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月·神魔之宴》红桃K

10、Act 10

　　当雄浑的号角声传到亚希耳中时，她正好在图书馆研究一本《人类近代历史评析》；厚重的书本被激动的女孩顺手抛在身旁的天鹅绒靠垫上，把一直在打哈欠的黑猫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凯尔完全清醒过来，它的主人就已经迅速离开了房间，远远地扔下一句欢欣的低叫：“一定是父王回来了！”

　　亚希一路小跑着穿过好几条长廊，最后几乎是蹦进了那间路加的魔王最喜欢的花厅；好在卫兵为她开门的速度足够快，不然公主殿下十分有可能撞扁她那端正玲珑的鼻尖。“父……呃、卡、卡德蒙阁下。”发现那名看见她到来后才从座位里站起来的大人物并不是一直想念的父亲，亚希立刻收敛了兴高采烈的脸色，赶紧有点僵硬地立正颔首。

　　“殿下。”卡德蒙并起足跟，严肃而板正地行了一礼；而后抬手示意亚希往他右边看去——那里并排摆着四只足有一米多宽半人高的黑色大皮箱，箱口铸着用星屑、恒金和魔导水晶制作的魔法锁，虽然看起来黑沉沉很不打眼，懂行的却很快就能认出里面一定装着好东西。
　　“这是陛下从南边为您搜集的礼物，由于那里的妖族活动不太安定，陛下决定延长南巡的时间，大概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亚希兴趣缺缺地打量了那些箱子一眼，开始默默为父王担心——即便在卡德蒙口中仅仅是“妖族活动不太安定”，可她非常清楚现在大街小巷里都已经在用“妖族暴动”来描述这事件。虽然直接起因是某位领主的奴役性统治造成了妖族领民不满，而后又疯狂血腥镇压反对的声音；不过归根结底还要着落到魔族对妖族固有的歧视上去——而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能在一时一刻之间得到改变，所以整件事实在令她有些头疼。

　　公主殿下只顾想着自己的事情，待她发现自己被某个阴影完全笼罩住的时候，那双她一直不喜欢的冰冷眼眸已经到了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作为路加城内血统最纯正的魔族之一，他有着庞大到可怕的魔力和与之对应的华丽外表；亚麻色的短发被一丝不苟地全部向后梳起，露出如同雕塑一般优美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过分平静的眼眸是离纯黑仅仅一线的深蓝色，加上一副挂着细链的装饰性金丝边窄眼镜，如同磨得圆滑的曜石嵌在眼眶里，根本不像是活生生的生物体所能拥有的眼睛。

　　“阁下，请问父王他还有托您带话给我么？”亚希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略微倨傲地扬起下巴；想起刚刚与这位年轻的财政大臣在角斗场“见过一面”，右手在背后小心地擦了裙摆两下，借以抹去沁出来的些许汗意。

　　“陛下并没有让我传话；不过，我确实有话要说。”卡德蒙挑了挑唇角，弯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和他那寒冰一般死寂无波的眸子加在一起实在有些毛骨悚然。“千万、不要玩得太过火了，我亲爱的……妹妹。”他着重强调了“亲爱的”这个词，语调柔软而黏腻，听得亚希胃部一阵扭曲，好像里面有她最讨厌的一种如同巨型蚯蚓的魔界小吃在不停地蠕动、蠕动；直至卡德蒙大步越过她朝门口走去，最后传来轻轻的门缝合拢声，她也没能完全缓过来。

　　我绝对不承认那家伙跟我有什么血缘关系！
　　亚希一边吩咐卫兵将皮箱运到自己的套房一边在心里恨恨地这般想着——卡德蒙·路可苏瑞亚是她难得第一眼就不爽的存在，从认识他开始，女孩才真正明白什么是背心一凛，什么是鸡皮疙瘩，什么是芒刺在背……是的，即使那家伙的父亲是路加唯一一名亲王也是她唯一的一位叔父，亚希也绝对不要承认他身上流着跟自己相同的血脉！

　　处理完这边的事务，亚希派遣侍女取来一篮吃食，而后独自进入只属于自己的玫瑰园林；结果一踏进园门就险些被抱个满怀，吓得她差点儿把手里的野餐篮扔出去。
　　“你好慢噢~”扑上前来的金发少年收起“攻势”，将双手背在脑袋后面，笑得露出洁白到亮闪闪的整齐门牙，撒娇式地叫道：“我等你好久啦~~”

　　“真是……不好意思。”亚希将野餐篮抱在怀中，稍微调整一下呼吸，跟他一起往花园中心的玻璃茶室走去；一进房门，瑟纳就跳到沙发上弹了两下，而后热情洋溢地大大张开双臂，“欢迎来到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
　　“因为这里住起来很舒服嘛，所以我就擅自这么认为了。”没等亚希有什么回应，瑟纳就舒服地在折枝花卉纹样的沙发靠背上蹭了又蹭，发出小声的感慨：
　　“我真的是第一次住这么漂亮的房间哟！以前住的都是与我相衬的破破烂烂的穷酸房间啦。”

　　想起那条不应该存在于都城的简陋小巷，亚希看看瑟纳那灿烂得如同珍宝般的金发，摇头否定了他的自嘲：“破破烂烂才不衬你的，我觉得……”

