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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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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开道锣,两对吉祥号,六面大鼓,八位轿夫统一行动,快慢一致,步伐协调,配合着多年的默契,快速行进,不颠不晃。九月初八,大吉,宜婚嫁,晋中程门嫁女,高家娶妇。
花轿中、鸳鸯盖头下是晋中最大布商程家的大小姐——程英,腮红装扮的脸在盖头的映衬下愈见红艳,鼻準浑圆,柳叶眉中间挑起、菱角嘴微微上扬,鲜艳欲滴的姑娘眉毛轻蹙,道不尽风流婉转,诉不出轻愁别绪……
轿子摇摇晃晃、唢呐滴滴答答,咚咚锵锵的锣鼓,轿夫‘左门照’、‘右蹬空’一唱一和,新郎在前、兄弟在后、娘舅压轿,娶亲的队伍平稳的行走在前往高家的路上,一路鞭炮一路闹。
于轿外热闹不同的是程英内心的不安,盲婚哑嫁之下总归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只是这场婚事来的太过莫名其妙,进行的也实在是奇妙莫名。
如高家这般豪门大户、诗礼之家,即便是庶子也不会仓促到如此地步,从许亲到如今结婚居然只用了三个月,搞得程家慌乱不堪,程英的嫁妆尽管已经尽力到底是显得粗糙。
作为朝廷的三品大员,大老爷为自家长子办亲事,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让人起疑,尽管这位长子只是庶子,不用承嗣;尽管程家只是商人,门不当户不对,无法替姑娘出头。
当初前来提亲的媒人说高家富贵荣华,权势滔滔;说高老爷官居三品,真正的实权人物;说高齐年少中举,前程远大。只是对高齐本尊的长相还有脾气却只字未言,任程母旁敲侧击、施以诱惑也不提。
下定当日送的礼物更是超出想象的厚重,好似唯恐程家不答应一般,恨不能赶紧定亲,急切的做派着实让程家人心里没底,到底这样草率的婚事是把女儿送进福窝,还是推进火坑?
近邻恭贺道:“高家那样的人家断不会教导出多不着调的孩子,嫁过去就是不操心、不管家的少奶奶,英子实在好命;倘若大少爷日后考上进士,出将入相,飞黄腾达绝对是门好姻缘。”
出门打听的兄弟说,高家几位少爷的为人处世,街面上还是可以寻些蛛丝马迹的,高家二少喜玩乐、高家三少性温和……奈何这位大少爷竟像是从未出过门的千金小姐一般,打听不出任何消息。
高家的仆人们说,大少爷的为人?很好,对下人们真的很好!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是高家规矩严,还是高齐为人真的随和,没脾气。
好不容易寻到位从高家出来的丫头,那丫头却说她在高府伺候那么些年,只见过大少爷三四次,实在揣摩不出什么,只听说他不受宠。
……
不论是正当还是非正当渠道得来的消息,都昭示着这位大少爷的与众不同,好听点是深居简出、修身养性,难听些则是毫无存在感。
高家当初来送聘的是一位远方堂亲,这位程英将来的堂哥给的理由是高齐自小体弱多病,常与内宅中修养,长辈们偶然间听闻程家姑娘命格旺夫,为子孙计才来求亲。
这般明面的话,程家自然是不会相信,一个庶子,尤其是压在嫡子顶上的庶长子,日子该有多难熬可想而知,因此程英的母亲当时并不乐意送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却架不出丈夫与程英都愿意。
程英是家中长女,十岁之前跟着程父在前柜闲聊,看先生算账,听父亲谈判,什么样的布匹好卖、怎样的价格可进货、贩私的货郎因价高而喜因价低而悲伤、织布的绣娘苦求父亲涨两个铜板工钱……
程老爷经常说:“香烛也需钱来买。”年小的程英不懂这话的内在含义,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日常经验的增加才明白父亲这句话的潜台词——只要有利,菩萨也会走下供台。
因此这场婚事不管是程英还是程老爷都能看出其中的利害关系来,与程家无论如何都稳赚,不管是日后父亲在生意场上,还是小弟在科举之路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水涨船高。
对于急于脱离商人身份,跻身皇商,拓宽店铺商路的程家来说,嫁女进高门借亲家势力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辛朝以文治国,以武卫朝,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只比那些妓户、工匠高那么一点,虽非下九流,却也相去不远。在这一点上,程英的想法与程老爷不谋而合。
程英当初思索婚姻的时候,想的是高齐再不济,也是个举人,可以免赋、可以免徭役、每年还有些许银两,虽然从成绩上看不出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至少比那个考上秀才就忘恩负义的刘文胜强上千百倍吧?
