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已出版）》茉莉浅香

10、心痛

　　“四哥，新娘子好漂亮啊！”刚走近洞房，九阿哥粗矿的声音就传来，让我陡然生出一丝寒意。
　　“是啊！新四嫂真漂亮。”一身蓝袍的十阿哥也在一旁附和。他看到四阿哥刚掀完新娘的盖头，他们一群人就兴奋的冲过去哇哇大叫，连一向温文尔雅的八阿哥也面露微笑的站在那里，神情愉悦。惟独只有十四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
　　面对九阿哥的话，四阿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见四阿哥没什么表情，九阿哥不以为意，干咳一声继续道，“新娘子这么漂亮，四哥是不是该有点什么表示啊？”说着他朝人群做了一个起哄的动作，几个小阿哥和年轻的贵族立刻兴奋起来，纷纷附和他的话，“是啊，四爷，快表示表示。”
　　众人的起哄让年轻的钮祜禄氏显然有一丝紧张，她拘谨的低着头，脸色绯红。面对九阿哥有意无意的“挑衅”话语，四阿哥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作为四阿哥最坚定的兄弟十三阿哥，他干咳一声，慢慢走出人群，对他道：“四哥一向性格清冷，九哥就不要为难他了。”
　　对于十三的解围，九阿哥并不罢休，他斜眼看了一眼十三，貌似的讥讽说：“平时怎么样就不管了，今天新婚之夜么，就应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十三被九阿哥听似有理的话说的一咽，有些气恼的看着他，手中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脸上却依旧表现的那么平静。静默片刻，大家又重新开始起哄，人声鼎沸的仿佛要把屋顶掀翻。
　　“你们就不要为难老四了。”人群正乱哄哄的时候，一个平静清朗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让大家一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转眼让人全部安静。
　　顺着众人的目光朝他望去，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出人群。他拥有一张俊美而柔和的脸庞，修长的身材隐没在众人中，一双酷似康熙的眼睛明亮的环顾着四周，烛光摇曳的照在他一身淡色的长袍上，给人一种不怒自危的感觉。
　　“太子爷——”站在人群起哄的十阿哥情不自禁叫了一声。
　　太子爷？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啊，能让这些阿哥贵族立刻安静的除了康熙只有太子了，就连一向冷淡的四阿哥此时都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难得欣慰的光。
　　他就是康熙最宠爱的儿子——太子胤礽吗？
　　太子的话让哄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热闹开了，有人附和着刚才九阿哥说过的话说：“太子爷，今天新婚之夜啊，难得的！”
　　“是啊，太子爷，你就不要帮老四了，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大家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九阿哥见有人附和他，瞥了眼四阿哥，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太子的面色变了变，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他转头去看四阿哥，四阿哥毫无表情的脸在听见九阿哥再次的挑衅后终于缓慢的抬了起来。他眼中的冷意渐浓，明亮的烛光照进他的眼里，却冷的仿佛可以将它凝固。强烈的反差让对上四阿哥眸子的九阿哥不禁缩了缩脖子，他往八阿哥旁边靠了靠，不再说话。
　　九阿哥的害怕并没有让其他人感觉到事情的变化，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子朝他喊起来，“四爷，放开点么，今天是新婚之夜啊！”
　　“是啊！是啊！”片刻的安静后，旁边的人再次附和那人的话。所有人的激情似乎一瞬间全被点燃了，面对着他们笑意满面的脸庞，四阿哥的眸子变幻着莫测的光芒。
　　我看着四阿哥波澜不禁的表情有些担忧，他看着他们，嘴角慢慢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蓦地感觉周身升起了一股寒意。他修长的双手慢慢朝钮祜禄伸去，我睁大了眼，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我却感觉呼吸仿佛停滞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扭头去看，十三如春天般温暖的眸子此时正紧张的盯着我，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笑容，眼睛深处是隐藏的极好的痛苦。我愣了愣，努力挥去那不好的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那双手伸向何处……
　　四阿哥的手触到了钮祜禄的手，钮祜禄微微一震，带着惊异疑惑的目光一齐朝四阿哥看去。四阿哥没有看她，他扶起她，面向众人道：“我们敬一杯各位。”
　　什么，他要敬酒？我整个人一顿，意识到自己似乎判断错了什么，众人也是一阵唏嘘，期待落空。
　　我朝已经准备在一旁的酒走去，十三担忧的眼神如影随形的粘在我身上。九阿哥不屑的撇了撇嘴，八阿哥带着众人朝我让出了一条路。
　　经过他们身旁时，我看到了八阿哥犀利的眼神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四阿哥脸上，而九阿哥则双手环胸，昂着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我。我心惊肉跳，努力平复住自己的情绪。十四的脸绷的紧紧的，嘴唇抿的苍白，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神色急剧的变化着。我感觉自己仿佛走在冰面上，一不小心就有沉下去的危险。
