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宛末

5、[E]

　　[E]

　　何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六点了，我站在顶棚上看见远方的路上出现她那熟悉的身影时就立马远远地冲她喊道，“何——菲——姐——姐——有——没——有——删——除——啊——？”

　　然后我看见她挪动的身影停住了，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然后特御姐得挥了挥。我了然了，放下了心坐在顶棚的边缘上，做着我最喜欢的晃荡脚丫子的动作。

　　好像我的动作天真一点，我的身心也会天真一点。

　　何菲慢慢爬到我的面前，坐起来以后就一直盯着我看。我被她盯得毛毛的，“看我做什么？”

　　她的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最后才用干涩的声音问我，“庄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你不是你母亲的亲生孩子……你的母亲另有其人的话……”她不安地眨着凤眼，我觉得她有些奇怪。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嗯，你怎么知道的？”

　　何菲女鬼瞪大了狭长的凤目看着我，嘴巴微微张开。“你……你才是怎么知道的？”

　　我托着下巴看着她。“她养了我十三年，从来没有提到过我的父亲，有一次我自己耐不住去查父亲的信息的时候，就翻出一条‘庄家家主的姐姐不顾家族反对毅然收养了一个捡来的婴儿’的信息。时间是我生日那天，傻子也知道了吧。”

　　何菲煞白着脸看着我，“那，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怎么紧张成这样？

　　我摇头，一脸无所谓。“反正当年是他们丢弃的我，我干嘛还死皮赖脸地又贴上去？母亲对我很好。”

　　何菲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一脸很痛苦的样子。我疑惑地问她，“何菲姐姐……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在身后微微飘动。“如果他们是迫不得已或者有什么原因呢……或者说如果你的生母不愿意丢弃你的，但生父悄悄把你遗弃了呢？你会，你会原谅你的父母吗？”

　　我突然了然了什么，有些震惊得看着苦不堪言的何菲女鬼。难道她是……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们，怎么说原谅？况且，充其量我也不过在两岁前见过他们，现在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们死了都不关我分毫事。”我紧紧地盯着何菲，我要验证我心中所想的是不是真的。

　　何菲，她是不是我的生母。

　　何菲睁开眼睛，我看见她的眼圈红了，却没有流下眼泪。她趴在地上，头埋入自己的双臂之中，静静的，连抽泣声都没有。

　　鬼是没有眼泪的。

　　我静静得坐着，静静得看着她。看来，她十有八九就是我的生母了。从她之前对我的试探还有这三年来我所看见的她寻找自己儿子的锲而不舍，遗弃我的一定是我的生父。

　　我只是在等她给我下最后的通告。

　　“……何宵谷，你的真名。从你母亲的日记本上看见的。”她的声音闷闷的。凌晨六点，天地间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嘹亮鸡叫声，就是一片寂静。她的声音被无数次传递，无数次回响，无数次放大。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我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她趴坐在地上，双腿诡异地折合在腹前，手放在双腿上，头埋在双手中。她黑长的头发一部分披散在沾满尘灰的衣服上，留下一小撮最长的末梢扫在地上。

　　这个女人，是我的生母。找了我十六年的生母。

　　我颤抖着双唇开口。“你……真的是我的妈妈？”一不小心没有控制好，话的末梢带着微微的颤音。

　　她抬起头来，狭长却通红的凤眼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扶额。乱了乱了。

　　乱了乱了。

　　“喂……搞定了。”我抬起眼皮，对坐在下面依旧听音乐的人说。

　　他紧紧蹙着的眉头松开了，嘴角微微扬起。“谢啦。”心里总算放下了一件事情。

　　然后又马着脸。“你的声音怎么跟鸭叫似的。”

　　我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了他，“哎……”

　　他皱了皱眉头。“喂，下来。”我懒懒地移动身体，飘到了他的旁边。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幸好今天路上的人比较少。

　　“眼睛也红红的。”他忍住没有抬起手来摸我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我翻了个白眼，“你厉害，你有听说过鬼还发烧的。我还拉肚子呢。”

　　“那你怎么这幅衰样啊。”

　　“靠之，要你知道你的生母是在你面前找了你十六年的女鬼你安心么你。”我瞪大了眼睛，怒发冲冠。

　　他很惊讶，表情我很是受用。他放下耳机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什么？生母？女鬼？”他低头微一思量，我再次翻了个白眼没理他，“那么你就是别人的养子了……你生母还比你早死，找了你十六年啊。你们之前还认识？”

　　我不理他。自个儿低沉郁闷着。

　　“这不是挺好的么，母子都是鬼，省得阴阳相隔了。”他没心没肺。

　　我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淡定……

　　好蛋疼啊。怎么每次和他在一起就淡定不能呢。忧郁。

　　我保准和他上辈子反冲，没冲完，这辈子接着冲。

　　“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瞥了他一眼。

　　然后我坐在椅子上发愣，虽然有些奇怪他真的就这么乖乖坐着不说话了，但也没扭过去再理他。

　　突然我听见他闷闷地一哼，然后是一阵翻找的声音。我扭过去看他，他一脸难受的样子，捂着心脏的部位，单手在自己的兜里找来找去。

　　我想起了，他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

　　……犯病了。

　　他的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被阳光照得刺着我的双目。我看着他焦急痛苦的样子，却帮不上什么忙。“喂……你……没事吧？”

　　他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地从牙缝中蹦出来。“我好像，忘记带，药了……”说完一个皱紧眉头的深呼吸，然后头一歪，身上的动作一停，昏了过去。

　　“喂！喂！”

　　糟了。

　　怎么办。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倒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