈声似是平静坦然至极，房内陆敏青却是心惊肉跳，一双眼放在千秋身上波涛骇浪。
会是那样？！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青衣的少女贴窗，神色微凝，耳边不曾放过外间一丝声响，面容似讽非讽。
食君之禄忧君之事？是想暗示是皇帝的意思么？真是虚伪的说辞。帝景池好歹是个聪明人，局势不清胜算不定，怎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以谕旨派臣官寻人回京？至于明信微，则更不必如此装腔作势，若是真发觉她踪迹，早八百年各种杀招交待上来，怎会如这人唧唧歪歪装腔作势？死于那客栈之内被冠以乱党之名的人怕才是对她抱了杀心，却不想这黄雀在后。
那么，此时这门外扬刀笑傲的又能认出她的人，是谁的棋子？
这对她来说实在太容易猜透。当今朝上，勿论帝后如何水火不容，有一个人却是自始至终稳如泰山，也不论她不曾在皇宫成长的事实，便有渠道知她容颜。
仅凭玄之又玄的歧黄之术和太渊与元帝的旧恩，一个司命能维持的体面和影响如何能如奉净今日？
能挑动这些人不是难事。而站在这背后操控牵引的人不言而喻。
“迦纳，终究耐不住了么？”想要警告她么？倒是大胆的很。
千秋长袖一动，沉雀清影在夜，恍如冰雕。她垂睫的表情笼于晦暗阴影。
公子敏青面色变幻不已，听得外间那行知事招呼手下挨间搜人，侧目看了窗边少女一眼，心下已有主意，“人很快会搜过来，不想想办法么？”至于她是如何败露了行迹，现下惊怔于某个可能的秘密，敏青尚无心思揣度。
如果真是那样的身份……这样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合理了许多。
年纪小小出门在外，动辄能指点大批武林高手，行事作风狠辣不讲常情，待人处世矜傲自持身份。
千秋看了他一眼，面上快速闪过什么，陆敏青尚未意会，人便已经走了过来近了榻边低腰示意他，“把人弄上床。”
青年额角抽了抽，碍于心里隐秘的想法，装作顺从。依言过来爽快的把床下的儒生人物扯出来拉上床。手刚离了人不过一寸，背后便被抵了尖利的东西，对方冷淡得不能再冷淡的声音响起，“脱衣服。”
晴天一声雷不足形容陆敏青的心情。
青年转了转眼珠向后一瞟，那少女正端了短剑指向他背心，并没有要征求他本人意愿的意思。
“脱衣服。”千秋重复了一遍命令，加重字眼语气，“你懂我的意思。”
陆敏青脸色奇臭，似乎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双手抬起置于衣扣，动作间凌乱心态，“你应该回避。”
“不必。”千秋眼也未眨，见对方迅速配合着剐下衣衫，表情不以为然，继续于房内细致打量。
陆敏青念及心下的筹划，咬牙忍下这丫头的肆无忌惮，解开贴身内衣后却不脱下，敞着衣襟俯身去褪床上人的衣服，动作利落迅速。
虽并非头次赤身裸体于女子身前，但公子敏青在面对身后这人时却总有一种不得不遮羞掩盖的冲动。若非如此，在对方一脸穿透皮肉的冷遂眼神下，那种无处可藏的惊惶感怕是会令他左右见绌。
檀渊与那人短短一叙待对方离开，面色镇定地站在廊上。
客栈内一片混乱。黄昏愈深，每敲开或是撞开一道门，房内休整的客人便一阵惊呼或是怒骂紧接着又如哽住了般讷讷收口，老老实实的站到廊上来任人搜寻。
少年目光冷定，放到隔了一丈外那间敲了几声没反应后被撞开的门上，暗暗紧了紧手。
只能寄希望于那位能屈能伸千万不要露脸出人命。
思及此，檀渊背手恍不经意地踱步，那边诡异的动静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为首的房绍亦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赶了过来询问。
下属支支吾吾一脸尴尬，露出为难的表情。檀渊索性站到了房绍身侧，猎奇地望里间望了一眼，顿时脸色有些奇怪。离他近的房大人自然极快地觉察出这个少年猛然蓬勃的怒意，不由的多问了一句，“公子认识那人？”
“嗯。”少年青黑着脸色，目光中怒气盈然，又快速划过暗光，冷着嗓音回了个单字便闭口，携着冷得掉渣的气场跨进客房。
房绍摆手示意身后下属继续搜查，跟着进了门。房内两个营林武士仍在翻索。一男子着贴身内衣敞着胸口，下身裹在被絮里侧躺面对着门外。
遍索而不得，武士将目光投到榻上，青年男子身后一张脸侧着浑然无觉，似是熟睡。眼神清亮的男人一见檀渊进来，风情万种地移手支了下巴太息，“真是很久不见。”
少年看他眼神如对脏污。房绍示意下属前去掀了铺盖翻查，陆敏青脸色一僵，如做贼心虚。
檀渊突然冷笑一声，那语调猝不及防地惊了其余人，房绍侧眼即问，“公子怎么了？”
