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菊刃》雨雪霏霏

23、醒来

　　山野菊没死，但他现在的状况，也不能说是活着。叶傲霜坚定固执，吴大夫医术高超，总算成功吊回了他的一口气。但也只是如此，他没有意识，没有感知，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若非还能探到他微弱的气息，任谁看到他，都不会想到，这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凹陷的眼，突起的颧骨，塌陷的脸颊，瘫软无力、骨瘦如柴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给人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好象随时要消失一般。

　　整个冬天，傲霜在忙碌中度过。除了在军营中训练新军，就是陪着山野菊，即使他一无所知。她把他带回了枫霜园，烟雨楼依旧，草木却已凋零，倍添凄清。人事已非。

　　即使不添新伤，冬天对于山野菊来讲也会非常难捱，何况现在。好在这些都无所谓了，反正他感觉不到。大家看着沉浸在未知世界中的山野菊，不知该为他庆幸，不用受冬天的苦，还是希望他快些醒来，虽然痛苦，但依旧是活生生的人。

　　傲霜仍然安排大壮、小翠、阿满守候照顾他，给他定时喂食、喂药、翻身、按摩、热疗。吴大夫除了定时给他针灸，就是埋头医书堆中寻找、尝试良方良药。常常，大家会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岛上，山野菊伤重被俘之时。只是现在比当初更觉茫然，心中常起怀疑：他已然如此，这样耗费时间精力在一个活死人身上，是否值得，是否有意义？这样浪费人力财力物力，有效吗？有必要吗？可看到傲霜每次来时凝重严肃的样子，大家又不敢点破。

　　看着消瘦沉寂毫无生气的山野菊，傲霜心中无比沉痛，却也平静清醒。他还没死，不是吗？还有希望，不是吗？那么多次生命危险都挺过来了，熬过来了，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方好药用了，各式疗法试了，山野菊还是丝毫不见好转，但值得庆幸的是，也没有出现其他危险。

　　房中，生着火炉，十分温暖，也使满屋药气更加浓郁。

　　傲霜进房来，示意大家不必多礼，直达山野菊床前。吴大夫正在针灸，傲霜问，“今天情况怎样？”
　　“很好。”很好，就是还是老样子。唉！
　　眷恋地看着安安静静的山野菊，傲霜道，“我马上要出发奔赴抗倭战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辛苦大家，也谢谢大家了。”

　　“哦？这么突然就走吗？”吴大夫问出了大家的疑问与不舍。
　　“嗯。万余倭寇大举来犯，形势逼人，我们这次要带领新军给敌人以狠厉的打击。”
　　“大小姐，这里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千万要保重！”
　　“保重！”大家异口同声。
　　“我会的。”再看了山野菊一眼，傲霜转身而去。

　　她不知道，大家也没注意，在她走后，一直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的山野菊轻轻皱眉……

　　出了房门，冷风扑面而来，温暖不再。傲霜心中一颤，象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回到房中。
　　顾不得大家的惊讶，映入她眼中的只有山野菊，只有他轻颦的眉。
　　扑到床前，傲霜激动地喊道，“山野菊，是我，是傲霜，我就要出征了，就要上战场了，你快点醒来，醒来与我告别，与我说再见！”

　　“山野菊，我要你醒来，我要你与我说再见，这样我们才能再见，才能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如果你不醒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山野菊，你听到了吗？山野菊，我知道你能听到。山野菊，你快些醒来呀！山野菊，山野菊……”

　　她用力握着他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他。
　　“山野菊，你醒来呀，醒来看看我，跟我说话，跟我说等我回来。”她的脸上都是泪痕，想到他所受的苦，受的伤，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她的声音触及山野菊心中的某部分，在一片混沌不明中，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令人留恋不舍的声音。他试图去抓住它，但伴随着知觉而来的噬人心魂的疼痛却要淹没吞噬他，他挣扎着，□□着。

　　众人都围到了床前，紧紧地瞪着那苍白消瘦的脸，等待着，焦急、紧张地等待着。
　　良久，苍白的脸颊上，苍白的双唇微微掀动，另一声若有似无的□□吐出来，深陷的双眼不住颤动，徐徐张开。
　　泪水又涌进她眼底。
　　她握紧他的手，“山野菊，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眨一下眼睛，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情感。
　　看他又在皱眉，傲霜问，“山野菊，是不是很痛很难受？”
　　他摇头，动动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只觉得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的□□。
　　“你别急着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保重，想说再见，想说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你好好休养恢复，等我回来。”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笑意直达眼底。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