　　“话说回来，这不是我的饲料吗？快给我吧，我肚子好饿！”一说完“饿”瑟纳便伸手取过亚希刚刚放在茶几上的竹篮，开始大吃大嚼。亚希眯起眼睛看瑟纳狼吞虎咽，一边羡慕他的不加掩饰一边稍有不满地反驳道：“这是好好的美味餐点哦，请不要瞧不起它。”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秘密宠物，不是吗？”
　　“殿下，我来了~喵！”
　　因为凯尔的呼唤明显不如瑟纳的宣言音量大，所以没等亚希想好如何解释，一条黑影就蹿到了她跟瑟纳之间。黑猫弓起腰背从腹部发出愤怒的呼呼声，大声喝道：“殿下，在他攻击之前请马上离开这里！”

　　“呃，凯尔。”亚希伸手想去安抚宠物，结果被那双金色的通透眼眸狠狠瞪了一眼；黑猫扭回脑袋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敌手，爪尖在茶几上唧唧划出几道刻痕，发出亚希从未听过的饱含威胁的喵喵声。

　　“凯尔……凯尔！”
　　黑猫被主人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紧紧缩起了身体，紧接着就被亚希揪起抱在怀中；虽然它一如以往地没有反抗，却仍然保持着长毛直竖的状态，明亮的瞳子死死瞪住还在大吃的瑟纳，哪怕半秒钟也不肯放松。

　　亚希摩挲着黑猫比自己体温高一些的小身子，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舒缓它硬得硌手的肌肉：“瑟纳是我的宾客，没有攻击性的啦，所以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哦。”

　　“天使不值得信任！”
　　“也许这只黑猫说得对。”瑟纳满不在乎地从一个草莓蛋糕上抬起头来，眼眸当中闪现着恶作剧的光辉。

　　“区区一介天使没资格与主人说话！”凯尔露出尖牙利齿开始咆哮，张起的毛发使它看上去比原来大了好大一圈；可瑟纳完全没被它吓到，反而嬉皮笑脸地哼起了小调儿：“我不是天使哦~我只是亚希妹妹的宠物哟。”

　　“天使是不被允许存在于魔界的种族！”
　　“真是的，别说那样死板的话嘛，把我当成顺从的宠物就好了啦~”瑟纳装亲密地凑过去想摸摸凯尔的头，结果差点儿被挠了一下；他也不介意，只是涵养极好地笑眯眯笑眯眯，简直可以用炫目来形容那热度十足的无邪笑容。

　　……经过亚希的不停说服，凯尔最终同意将瑟纳的存在作为一个秘密，黑猫仔细瞄了天使一眼之后很不屑地撇开脸，义正辞严地宣布：
　　“要是他对公主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我就会立刻通报卫兵！”

　　“好啊，我没有任何意见。”瑟纳高举双手表示赞同，而后取出一个小玻璃瓶在亚希面前晃了一晃，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为了感谢您的收留，请收下我的回礼吧，啊~~”

　　女孩跟上次一样张口，鼻尖嗅见的是似乎比上次更加醇厚的香味儿，然而这回在嘴里漾出的却不是那种甜蜜的味道。突如其来的苦涩令她紧锁眉眼，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没把糖果吐出来，不悦地问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的瑟纳：“怎么回事？为什么是苦的？！”

　　“啊啊啊！殿下怎么能吃他给的东西！！”给刚才那一幕吓到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的凯尔愤怒地在主人怀里舞动前爪，结果马上被宽大而缀满蕾丝花边的香缎裙摆裹了起来，只能勉强发出嗯嗯声。

　　“啊，因为这是你的自由哪。”瑟纳等凯尔被压制下去之后才开始回答亚希的问题，用指尖轻轻抹着自己已经恢复血色的双唇，比发色略深的金色眼眸在午后橙色的月光当中微微闪烁。他亮出一直珍惜藏好的小瓶慢慢转动，侧着脑袋听里面白色和棕色的颗粒在瓶壁上撞击出哒哒哒的声响。“刚才你吃的是巧克力最纯正的味道，没有加糖，也没有加牛奶。”

　　“的确，有着更浓郁的香味，只是……太苦啦。”亚希微微鼓了鼓脸颊，也跟瑟纳同样侧起了脑袋，稍稍迷茫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玻璃瓶。“你说，这是我的‘自由’？‘自由’，是苦的吗？或者，达到自由之前的努力是苦的？”

　　“呵呵，我可不是教哲学的老师哦……呀，你不会真的相信我的话吧？”瑟纳猛然睁大双眼，整个上身朝亚希的方向倾去，用一种十分轻松活泼的语调大声说道：“只是噱头啦，噱头！其实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希望能够一直得到喂养啦！”

　　“不要用‘喂养’这个词。”亚希无奈地抬手按按眉心，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那种不着调儿的行为才好。不过，虽然不能正常谈话，天使倒意外是个很有意思的种族呢——隔着茶几望了望那重新开始扫荡点心的少年，亚希低头一笑，抿唇将一直在裙子里时不时微弱挣扎一下的凯尔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