“这人我认识。”少年笑颜如刀，拂开那两个走到榻前的官役，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冷调开口，“房大人可知这滁州是谁人主事？”
话说着，毫不犹豫地掀了那床铺盖，底下俨然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房氏皱眉，似有所觉，见了榻上情境回应，“乃是李然，出于右相门下。”
少年便扬眉，“那正好，听闻颜大人门下所出皆属律己严人，相信会给这等腌渣极好的交代。”他垂眼看了那卧姿撩人的男人，覆手又将被盖掩在沉寂的儒生身上，面色似是沉吟，“房大人，几位可否回避一下？”
见对方为难，檀渊凝重，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动静都未吓醒，大人没有注意这儒生早是昏迷么？”顿了顿隐晦出口，“大概一月之前，我还未归京上，便曾路遇过此人，幸得防人甚重……但教此人逃脱，时是难以耻恨……如今这榻上一位，恐怕……”
房绍脸色果然脸色乌黑，疾言，“实是恶毒。”想是不曾听闻此等即毁人清白又违逆男女常道之事，待对方果真证实先前的怀疑，甚觉罪加一等。
深知京中谏官礼部等人极重礼守伦常，而面前这位素时便是不苟言笑的拘谨，檀渊不免为这样的理由暗自有了几分得意。他脑子转的极快，仆一进门看陆敏青的状况便随机应变地横杠一竿子，心中虽是轻松几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仍是一副少年人报仇雪恨的冷然。
“事关人名节，还请莫要传扬出去，大人可派两人守在门口，待在下将这儒生掩好陪同一并带到衙门立案，”少年冷脆的目光凝在那位所谓‘淫，邪无耻’之士身上，房绍果真看出其中暗藏杀意，但犹觉有几分不妥，迟疑不决，“这……”
以檀渊的身份和心性，管上这样的事情实是奇怪。且还偏生选在这时。说是因为因轻薄之辱，倒也不是勉强，只是看这两人仍未动手，房绍仍是觉得异样。
“我见方才这厮上楼肩上似乎还带了位红衣少年，倒不知此时在哪里。”见人疑虑，檀渊也不急，话语里倒是含了冰渣子，“大人尚有公事在身，何必于此过多纠结？在下不想干涉大人，烦请大人也勿阻挠在下解决些私仇。”
房绍一怔，继而明了对方实是想将这人带走私下折辱一番。眼见对方挥手向外间呼了另一拨人围进来，这样强硬下来，又不好起上冲突，便只能折中允让自己手下的两人守着，自己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退出房，心里到底仍是没有放下疑心，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能直来，便想着待会儿暗地里紧着。
这位大人刚踏出门槛，里面那少年倏忽问道，“房大人是自己请命来的滁州吧？”
房绍一顿，回首目中划过点惊讶，点了点头。
檀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少年人原本清朗的语气在对方听来却有些怪异，“看来大人在陛下面前也应该只字未提那位殿下的事。”
房绍表情更是疑惑，尚未摸清对方意思何在。
檀渊便挑了挑眉，意蕴悠长，“那么大人要注意了。”
“皇上向来不喜臣子有所隐瞒，更不喜有人言行不一。”
门口的京行知事白了几分脸色。
帝景池向来痛恨那种打着幌头甩着某某旗帜却暗中干点儿八竿子打不着之事的行径。勿论你那事儿是对是错是公是私，有无苦衷，欺君便是欺君。
皇帝讨厌臣子说谎。
房绍之所以出京，根本缘由是之前与司命奉净的一面。司命大人如往常一般每月将太渊城里送来的信物转交于他，今次却对着公主画像有意无意露了忧虑，言谈里让房绍起了疑心，私下一查竟得知公主已经不在太渊。深知事态的严重性，奉净苦于不能出京，朝中帝后又虎视眈眈，加之檀渊回京后被许多人发觉尾随，便觉出不好的势头，即被房大人识破便坦然道出。两人私交尚深，房绍这便起了心，借由着滁州小股乱党的由头请命，带着人悄悄也跟着檀渊出了京，等着客栈一有动静，便抽刀果断砍了留在客栈里皇后一边的人。
找了公主可借说是意外所得，皇帝就算心知也能将功抵罪，若没找到，这事儿需得十分功力去装傻充愣了。
房绍想来也觉得头痛异常。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形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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