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远》玄瑚

7、第 7 章

　　六
　　玲珑绣扇花藏语。宛转香茵云衫步。
　　轻歌低笑，惹人相怜。
　　缀香楼的南棠公子，湖畔一曲，天下闻名。
　　秋香斋中，每日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公子……明日是刘大人……”
　　“我不去。”秋南棠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身边侍童小心翼翼的询问，“明日里我要歇着，哪里我也不想去！”
　　“可是……”侍童还想再劝说几句，然而看到秋南棠微带了几分倦意的脸，终究是把话收了回去。

　　看着侍童转身出去的背影，秋南棠站起身来，插上了门闩。
　　想来一会儿苇姑会过来劝罢……对于他们来说，利益始终是第一位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棵摇钱树而已……自己的感觉，根本是不重要的……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会被他们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罢！
　　扬名果然也是有好处的……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攒下了不少银两……只是，离身价银还相差甚远。
　　拥有了这样的名声……自己的身价银，简直是个天价……只怕以现在的速度，到能攒够的那一天，自己也该年长色衰了……青楼的老板果然都是算计精明之人，等到自己不能再赚钱的时候，最后再收上一大笔，榨干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后，再不管自己生死。
　　而自己……即使知道他们的想法，却是依然会选择走这条路……那份自由，哪怕用命换取，自己也是无怨无悔的！

　　不过片刻，果然不出所料的响起了叩门声。秋南棠带些憎恶的扫了一眼门，转身躺到了床上，不做任何理会。
　　“南棠，在屋里么？”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秋南棠懒懒的答道，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要不要请个大夫……”
　　屋外的声音带了几分紧张，秋南棠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我歇两天就好了，不要紧的。”
　　声音带了几分病态的慵懒，却让人听不出内心中的厌倦之意。

　　门外没了声音，秋南棠微带些诧异的坐了起来，扫了一眼门口。
　　真没想到这一次会这么好说话……本来以为还得再和她磨上一会儿的……虽然说现在自己正是当红，他们通常让上自己几分……但明天那场宴会的主人在朝廷中听说官职不小，被自己这么贸然推了，想来他们又得陪上不少笑脸。
　　不管那些……既然他们允许不去，自己也难得清闲一日……这些日子来，每日里强装着笑脸应付周旋着，自己也确实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身体不舒服……他病了么？”大堂中的青年男子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面上的关心之色显而易见。
　　“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想来是病的不轻啊！”中年女人眼珠子迅速一转，“明日里京城太府寺刘大人的宴席，看来他是去不成了呢……只怕过几日，刘大人会怪罪下来……”
　　沈容润看着面前的女人絮絮的向自己诉苦，微微皱了皱眉。
　　“……听说舒王府和沈家代代为世交，不知公子可不可以请舒王爷在刘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中年女人说了半晌，看面前之人没有接腔的意思，不得不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带我去见他。”沈容润微微的挑了挑眉，对面前人的询问不置一辞，只是转向秋南棠的住处方向。

　　“南棠，你把门开开。”
　　狠狠的咬了咬唇，秋南棠恨恨的把被子踢开，起身踩在了地上柔软的地毯上。
　　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自己！走到镜子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秋南棠慢慢的走到门边，把门拉开。
　　“苇姑，我……”
　　带着几分倦意抬起头刚想说话，却一眼看到了中年女人身后站着的人。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装束，不知为何，只觉得无地自容。
　　身上的衣衫是青楼中惯见的那一种……又轻又薄……穿了几乎和没穿是一样的。
　　他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像自己这样的身份，居然当初还为了那种事情呼救……

　　“南棠，你不要紧吧？”沈容润看着面前的人的灰败的脸色，语气中明显带出几分关心。
　　自己也是一时好奇心起，忽然想来看看他日常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本来以为见到他时会看见他浓妆艳抹的模样，却没想到，不过几个月而已，他不但消瘦了不少，脸上的疲倦与憔悴更是显而易见。

　　砰的一声，两扇门严密的重新合拢。
　　“南棠身体不适，况且此时并不是南棠的见客时间。”秋南棠死死按住已经插上的门闩，仿佛一松手门口的人就会进来一般，勉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苇姑，你把客人带走罢……我要睡一会儿。”

　　“沈公子，你看这……”中年女人询问的看向沈容润，“这孩子就是爱耍脾气……您别见怪……要不要我叫人把门打开……”
　　“不必了。”沈容润怔了怔，目光却依然锁定在门上。
　　那几日相处时偶尔会露出的灿烂的笑，那日里湖畔抚琴时凄凉的失落，两人分开时他在人前强装出的妩媚巧笑，方才抬起头时掩不住的疲倦憔悴……不同的表情，似是一幅幅图像一般，飞快的在自己眼前闪过。
　　心中忽然漾起了些微微的酸楚，就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才让他面对自己时，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惊惧忧心恐慌惆怅么？
　　这几个月来，当自己仗剑江湖时，他在做些什么？
　　缀香楼中南棠公子湖畔一曲，妙绝人寰……此事已经传遍天下，自然也会传进自己的耳朵。
　　艳名远扬，意味着他在这缀香楼中地位的提高，身价的增长……也意味着，他会更加身不由己，遭受更多的欺辱罢！

　　埋头在被子里，只觉得心中似是被石头压的喘不过气来一般。
　　依然可以清楚的记得他不经意的言语之间流露出的鄙视……然而，他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呢？
　　难道，是惦记起了自己，过来探望自己么？

　　“沈公子……这……”
　　“不愧是你们缀香楼的顶梁柱。”沈容润语音淡淡，听不出是赞是讽，“这一年内，算是我包了他的……不可以再让他去接客……”沈容润抿抿唇，清亮的眸子扫过面前握着银票犹豫的中年女人，“沈家有从商的部分……却也有江湖的一部分……按商家的规矩，我按日包下他的钱不会少一文……但若是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让他去……我不介意用江湖的方式来解决。”
　　“那是自然……”中年女人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勉强笑了笑，“沈公子的人，想来也没人敢动啊！推了那些宴席……倒是也帮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沈容润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面前女人似是要哭出来的脸，心中不由得暗自发笑。
　　现在父亲还没有把沈家家主的位置正式交给自己……而南棠的赎身钱，也实在是太高了些……若没有父亲的允许，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从商行里支出这么多钱的！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先暂时把他保护起来罢……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样灰败的脸色心中会不由自主的涌起怜惜之情。
　　那张银票按照南棠每日的身价算出的非常精确的价格……但是，若是让他接客的话……恐怕那些人打赏的会更多罢……也难怪面前的人会一脸哭相……不敢反驳自己的提议，又想多挣些钱……只是，这些年来恐怕他们从南棠身上榨的油水也不少罢，哪儿能任由着他们下去？
　　“他身体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给看看，这两天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沈容润挑挑眉，“既然是我包的人了……明天那宴席，不去也有了理由……”
　　“我叫人让南棠出来……”中年女人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按青楼的规矩，若是有人被包下了，是必须要出来见礼的。
　　“不必了……他刚才说要睡，让他睡会儿吧。”沈容润轻轻一笑，眸子中带了几分暖意，“想来他也累了，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到晚上我再过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