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

21、第二十一章

　　李瑞麒和李麟玉进宫的第三天晚膳时，烟如指挥着小使女帮沈心碧去镯子、洗手，一一摆放齐了，挥一挥手，只留一大丫头在旁使唤，其余全退了下去。沈心碧接过烟如递过来的撇去油沫的润肺汤，刚喝了两口，正准备着讲些什么，远远地一阵嘈杂声传来，伴着隐隐的啼哭声，李修逸微微皱了下眉，沈心碧放下碗，一手还执着汤勺，疑惑地看向餐厅门口，飞掠而至的小吴管家，“王爷，皇上驾到。”沈心碧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的汤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李修逸忙拉起沈心碧的手，确定她没烫着伤着，沉声道：“迎驾。”人刚到门外，沈心碧忙蹲下身迎接哭着飞奔而来的双胞胎，由于速度快，冲劲大，沈心碧在接住双胞胎的同时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胞胎也压了下来，双胞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沈心碧从未见双胞胎这样哭过，心中又焦急又难受，不由自主自己的泪也下来了，呜咽了一叠连声地问道：“瑞儿、麟儿，怎么了？别哭了，乖，别哭。”自己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三个人哭成了一团，哭泣声中有低低的童声，“娘，我再也不要去皇宫了”，“再也不要去。”却是绝决的。箫娇儿一看娘、哥哥、姐姐哭成那样，也不由得放声大哭，李修逸忙搂了安慰一会儿，才转手交给一边的烟如，这才看跟着双胞胎跑来的当今圣上，铁青着脸，却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和疲惫，想来皇宫中跟来的大概又被小吴管家留在前面喝茶了，奇怪的是连圣上贴身的大太监李胜海也未跟来。
　　沈心碧又是摸头又是摸手，确定他们无碍，待紧紧抱住沈心碧的双胞胎哭泣声渐渐小了后，沈心碧才扳开埋在怀中的两张小脸，一看之下，心头火腾地冒了上来，心脏似给谁狠狠捏在手中，一口气险险上不来，脸一下子白了，眼前有星星在乱飞，身子晃了下，意识有些模糊起来，李修逸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捞过沈心碧，心一窒，慌忙拍着她的脸，慌乱地叫道：“心儿，心儿。”刚哭停的双胞胎和娇儿一看又齐齐放声哭开了，“娘，娘，”“你怎么了？”在李修逸和沈心碧的脚边转来转去没了主张，一边的烟如一下子也乱了手脚，“哇”地哭了开来，小吴管家忙搂了过去。
　　只一会儿，沈心碧的意识又聚了回来，挣脱了李修逸，双手颤颤地捧起李瑞麒的脸，粉嫩嫩的左脸上一个红红的手印，整半个小脸肿得象馒头，泪哗就下来了，咬牙切齿道：“谁打的？”这几个小人儿，从小到大，自己都是将他们捧在手心中，何偿有人动过他们一个小指头？谁见了不是宠着、惯着他们的，那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才不过离了自己两天，就被人打成这样的，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再看李麟玉，红润的左脸近耳边有两条抓痕，凸起老高，小辫儿散了，漂漂亮亮衣服儿也破的破，脏的脏。沈心碧怒火中烧，也未看皇上一眼，迳自带了三个娇儿去清洗换衣。
　　虽有百般的不愿意，沈心碧还是带了洗漱干净了的李瑞麒和李麟玉来到书房，箫娇儿让烟如抱去哄着睡下了。
　　沈心碧让李麟玉躺在身边的软塌上，又着人找来冰块，用手巾包了，轻轻溥在李瑞麒肿了的半边脸上。圣元帝白着脸不言不语，只是盯了沈心碧轻柔地哄着双胞胎，许久才低低地道：“对不起！”
　　沈心碧一愣，抬头去看，那也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父亲的痛楚，可他又不仅仅只是几个孩子的父亲，没由来，心中一软，轻轻的叹了口气。
　　许久，李修逸才低低地道：“皇兄，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圣元帝转眼看了李修逸许久，那眼神却不知聚在什么地方，许久许久后才低哑道：“你说朕该怎么办？”有说不出的疲惫和无奈，甚至夹杂了许的凄凉。认他们，该怎样解释他俩的来历，实说，那是万万不可的，被妖化的人绝无存活下去的理由；说谎，谎言该如何说，一个谎言需要几百个谎言来圆谎，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时时提心吊胆，现今相关的人已不是一个两个；私生子，他俩母亲是谁？皇室子嗣断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后宫都见过他俩了，即使嘴上不说，谁心中没数，若不，即使不是圣上亲自带回来的，睿亲王的世子、世女，现今朝中，除了圣上，谁敢惹睿亲王，更何况睿亲王是当今圣上最亲近的皇弟，李瑞麒会时时被人找麻烦，李麟玉漂亮的衣服会被人下手，剪的剪了，撕的撕了，若无幕后的人，若无挑拨离间的人，若无想法的人，单凭是睿亲王世子、世女也不会如此，更何况是圣上亲自带回来的。若单单只是身世，解决了，后宫也会无一日安宁，后宫是朝中各股势力的缩影，后宫平衡，朝中各方势力也是平衡的，平空地多出一个皇子，一个有可能改变一切的皇子，谁都不会坐视不管，皇上他不仅仅只是父亲，他还是天下臣民的圣上。而最最重要的是，李瑞麒和李麟玉比别的皇子、皇女平空少了九年的宫中存活经验，而且没有一个母亲护着，生、死变得不确定起来，而所有的一切，圣上是知道的，他也断不会让自己和欣儿的骨肉再遇危险，他已经放弃过他们的生命了，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呀。可又叫他怎么放得下，必经，他也是个父亲，他和他最心爱的女人的骨肉……
