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山雨欲来因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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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辰醒来时已是次日傍晚，阳光射在镂空镀金的窗棂上金灿灿的炫目。彩衣见她醒来，欢快地跑到床边，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注视着她，只把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有点慌张道：“彩衣你今天吃错药啦，还是没吃药，干嘛一直傻笑。”
“小姐，你知道吗竟然是王爷亲手把你抱回来的哟，这次你们去哪玩乐，看样子感情亲厚不少噢。”
珞辰闻此眼神变暗，心中不免又生惆怅：“没有的事，晚餐吃什么，我好饿啊。”
彩衣看她这样蹩脚的转移话题心生戚戚然，她们就是水上浮萍，无依无靠，随波飘摇。小姐更可怜虽说是个王妃，不少人羡慕却没有实权，府里的内务皆由若香夫人掌管，她就像一只不被珍惜的华贵花瓶，偶尔摆出来充充脸面，更多的时候是仍在角落里任其蒙尘。她还能混出去逛逛，玩乐一下，顺便结交不少朋友。这座王府中的人大多说话少做活多，性子外冷内热，刚开始时双方难免有些隔阂，熟识了就互相调侃市里乡间的轶事杂闻，日子也不难熬。只是珞辰却始终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孤僻无助，虽然以前不受南诏王的宠爱，可是还有珞寰殿下、南宫小姐的关爱，大家时时相聚嬉闹，日子也算快活。如今除了她，便不再有一起闲聊之人，本来以为会和那位轩王有些……如今只怕二人间只坏不好。
珞辰心绪不佳胃口也就不好，只是每样菜象征性的尝了几口就摆手撤下。彩衣见她目光有些呆滞，精神不济便从隔间书房抱来焦尾琴，轻轻放在案几上。此乃上古四名琴之一，相传是蔡氏被昏君罢官免职，亡命江湖时偶逢一烧残梧桐木，轻叩有奇音，遂制成琴，因琴尾尚有焦痕故曰焦尾。此琴便象征落魄而不失节操，高洁伟岸的人才。珞辰本就是爱琴之人，这琴不知是何人大婚时赠送的贺礼使得珞辰大喜。这三个月来无事便坐下来弹弹，可惜她本来就是出身敝野自小没接触这些高雅之物直到后来到公主身边侍奉，虽然她也尝试教授过她，可是她却一直是七窍通六窍，让珞辰很挫败，后来也就不再强迫她。她不知晓她奏的曲是什么，只知道听之很舒畅仿佛置身在四月和风中。珞辰每次不管心情有多糟糕只要弹清心曲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此刻珞辰看见琴，嘴角微微翘起，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这次她没有弹而是整理好仪容坐在琴旁信手撩拨了几根弦，奏出一串单调音符，其音清脆如水滴青石，柔弱中带有一丝坚韧恍如此刻自己的心境，世人皆弃她，她还有彩衣相伴，即使有天彩衣离去，她还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自己的魂，她不孤寂。试问人之一生谁能陪谁白首不相离，至亲、至爱无非都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区别只是相伴自己时日的长短，或者你离开他们，或者他们离开你，再怎么兜兜转转也逃不过离散，你永远只是天地一沙鸥。想到这，珞辰也看开了，心情也好了甚许，毕竟现在她生活安逸，吃喝不愁，也是许多人的企盼，她还要妄图些什么呢，也只有远方的母后还放不下心，珞寰王兄那么强大应该会保护好她吧。
楚寒朗此时坐在圣坤殿中，看着榻上身着五爪金龙苟延残喘的楚泽帝，眼神有些错愕，仅是一月不见他竟是这番模样。这哪还是昔日呼风唤雨的锦泰皇帝，曾经高大的身体如今肌肉萎缩得厉害变得伛偻不堪，皮肤就像是一块老树皮般粗糙暗淡，血管突出若盘旋在身上的一条条紫蛇，瞳孔无光，嘴唇也泛着淡青色，时不时咳血。药物的苦香弥漫着整个大殿经久不散，御桌上摊满杂乱的奏章不复原先的整齐有序，似乎连那些烛火也变得明灭不定，随侍都奉命退下，整个大殿只剩二人的呼吸声，更显冷寂空旷，仿佛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死亡气息。
他现在不再是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真龙天子，而是一个挣扎在生死边缘气息奄奄的垂暮老人，看着他这般情状，似乎再多的怨恨也消散无踪了。
楚寒朗将手中精致小巧的白瓷瓶放在他枕边，叹了口气道：“这是花燃为你配置的药丸，里面调和了蜂蜜，气味辛香，这下你可以摆脱那些深恶痛绝的苦药了。你中的毒和母后一样，只是她更烈一些，所以回天乏术，花燃纵是医术卓绝也无法违抗天命，只能缓解她的痛苦让她多活几年。你的情况要好些，按时服药估摸就能清除。”又叹了口气接道: “你知晓近日上官不在，这些奏章暂时就交给左相他们处理吧，勉力为之于你于国皆无益处。”楚泽皇闻之心里一颤：“没想到她还会出手救我呵，按她的性子应该置我于不顾，是看着我如今的下场可怜我么？”