　　与四阿哥越来越近，我可以感受到他投射在我身上的视线。我整个人仿佛如突然着了火般浑身不自在起来。我慢慢在他们面前停下，低着头恭敬的将杯子递上。四阿哥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杯子上，漆黑的眸子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名的情绪。静默了会，他抬手拿起一个，钮祜禄也跟着拿起另一个，我默默退到一边。他的视线一扫，与钮祜禄一道将杯子高举起来，“胤禛与福晋共敬各位一杯。”说完，他一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钮祜禄亦小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我看到九阿哥一脸愤恨的表情。此举很明显的表示了四阿哥婉拒了他们的意思，聪明如这些阿哥，他们不会不明白。八阿哥不置可否的站在一边用余光瞟我和十四，十阿哥张了张嘴，甚是没趣的对八阿哥眨了眨眼睛。太子则悄悄松了口气，朝四阿哥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四哥为什么不亲四嫂呢？好象新婚之夜都该这样的。”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想着该对四阿哥的举动做何反应时，十四的声音冷不妨的响了起来。我一个激灵，不解的转过头朝十四看去，他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倔强的表情，目光甚是冷淡。
　　十四！我的心中一阵苦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我面对四阿哥和别的女子亲热，故意让我彻底死心，所以才会让我在已经浑身受伤的情况下再伤一次。
　　听到十四的话，四阿哥的眸子猛的一收，他带着惊异的表情朝十四看去，众人也皆是一愣。十四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的哥哥笑着说：“我大婚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八阿哥在听到的这句话不禁默然，九阿哥早已按捺不住的急急朝众人煽风点火。太子不悦的瞪着他，却无奈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四阿哥被自己亲弟弟一句话呛的毫无反驳之力，他看着他，他亦看着他，两兄弟间相似的眉宇以及眼神让我恍然有一种错觉，似乎他就是四阿哥，四阿哥就是他。
　　“连十四爷都说话了，四爷总要给个面子吧！”几个年轻权贵看着他们笑道。四阿哥的视线慢慢从十四身上收回来，冷寂伤痛的表情让我的心狠狠的一抽。
　　他是孤独的，自己的亲弟弟不与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却帮着别人，他该多么悲哀。他虽然可以抵挡外来的侵略，却无法拉拢自己的亲人！
　　“大家还是去外面喝喜酒吧，今天老四为大家准备了丰富的喜宴，大家不去吃真是太可惜了。他们小夫妻的亲热，我们外人就不要插足了，毕竟弟妹还年轻，要老四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弟妹会不好意思的。”嗅出了屋内潜在的危险，太子出来打圆场，虽然话说的句句客套，却带着让人不敢反驳的气势。
　　一些人看到太子再次出来替四阿哥讲话，聪明的明白了他的用意。太子如此受康熙喜欢，他一再圆场，自己还是不要得罪的好，顾笑着三三两两的出去了。大半的人一走，屋内顿时只剩下康熙的一票儿子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咳咳。”八阿哥终于清了清许久未说话的嗓子，给九阿哥使了个眼色，“我们也去看看四哥给我们备了什么好菜。”
　　他说着就往外走去，九阿哥并不理会八阿哥的眼色，他朝十四看去，十四收到他的目光，忽然重新抬起了头。他与四阿哥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两个人对视片刻，周围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四哥？”十四不易察觉的转开视线，朝四阿哥说了一句。只件四阿哥微微叹了口气，突然笑起来，笑容在他冷寂的眸子里显得尤为刺眼。我的心蓦地抖了一下，怒极反笑，应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十四说的对，其实也没什么。”笑罢，四阿哥的眸子突然向我扫来，我猝不急防间的一愣，只见他的眸子又深又暗，唇边带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他转过身，面朝钮祜禄。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傻愣愣的看着他英俊却冷然的侧脸慢慢朝钮祜禄靠去，钮祜禄泛红的小脸微微低着，双手不安的轻轻绞着。我豁然明白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不由得呼吸急速加剧，眼睛死死盯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
　　我的心伴随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逐渐抽痛的厉害，耳朵似乎失聪了，居然听不到外面的一点声音。十四残忍而怜悯的脸庞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心里充满了对他无法抑制的痛恨。
　　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我面对四阿哥对其他女人的拥吻？
　　就在四阿哥的唇凑到钮祜禄的脸上时，我的手猛然被人抓住了，我错愕的低下头，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坚定的握住了我。
　　“别看。”十三阿哥的话语轻轻的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见一双心痛的眼眸，他的面色苍白而憔悴，嘴唇微微哆嗦着。他想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却被我用手用力的阻止。我朝他微微摇了下头，亲眼看着四阿哥冰冷的嘴唇轻轻落在钮祜禄的唇边，钮祜禄害羞的躲了躲，脸上浮起一团红晕。
　　他慢慢直起身，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看问他们，“满意了吗？”九阿哥嘿嘿的干笑着，“四哥与新四嫂洞房花烛吧，兄弟们就不打扰了。”说着笑嘻嘻的朝外走去，我苍白着脸看着他对我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疲惫的闭了闭眼。今天的他，总算是报到仇了。
　　九阿哥一出门，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我定了定神，从十三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亦步亦趋的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十四恰巧也走过来，他慢慢的看了我一眼，失落的叫了我一声。
　　我漠然的看着他，“十四爷请快走，各位爷都在门外等着你呢。”
　　我淡然的话语让他的脸色白了白，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十三，转身慢吞吞朝门口走去。看着他孤独寂寞的背影，我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等到所有人都出了门，我转身去关门。那一瞬间，我透过门的缝隙看见四阿哥正动也不动的看着我，瞳仁幽深而茫然，脸上带着无法形容的悲哀。
