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三月等你》繁逝若尘

1、Side A 重复

　　Side A 重复

　　每次回想起来，都只能苦笑着扯起嘴角，然后说那一天真是个噩梦。
　　然后噩梦里走进了一个女孩，我最不希望出现在这噩梦里的女孩。于是故事，就此改写。

　　海关学校管得很严。军事化管理，而我则从来只是一笑，不对别人说。
　　除了苏米。在她坐在母亲的车上的时候，她睁着眼睛对我说，“我们学校放学很早的，说不定以后我可以去找你。”
　　而我则笑着，“不过我们学校军事化管理。”
　　然后看着她有些闷闷的，就那样低下头。剪坏了的刘海滑落遮住了眼睛。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那一刻她眼中的寞色流转。

　　苏米一直这样说，“姐，你长得好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一直善于文赋的她只能这样子说，去重复着对我的喜欢。我知道她一直将我作为她的偶像，想要考我所考取的学员，想要成为我那样的人，甚至会半开玩笑的说要将我的丈夫作为自己的择偶标准。
　　而这是我只能笑。然后把玩她的长发。她的头发很长，深深的墨色，在阳光下泛出流金色泽。她总说我很好看，但她却不知道，我觉得她才是最美好的。
　　让人止不住去心疼呵护的美好。

　　那天是星期五，天气很是晴好。我记不得上海有多久没有这样蔚蓝的天空了。没有灼人的阳光，没有遮挡视线的大片的云。苏米总说在无趣的时候喜欢看浮云，就那么飘走了。而我知道，她一直都更喜欢看无云的天，大片大片的蓝色。
　　“我最喜欢的蓝色。”她曾这么说过。
　　我也喜欢。我这样想，然后浅笑。那种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柔和。
　　然后电话便来了。撕破了所有浮于表面的美好。
　　“素亚，我们被混混围上了。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巷，你快来啊。”电话里的小雨显得十分慌乱，那样的不安。我知道她所说的学校，不是海关学校，而是我们的高中。有着一个小时的车程，那么远。
　　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我和苏米好像，只要认准了的，就会很珍惜。

　　小雨在几天前就跟我说了，她和几个朋友一起玩的时候，不留神撞上了几个混混。然后那些混混就硬要他们交过路费。如此荒谬的事情。
　　但是却没有想到，当时不在意一笑了之的事，现在却闹到了如此地步。
　　脚步掠过，眼前映过的墙，斑驳。是以前看的熟悉的，没有想到，现今看起来是如此刺眼。

　　我失算了。那些混混们狮子大开口要一万二。即使我们身上的钱都加在一起也不够。然后我听见他们说，不如让我们自己来抵债。
　　谁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而我吓到了。这个时候感觉到手机在震动。
　　“姐，你听过梦醒时分吗？”是苏米。

　　事后想起，我那么的痛恨自己当时所做的事。也如此不解为何当时脑海里会闪过那个念头。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而我当时所想到的，就是颤抖的拨通了苏米的号码。
　　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只是在挂断电话，看见那个混混因为欲望而扭曲的面孔时，心里不住祈祷着苏米不要来。或是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我如此不希望她闯进这个世界。
　　而我不知道，我会在一刻钟之后看见她。

　　见到她的时候，我应该想些什么。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希望她快速跑开？
　　我当时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平时一直呆在虹口区的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刻钟内到达学校所在的闸北区。
　　然后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巷口，面容沉静，目光素冷。那是我全然陌生的苏米。

　　混混们在一旁笑，“怎么，开胃小菜啊。”我厌恶他们的声音，更厌恶他们打量苏米时的表情。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见苏米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朗声说，“这是一万三千。你们拿去。”
　　脑海里的思维溃逃，只闪过一句话，苏米哪来的这么多钱？

　　混混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收了钱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欺我们是女孩。
　　眼看着他抓着苏米拿着信封的手不放，苏米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却听见有个声音嚷道，“敢动她？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然后我看见一个男孩走进了小巷。不羁的笑容，深色的皮肤。他的眼神幽深而又透着煞气，让我想起兽类，只是我不知道为何苏米会认识这样的男孩。他如此让人不安。比那些混混们更甚。
　　显然那些混混也意识到了这点，仓惶地拿了钱便走。

　　我听见他们凌乱的脚步声远去。然后做了一件我从未想过的事。
　　我大步走到苏米面前，然后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用力得我掌心可以感受到那种疼痛。我看见苏米的脸上泛起一阵红色。只有心里的声音回响起，为什么？
　　我一直那样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她，为什么要这样猝不及防的闯进我不希望她所涉足的世界里。即使这样子的渺小，我却也不想她看见这世界的一点点黑暗丑恶。

　　事情发生的这样快，以至于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而那个男生皱起眉，想要上前来。却被苏米阻止了。
　　她只是轻轻地举起了自己的手，那男生就止住了脚步。
　　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我这样想，但是嘴里却咆哮出声，“你为什么要来！事情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你不知道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话语在此顿住，我忽然很是忧伤，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我该怎么做。