　　李修逸和沈心碧对看一眼，李修逸低低道：“皇兄，您也只做他们的父亲吧。当初既已放弃，就放了吧，我和心儿会护得他们一生的周全。”
　　虽私下里还有许多闲言碎语，有许多猜测，有许多眼睛盯着，但表面上一切都象未曾发生过，皇宫和睿亲王府又回复了曾经的平静。虽圣上对睿亲王的建议没有作确定的答复，但那也只是早晚的事。偶尔圣上会带着几个贴身的心腹过睿亲王府来，只是讲讲话而已。
　　秋已渐深，沈心碧猜度西郊的枫林大抵已红了吧，就想着要带几个孩子去看红叶了，和李修逸讲了，李修逸沉吟一会也就应了，想这段时间发生这许多的是非，也好让他们出去散散心。因紫衣已有三个月的身孕，累不得，李修逸就让烟如陪着，调了明、暗各两个护卫跟着，自己去宫中调值，然后再赶过来汇合。
　　京都西郊有上水河流过，著名的上林苑的三月桃花就在此，更向上就是成片、成片的枫树林了，每到仲秋，火红的枫树满山遍野，枫叶如火如荼，红得醉人，也红得惊心。沈心碧从小就开始培养几个孩子的审美观，在他们稍稍年长时，就带他们走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观山、观水、观树、观花、观草、观小鸟……，样样都不放过，既培养他们吃苦的精神，也培养他们的观察能力。
　　到山腰的一小半时，马车已上不去了，众人俱下了车，各各拿了力所能竭的东西，继续向半山腰进发，边走边看边感叹，沉浸在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之中。
　　走走停停，一边还指指点点，惊叹声不断，倒也不觉得很累，不知不觉中，前面豁然开朗，地势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了，一面是如刀削的山峰，直上云天，全是坚硬的石质山体，光秃秃无半点绿色，转过去又是一羊肠小道，通向更里的山里去了，和刀削山峰相连的是几百平米大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崖边一朱红小亭，崖下是万丈深渊，悬崖对面是满山遍野的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红叶，隔着不知有几千还是几万米远，但却如同一伸手就能摸着一样，满山满眼的红压了过来，个人渺小得如同不存在一样。
　　一行人在崖边小亭坐下，吃了些东西，喝了点水，息息的凉风吹得遍体生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呼去肺中的浊气，众人都觉身心变得顺畅了起来，有说不出的清松，这段时间有些压抑的气氛也淡了下来，各各放松了享受自然。
　　突地在亭外的两个明卫“铮”地拔出手中剑，余声在空气中颤颤地，久久不绝，“什么人？”紧绷的。
　　沈心碧脑中“嗡”地一声，有片刻空白，亭外平坦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凭空多了八个蒙面的，各各拿着刀、剑的黑衣人，阴森森一股冷风，沈心碧打了个寒噤，如被蛇盯上，连心都凉了，无意识地将三个孩子拢到身后，不自觉中挺直了背。
　　一动，一急救信号上天时，明卫和黑衣人就战到了一起，再一串信号在天上爆开时，两个暗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加入混战之中，沈心碧和烟如护着三个孩子，在阴森森的刀、剑气流中东躲西藏，一下子散开来，一下子又聚到一起，一个个发也散了，衣也破了、脏了，鞋也掉了，狼狈不堪。渐渐沈心碧看出，这些人是冲着瑞儿来的，便时时注视着他，终好汉难敌四手，八蒙面人功夫不弱，四护卫渐渐落了下风，一黑衣人偷空，一刀便向亭边的李瑞麒砍来，唬得沈心碧一返身抱住他，自己以背对上刀，却是再也逃不掉了，眼一闭，心道：就这样死了？下一刻，一熟悉而有力的手臂搂过自己，但终究慢了那一刻，就听得“噗”地一声，后背一凉，似有风，吹进了骨子里，忙一扭身，却是李修逸半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心一痛，用手轻轻托了他的手臂，厉声道：“你疯了，手不要了。”
　　“不要命了。”同时的却是李修逸骇人的声音。
　　沈心碧并不觉得疼，只是身子越来越冷，连心都要冻住了般的寒冷，眼前的黑洞慢慢地扩大，意识越来越远，连三个孩子哭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喃喃道：“李修逸，我是不是要死了？”远远地有地狱传来的声音，“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