楚寒朗的眉头蹙得更深，思忖着他和花燃之间有些什么瓜葛。楚泽皇看着思虑的儿子，心念一动牵扯肺脉又是一阵长时间的猛咳，楚寒朗连忙拿来桌上的雪梨汤让他服下好不容易压制了咳喘，楚泽皇的声音更是苍老无力：“你回去吧，今后也别再来了。”
楚寒朗的脸色霎时有些冷淡，话已至此，便不做停留，也不拜别，起身就离开。久违的父子情谊就被这么消散无痕。直至多年后斯人已逝，再回想起这一段心中既没有痛亦无悔只是一片麻木。
回到王府时已月上柳梢，刚迈进大门耳畔骤然响起汹涌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如江水般绵延不绝；又似九天瀑布，一发不可收。这才想起今早回来时的那只懒兔子，看看身后的侍从见他们无异样，稍稍放下心来，算这只兔子还有点脑子，知道秘术传音，没弄出什么大祸端。
这会儿陈福扭着圆滚滚的身躯奔到他身前累得跟狗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再有一条长舌头哈哈吐气的话就更像了：“启……禀……王爷……今天……今天……”楚寒朗皱皱眉头，摆摆手，陈福识相地咽了一口唾沫，喘了几口粗气道：“启禀王爷今天膳房管事在厨房抓到了一只偷吃了酒糟呼呼沉睡的肥白兔，正想杀了它时，菜刀却在其周身三寸处被一道强横的气流弹回并砍伤自己的左手；丢到锅里蒸时，水却经久不沸，甚为诡异。我等壮着胆子将它锁到柴房边的废弃狗笼里，还弄了许多根萝卜给它。醒来后，它极不安分，龇牙咧嘴上蹿下跳，还请王爷处置。”
楚寒朗听之顿觉好笑，命它带路向狗笼走去，身后的这些人好奇心作祟便跟着他去看热闹。
雪兔小白见他带着人远远走来，停止哭泣，激动地趴在铁栏上也顾不上锈蚀蹭到纤尘不染的毛，语无伦次道：“楚寒朗，不，大慈大悲的楚轩王你到是快点走来救我出笼啊，呜呜……你们这些见识浅薄之人竟……花燃把我送给你不是让你把我吃，呜呜，你们虐待神兽会遭天谴的，呜呜……我好饿呜呜……”
楚寒朗不慌不忙置它的悲催呼喊于耳旁风，踱着步子慢腾腾的走到它笼前，指着兔子对四周的好事者道：“看这毛色是既光亮又洁白无瑕，当然忽略掉蹭上灰的一部分；再看这眼睛是略深的粉红色而不是鲜红色；再看看它的耳朵是不是比寻常大小的家兔野兔要长得多呢，周围人数十双眼睛如剑芒般刷刷甩着这只白兔并纷纷附和，把小白吓得蹿到角落里，两只大耳朵盖住身体蜷做一团就像一团软棉花。楚寒朗看它这副衰样心里大乐，心中的恶劣因子更胜：“这是只纯种的天山雪兔现已通灵性，凡夫俗子伤害不到它。性情嘛，就像猪一样懒惰好吃，又似绵羊一样胆小温顺。陈福，你看着它把所有的萝卜吃得皮肉不剩再把它放出来，然后丢到后山的泉水里洗刷干净后不用管它，任它自生自灭就行了。”说完施施然迈着轻快无比的步伐眨眼就消失了。小白气的七窍生烟，嘴里碎碎念，直把它全府上下所有人诅咒个遍。一会后这些个好事者三三两两陆续离开，口中还不闲的交流感想。小白的毛都炸了，腹诽 “大男人啰里啰嗦七长八短些什么，跟那只粉狐狸一个样，都是嘴巴欠抽的货。”
夜深了，陈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看这兔子嘴巴还在一翕一合而一堆鲜嫩萝卜还好好呆在角落里。又盯着它瞅了一会儿，见它还没有啃的意思，心里发急，他还要回去睡觉呢，这秋风这么凉，这外面这么凄清，他才不要继续呆在这。于是，转转眼珠，乐颠颠地唤了声雪兔后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在锁上碰了碰发出悦耳的声音，小白心中一喜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前，眨巴着粉红色的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殷切地注视着他，默默道：“快开呀，快开呀，麻利点儿。”
没想到，陈福右手却突然转了方向，拿着钥匙指向那堆萝卜，意思可想而知。小白恨得牙根痒痒，粉红瞳孔因怒火变成深红色，可惜人家根本没注意到，只是眼睛巴巴注视着萝卜，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纠结了不知多久，愤愤然
跳到萝卜旁，捧起一根啃了起来。
陈福看它啃萝卜跟吃毒药一样艰难，心中更急。等它一口一口吃完东边黑暗的天空已经发出鱼肚白了。没办法再次吸了吸鼻子，拧了一下大腿，这会儿腿应该是乌七麻青的，勉强有了点精神，肢体僵硬颤巍巍的打开了锁后一瘸一拐的走到后山的温泉，把它揪了起来，按到硬石上，拿起毛刷毫不留情的刷了起来，小白疼得怪叫连连，下定决心苦修术法，狠狠报复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山雨欲来因风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