　　苏米一直那样站着。不出声。她的头发从及腰剪成过肩已经有了些许时日，渐渐长到了胸前，刘海还是坚定的附在额前，却也将她的眼睛遮住了大半。其实她眼睛不大。我看着这样的苏米，她还是瘦小的。我却忽然想不起来那个说“将来我要成为像素亚姐一样的女孩”的小丫头。
　　我忘了，她已经考上了高中。已经快15岁了。她已经可以称之为是一个少女了。

　　她的声音奇异地透出了一种平静，没有委屈，“只是我更不想素亚姐有事。”小声的。
　　心蓦地软了下来。我只是无话的揉着她的头发。和他们一起走出了巷子。

　　小雨他们谢过苏米就走了。我知道他们是不想和这个奇怪的男孩有什么交集。
　　而我则挺直腰冲他们展开我最明媚的笑容，我想让他们知道，我还是那个坚强的素亚，今天的噩梦结束了，我还是会微笑。
　　他们的背影颓败，嘴角扯开的弧度僵硬。我知道，他们害怕，需要时间去接受。

　　回过头时，苏米轻声说，“桃子，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我很快就意识到，她是怕惊扰到眼前这个男孩心中不安的小兽。
　　而男孩则松松一笑，眸光坚定灼热地看向苏米，“不用。”看着苏米开口，我也猜到她会说诸如“钱我会还你”之类的话，而男孩也显然猜到了，忽然俯身，用力的吻上了苏米的唇。
　　年少的孩子，女孩随风扬起的乌发，男孩按在对方肩上的手。和谐美好。

　　只是苏米推开了他。用力的。决绝的。只是一句话，“你不要这样。”

　　男孩忽然的暴怒，“你想怎么样？！韩苏米，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我为什么不可以。”轻轻抬眼，苏米面容平静，“你是我的谁，又为什么，可以这样说我？”
　　那句话像是导火索。但男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限疲惫的看了苏米一眼，然后离开。

　　苏米站在原地，许久，对我展开一个轻轻的笑容。柔和清纯，美好洁净。

　　我一直想守护的洁净。

　　我一直想让苏米这样平和的走下去，不沾染任何别的颜色。总是对自己说她还小，甚至在苏米说“姐，我永远都不会长大”的时候感到欢喜。
　　我阻止她听重金属，让她去多听听抒情和古典。
　　我不想让她知道日本AV□□的名字，甚至不断的说那些让人不舒服的字眼都不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所以我会开心的看着KFC里，她调皮的目光越过桌子，对我说，“姐，我一直很乖的。”

　　我最乖的，最疼的，苏米。
　　我在她的身上重复着那些我以前未得到的事情。我重复着我不曾拥有过的纯真年华。我不断的重复着这些。想看着苏米一路安然走下去。
　　但她最终还是要长大。要学着做人。

　　忽然想起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向她提起了耽美文。本不因说的，所以提出后便立刻想转话题，而她却说，“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章，叫做十三月。是一篇不错的耽美文。”
　　“我以为你不知道什么叫耽美。”我有些不高兴。苏米也察觉了，便立刻笑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便换了话题。
　　后来也去看了那篇文。一直都对于文字有着很高的依赖性的苏米确实不失鉴赏性。文字安静却又有着张力，那种似乎不该存在的情愫被描写得恰如其分。
　　我记得那句话，“我会一直，在十三月，等你。 ”
　　苏米和那个男孩，到底是谁等谁呢？

　　再见她是冬天里的事情了。
　　在餐厅的钢琴声里走过来的女孩，笑得平静乖巧。刘海已经长的很长，她学着我的样子扎好马尾。我一笑，她还在学我。
　　聊着，新学校里的事情，她跟我说自己的好友，我也见过的随性女孩CD。我向她抱怨老师的严苛。谁都没有说那天的事情。
　　我还是在最后提起了。那时我们不在饭局上，没有唠唠叨叨的父母，我们在寒冷的街上游荡。这是以前便保留下来的习惯。

　　我问她那个男孩是谁。苏米不动，过了很久，转头一笑，“姐，你还记得高寒吗？”
　　我脑海里依稀浮现起这么一个男孩。脑子里的印象是苏米转述的，一个有些懦弱的清秀男孩。苏米深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只是我无法将他与那天的男孩联系在一起，而苏米轻声说，“他叫做姚轶奇，是高寒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无话，很久以后才说，“他是个好男孩。能护住你。”
　　苏米只是应了一声。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我说的话，苏米很少有反驳的，大多会照做。只一次，我叫她不再理高寒，她却没有。

　　离别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向她招手，而她也像往常一样一直的招手，直到我看不见，我也知道她还在那里看着我。
　　只是终于她也要踏进来了。
　　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心疼的苏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