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修缘录》云枫瑶

5、竺阳城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胸口的一刀让钟煜只觉得皮肉生疼，但是呼吸却渐渐畅快了很多。被折磨得久了，哪怕是一点舒适的感觉都会唤起人本能的睡意，钟煜就是这样突然很累地昏死了过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上尊……”随之就是猛兽从喉咙发出危险性十足的低吼。
　　没错，这匿藏在林中的一人一兽，正是方才从村中一路追来的神秘人和白狼王。此时只需那人一个命令，甚至不需要点头，白狼王就会上前将钟煜这个漏网之鱼齐颈活活咬死。
　　可是这次上尊居然是冷冷地沉默，沉默地让它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安。转目一看，只见上尊脸上全是看不出的复杂表情：似是厌恶，却少了几分暴戾；似是相识，却又多了太多恍惚；似是不愿他出事，但却挂了莫名的犹豫。跟着上尊这么多年，白狼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如此神情，就仿佛，仿佛是一股剪不断的遥远牵挂思念。它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又问了一次：“上尊？”这声音，轻地不能再轻。
　　“看着他，以后一直都是。”上尊仿若回神，冷声下令。
　　“上尊！”白狼王大惊。
　　“他若死就死，若活就活，你无须费心照顾。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你一概无需出手。”说罢，上尊便将斗篷向后一甩大步离去。
　　“上尊可否给属下一个解释！”话出口，心方悔。多年的追随，白狼王又岂不知他独断的性子。
　　只是这次，好像是一成不变的镜子里透进了不可思议的光线，他居然只是愣愣地独自喃喃了一句：“人生若只是初相逢，子衿，你悔是不悔？”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只觉得一语毕，竹叶摇落水自流。
　　与此同时赶到村中的幽南白一行人，望着村中的一地尸体，愣是没有一人言语。幽南白两眼似是有些烦躁一闭，手掌一竖清声发令：“撤！”
　　“可是幽南大人！”
　　幽南白手掌再一竖，立马不由分说地打断：“想要的结果已经出来，还何须在此逗留。”
　　“但是主上叮嘱聚魂皿之事，怕是实在瞒不过去。”
　　“瞒不过去就不用瞒，少用一次，对他也未必不是好事。杀生，并非我愿。其他事情主上若是问起，我幽南白自会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会让各位兄弟受半分委屈。各位要是信我，就速速赶往竺阳城继续主上的大计之事。”
　　兄弟们相互一视，也只得下定决心四散而去。幽南白则是转身对着村子毕恭毕敬地起手作揖：“此生已终，只愿各位来世寻得好人家，一世幸福安详。幽南上。”
　　夜色已经被雨水刷淡了很多，天色不久也就应该会开始发亮。只是如果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下来，之后会不会就不再是那般？
　　也不知混混沌沌中昏迷了多久，钟煜脑中才渐渐有了意识。睁开眼睛之后一个穿着蓑衣的背影赫然映目，钟煜只觉得心气顿时大顺，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前抓住她的手。可是当触及到对方肌肤之后，原本极其自然的一句“是你”，硬生生的卡了回去。
　　“哎呦，真是谢天谢地，你这个小伙子可总算是醒了。”就算钟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这转面过来的褶皱无牙核桃皮脸还是让他浑身抖了三抖。还好没对这位阿婆说出那样的话，不然这乌龙可就闹大了。
　　“阿婆……怎么……是你……”
　　“呦，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还别别扭扭的。阿婆就是赶早想要进城去，谁知黑灯瞎火的脚下被你一绊，真是七魂六魄都飞到爪哇国去了。不过你还真是福大命大，这雨连连绵绵到清晨都还不曾停。确定你有一口气的时候，我还真担心你撑不下去。”
　　“阿婆，你受惊了。”钟煜虽然脑中不清楚昨天这里有多血腥，但是就那铺天盖地的绝望吼声，他也能猜到当时有多惨。
　　“无碍无碍，我这老身子骨硬朗得很，像你这样一人负伤昏迷在郊外的事情我也没少见，而且最近特别多，别往心上去。”
　　“一个人！”钟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登时向身后一片扫去，眉头不禁渐渐蹙成一团。身后干干净净一片，甚至连草木都没被打扰过一般，更是寻不着半分血迹。如果不是胸口的一道伤，钟煜真会怀疑昨晚是不是大梦一场。