至于考不考得上进士,做不做的成官,程英倒觉得不若考不上,因为做了官的男人,大约看不上她这个出身商户的糟糠妻吧?可若是做不成官,即便是不受宠的儿子,日后靠着分家的那点产业依附高家嫡系,日子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帐面上只是看着光鲜,内里怎样就要看程英日后的命了,万一那高齐人品有问题,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或者身体有问题,或咯血,或不举、或缺胳膊少腿的;再或者身体与人品都有问题,没几天就挂掉……
这场婚事对于程英来说,实在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生意,赚则盆满钵满,赔则全盘皆空。如今看来盈亏对半,是个好的开始。
鸳鸯戏水的盖头下,程英暗暗计算这场婚事的得与失,得失之间,若有尺度可以衡量,那么外在的光鲜与内在的舒服,那个更加的重要,这场婚事对程家来说,得大于失;对程英,会不会是苦厄的开始?
“英子,以后的日子可就要靠你自己了。”送到该止步的地方,张家舅爷叹息不已,门不当户不对有什么好?
“多谢舅舅相送。”盖头下的程英,掩饰惶恐的心微微道谢。
事到如今,这样的婚事,即便是火坑,程英也想跳下去看看;盲婚哑嫁之下,总有那不如意的小媳妇,谁不是咬着牙熬,谁不是在捏着鼻子凑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从此,程家小姐变身高家庶媳。
“请新郎用喜称挑起喜帕,从此喜乐融洽,富贵一生。”
在外间被灌了些酒,高齐如今脚下有些轻浮,入目皆红的洞房看在高齐眼里,颇不适应,他也算是结婚了呢。
恍惚的接过喜娘手上的喜秤,对新妇愧疚之余却心生期盼,这样的媳妇,不管是放定,还是现在的礼成,他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将陪伴他走过余生的女人会是个怎样的女人?
是温柔贤惠、还是河东狮吼;是貌丑无盐女,还是小家碧玉?环、肥、燕、还是瘦?高齐的手有些颤抖,即是激动也有害怕,若太太存心不让自己好过,寻个蛮不讲理的怎么办?
三弟说他偷偷的看过,虽说不是特别的漂亮,但绝对是个福相的女子,什么是福相?最直接的恐怕是天圆地方吧。
姨娘抱怨过,高家怎能给他找个商户女做媳妇?商人重利连孩子都知道,摆明了是不把他看成高家人;
高齐也有不愿,文人雅士谁不会偷偷的幻想将来红袖添香?娶一个商户女确实跌身份,尤其是对一心想走科考的高齐来说,只是这婚事他能出言反对吗?人是太太定的,姨娘撒泼打诨,吵吵闹闹不还是照样定下来?
庶长子,在别家这三个字就只是庶长子,地位仅次于嫡子的少爷,除此外没有其他含义;可在高家,庶长子不被族规所喜、不被太太所容,这是个不该在高家存在的标签。
程英稳稳的坐在床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赶紧将跑偏的思绪拉回来,收起担忧之情,换上羞涩装扮,静静的等待白底青面的靴子缓缓而来;
想起今日迎亲中的小插曲,高齐心下愉快,至少他的小媳妇是个倔强的女子。
深吸气,带红绸的喜秤垂下,手有些颤抖,心有些发慌,将那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慢慢挑起……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喽,渴盼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