　　烛光斑驳，他的嘴唇动了动。我的鼻子忽然一酸，看着屋内摇晃的两个人影，狠心将门关上。
　　嘎吱
　　门彻底在我们面前合闭，我的心再次痛的揪了起来。原来，要放下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四阿哥的婚礼结束后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月，我重新回到德妃身边，永和宫再没有的往日的繁忙与热闹，安静的仿佛一个结冰的世界。我独自躲在这个世界安静的治疗自己的伤口，不再有其他心思。
　　婚后的四阿哥依然忙于公事，生活没有多大的改变，不过已经很少有时间到德妃这儿来了，连十三阿哥也很少才能看见。只在一次替德妃出去办事的路上偶然碰到了他。
　　他清瘦了许多，他说皇阿玛现在会把一些事情交给他们兄弟几个处理，所以这段时间比较忙，连德妃那里也没有时间去。我告诉他德妃身体很好，让他不用担心。十三点点头，眼中带着一丝心疼的看着我，“你也瘦了。”
　　“我？”我苦涩的一笑，用力吸了吸鼻子。冬日惨淡的阳光下，他仍是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而我似乎更像一株可怜的小草。
　　也许是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他说：“现在四哥经常会忙到深夜才回府，有时甚至要到黎明才回去。他每天在府里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所以他不可能……”十三用委婉的语气告诉我他认为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居然要忙到深夜才回府？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弄的这么疲惫？
　　“那他还好吗？”
　　“他？”十三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身体倒是还好，就是看到他这样拼命有些担心。”
　　“十三阿哥。”我蓦地福下身去。也许是我的动作过于迅速，他来不及反应，顿了一下才冲上来阻止我的动作，“你干什么？”
　　“十三阿哥。”我又喊了他一遍，胸口似有一股气血在翻腾，“你是四阿哥最得力的兄弟，请你多帮帮他。”
　　“蕙兰。”十三动情的喊了我一声，双手冰冷的将我扶起来。我诚恳的抬起头看他，冬日的阳光温和而细腻的照在他的脸上，将他漆黑的眸子照的如同两块纯黑的墨玉。他用力对我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我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是会帮他的。”我点点头，信任的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相信，他一定会帮他的。他对他，一如他对他。
　　“只是……有些事还是要他自己想开，否则我也没有办法。”
　　十三最后的一句话让我整个人一震，我仲怔的站在那里，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摇着头负手而去。
　　四阿哥，心痛中，我默然。

　　“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愣愣的被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呢？怎么站在冰天雪地里发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身去，一身粉色的旗袍的雨晰站在我的后面，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要不是声音耳熟，我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跟她也就几个月没见，她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美丽的脸上平添了一份妇人的优雅。
　　她微笑着站在我面前，小巧的脸颊因为冬天的寒冷微微有些泛红，精致的妆容更显得她娇俏可爱。她的黑眸滴溜溜的看着我转，樱桃小嘴轻抿着，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
　　“我哪有发呆？只是走累了休息一会。”我拿开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收回失落的心情嗔了她一句。
　　她笑了笑，白皙的脸庞因微笑而栩栩生辉。她拉过我的手问道：“那现在要不要一起走，我正在回宜妃那里去。”
　　宜妃？我看了看她，忽然张嘴问：“宜妃对你好吗？”
　　“好啊。”她点点头，“娘娘对我很好，九阿哥对我也很好。”
　　九阿哥？我顿了顿，看了一眼她的小脸因为提到九阿哥而有些泛红。
　　“九阿哥对你很好吗？”一个的预感从我心中的升起，我试探的问了一句。
　　她用力的点点头，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我的心猛的一坠，看着她精致的小脸，干巴巴的问出一句，“他怎么对你好了？”
　　她笑了笑，双手交握在胸前，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远处雪白的地面微微眯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只听她说：“在我不开心的时候，九阿哥会逗我笑，他会给我买许多我一直希望得到的东西；而在我开心的时候，他又会跟我一起乐，偷偷带我溜出去玩；还有……”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覆盖住了她眼中情意。
　　“还有什么？”我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接口。她抬头来，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有他说……来年开春就让我去他府里当丫头。”
　　什么？！九阿哥居然让自己额娘宫里的丫头到他那里当差！他这是做什么？我怔怔的看着雨晰明媚的笑脸，她似乎还很高兴。她是喜欢上了他吗？
　　走在一个岔路口，她停下来拉了拉我，“我要走了。”
　　“嗯。”我朝她点点头，觉得该对她说点什么，可是似乎又不合适。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雪地里，我转过身朝永和宫走去。雪已经开始小了，我抬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将积郁在胸口的闷气吐出。
　　日子总是要过去，至于将来怎么样，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