　　老阿婆自是没留意到钟煜的不妥，反倒是带着年纪大的惯性开始絮絮叨叨：“你道是奇不奇，这一晚上的风吹雨打，惟独你待的这块没受多大损伤，你看看这草，这竹子，就好像刚种上不久一样新鲜。而你这孩子更是稀奇，分明身中剧毒，胸口又挨了一刀，偏偏却阴差阳错让你的毒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恰恰一顶斗笠又顶在胸口，让你伤口不受水泡发炎。真真是无巧不成书，这经历，这故事，赶明儿都够我去那茶馆过次说书瘾！唉，小伙子，你可要去捧场啊！”
　　钟煜不由轻笑出声，虽说昨夜之事还在心中搁不下，但是被阿婆这般可爱一逗，加之心中对她的信任也并非空穴来风，气脉好似全然被打通一般。他心中自是暗暗思讨：“若是有缘，想必他们还会再见。”
　　钟煜自幼身体恢复速度就异于常人，虽然经过一晚的损耗，在和阿婆闲聊之际也慢慢恢复了力气。于是这一老一少就相互搀扶着赶往竺阳城。
　　话说竺阳城内的贡女甄选一事，是这九州之地的一件大事。九州万物皆由大地之脉所生，而北疆遥天门则是以维护地脉平衡而名扬九州的明门第一大派。传言可在遥天门修行之人必会位列仙班，长命百岁，但是遥天门收徒甚严，根骨不佳之人一概不见。不过独独有一个例外——若是被选中成为地脉侍者，无论根骨资质，遥天门的大门随时都为此人打开。
　　自此，无论修真之人，还是寻常百姓，都对遥天门充满了无尽的憧憬。更何况传闻上一届地脉侍者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可却在当选之后被后人歌功颂德，塑成佛像接受膜拜。有道是“九天之水何处来，遥天归来不看世”，经过几世的传承，无论是遥天门还是地脉侍者都是至尊荣耀般的存在。而这竺阳城正是西南最大的城池，所以西南一块的贡女甄选自是在此举行。
　　钟煜和阿婆来时，甄选一事早就尘埃落定，只剩被选中的贡女坐轿游行，接受众人的祝福。竺阳城内城外全部是人，硬是给堵得水泄不通，人们都兴奋地叽叽喳喳，无不是对这个幸运的女子发出由衷的羡慕。而此时隔在老远的钟煜却在思讨祭者说过的话，如何能取得这个贡女的信任，由此来接近地脉？
　　找钱雇几个混混和自己上演一场英雄救美？还是刻意营造机会和她相识？亦或是把她劫走？不过怎么想都似乎是去和姑娘家套近乎的老把戏，钟煜想想心中就有些闷。就在此时忽然人身乍时鼎沸，在一片欢呼中，一顶白纱轻轿徐徐走近。轿中之人面带白纱，优雅娴静，这外面之人则是看得真真假假，不由又多了几分美好遐想。但就在她正面经过钟煜之时，钟煜不由内心一紧——如此殊荣，为何她却眼挂一行清泪，面纱微湿？
　　热闹一时，一切也就是过眼云烟。钟煜还没想透刚才直视，阿婆早就笑眯眯地望着钟煜说：“小伙子，阿婆现在要去买些茶米油盐补给家用，有空你就去城郊的茶铺子听我说书啊！”
　　钟煜呵呵一笑，目送着阿婆慢慢离去。本是要离去找家客栈投诉，却在稀稀落落散去的人群中突然发现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只是一个侧面，却让钟煜眼光钉在那里不再离开——是她！
　　清秀的额前碎发都被拢后，简单利落的发髻，一双冷若秋水的沉稳眼睛，面部轮廓分明，右手握着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一样还是昨晚那股灵秀之气，映着夕阳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目送贡女的纱轿离去。
　　“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钟煜心中的疑惑很快就压住了之前突来的欣喜，他也没多想就快步向她走去。岂料一个不小心，和一个小叫花子撞了个满怀。那身骨凌弱的孩子一个劲颤颤巍巍慌慌作揖说对不起，钟煜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要继续前行，可是这一错，哪还有她的身影？钟煜推开眼前但凡碍事之人跑了几条街，也没再看见她的半点踪迹。奈何天色已黑，钟煜也只能尽快投宿。
　　进入福来客栈，钟煜扬手冲掌柜吆喝：“掌柜的，可还有房？”
　　“哟，这位客官好福气。小店今日就剩这全城最后一间上房给您碰上了，敢问客官要留宿几日？”
　　“一晚多少？”
　　“不多不多，一百文整。”
　　“一百文！”钟煜大吃一惊，一百文在村中都够他吃一个月。
　　“客官话不能这么说，这房价也是要看风水的。如今竺阳城内贡女出世，若是我们这些小店出手都如此寒碜，岂不是愧对如此盛事。再者最近留宿竺阳城之人也不在少数，这房价自然是水涨船高，我们也就是小本生意而已，所以嘛……”之后的话掌柜没再说下去，只是两手来回摩挲，眉毛一翘一翘，随之发出“嗯嗯”的古怪声音。
　　虽说钟煜清楚无奸不商，但是人在屋檐下又岂能不低头。他只好向衣内摸去，这一摸钟煜才知道——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坐等文文上榜吧，哎，冷文遇冷宫，枫瑶身心俱冷啊！含泪求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