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远》玄瑚

31、第 31 章

　　三十

　　暖雾山虽是终年常绿……然而在圣地中一处偏僻山洞中，离洞外十丈远都能感到微微的寒意。
　　洞中遍布着冰凌，四壁上寒冰在壁烛的照耀下，闪烁出如水晶般七彩的光芒。
　　莲花状的冰座上，一具水晶棺如莲蕊一般，空灵而温润。
　　水晶棺的盖子上以空镂手法镂出了朵朵莲花，使空气可以进入棺内。
　　棺中躺着一人，如在沉睡一般，神态平静而安详。
　　“凝尘……你也不要觉得太难过了……说不定，他明天就会醒来呢……”
　　“……这种安慰的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罢……即便是有可能他明天就醒来……同样的可能他这辈子再也不会醒来……这样睡下去一直到死……”碧凝尘并未看身旁的雪遥一眼，只是静静看着棺中的人，“……只是……越来越不明白自己来这个世界是对还是错……因为我的缘故……不知道害了多少本该过平常生活的人……或许，你和曜薰当时若是没有救我任我死了，今天的局面不会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天命……我知道你的那个世界的人不相信这些……然而，天命却是确实存在的……从最起初圣石的失窃前任月岚圣尊叛教……明寰剑的铸成……到不久前的你遇刺……星象中都是有预示的……即使没有你的出现……那些伤在你手下死在你手下的人在同样的时间会有同样的结局……只是换一种方式来表现罢了……”雪遥安慰的拍拍碧凝尘的肩膀，“曜薰以为把你推上宸帝的位置是由于我们俩不想担负太多责任的私心……实际上，那个位置本就是该属于你的……从你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就注定了……”
　　“若是这么说的话……所有的一切本来都是可以阻止的……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碧凝尘抬眸看了雪遥一眼，目光中并无怀疑与责备，只是让人看不清的平淡。
　　“为什么要阻止？一切都是在轨道中按照其应有的秩序而运行的……如果去阻止……这几年来死在你手下的不过数百人……若是逆天，一切变动后……说不定要有成千上万人因此而死……在变动的情况不能预知的前提下，我怎可能贸然做这样子的事情？””雪遥带几分诧异的淡然一笑，“更何况，我也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做……如果是不牵涉到大局的个人命运，在我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我还是会给出一些暗示的……只是没有明说而已。至于得到这些暗示的人是把它当作梦境还是真实对待……那就是他们的命运了……”
　　碧凝尘惊然抬眸，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曾经梦境之中那铺天盖地让人心悸不已的血色……难道，当居然是当年雪遥给自己的预示么？
　　雪遥的目光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澄澈而淡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可是那样的预示又能说明些什么？大多数的人都只是把那当成一个极其真实的梦而已罢！

　　青鬃马疾驰而过，掀起漫天风尘。
　　马上的人一袭天青锦衣上已满是风尘，马上之人已几天不眠不休，面上未见疲色，眸中却是不加掩饰的焦急与忧心。
　　……从来未感觉到……从京城到暖雾山不过十数天的路程……竟然有一种遥远的难以到达的感觉。
　　即使看到了飞鸽传书来的消息，却依然难以置信。
　　霹雳弹下……怎么可能会有活命的可能？
　　幸好楼中还有个沐试玉帮忙打理……否则，怕是自己会不顾一切扔掉一切跑出来。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盼望见到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身边没有他的日子……然而这次的事件发生后，才发现那种习惯掩盖下的愿望，实际是希望他分分秒秒都在自己身边才是真的……
　　自己心底……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和他在一起的希望罢……
　　不亲眼看到他……那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剜心之痛，终究有一天会切断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而只要他活着……哪怕如信中所说暂时醒不过来……自己也有了等待下去的希望。

　　“如果把沈家交给你管理……”
　　“在他面前不要说这种话。”竟似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大教的帝者，话音毫不犹豫的生硬打断，“那是他以为自己要死时的愿望……难道……竟连他这个最后的愿望，也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么？”
　　“正是由于不能做到不屑一顾，所以才会问你。”碧凝尘对秋南棠的不敬口气并不以为忤，“正是由于那是他以为自己要死时的愿望，所以才应慎重……若是有一天他醒来……若是真的沈家被收归到凌天教麾下，让他如何自处？”
　　“难道他为帝座您做了这么多，在您的心中他依然是一个离开了家族产业便活不下去的人么？”秋南棠抬眸看向碧凝尘，唇角边禁不住挂上了一丝苦笑……与其说是嘲讽，倒不如说哀怜之意占了九成。
　　连生命都毫不犹豫的交付出去的结果依然如故，当对方没有想要了解的欲望时，无论做了多少都是枉然。
　　然而，即使知道最终的结果将是自焚其身，却依然如飞蛾般毫不犹豫的扑向那象征死亡的光明。

　　“沈二小姐的意见倒是与你相同……本座怕的是一旦将沈家产业收归，便不可能再从凌天教中脱离出去……”碧凝尘语调淡然，似是未听见秋南棠话中的不满之意一般，只是目光中，却是不易察觉的掠过了一丝黯然。
　　“帝座多虑了……凭着南棠与他这些年的交情，对他的性格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既然说了赠与帝座，他是不会再有收回去的想法的。纵使帝座还给他……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再接受。如果帝座是担心接收下沈家容润醒来后会反悔……大可不必。”秋南棠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投向水晶棺中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明显的暗淡，“况且……他什么时候能醒来还是未定之数……等到他醒来那一天，这个江湖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并无继承子嗣，沈二小姐虽然聪颖……可惜身为女子，要压得住沈家偌大的家业对其来说也太过困难了些……他将沈家交给帝座，恐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意看到沈家四分五裂罢……”

　　“缀香楼那边你就这么放心暂时让那个沐试玉看着而让秋南棠留在这里？凝尘，现在可是多事之秋啊！”曜薰翻看着手中的文书有些累了，抬起眼来扫了一眼仍然在仔细的看着那些繁杂文牍的碧凝尘，“秋南棠已经独自呆在冰洞中三天了罢，不吃不睡的……你就任他这么下去？”
　　“……这一次用了霹雳弹，看来接下去的日子九霄府和凌天教将不止是暗中算计……正面冲突想来也会越来越多。若是他自己解不开心结，留着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意义？接下来的日子……说不定哪天便会误了大事。”碧凝尘的语气出奇的淡漠，“不吃不睡也是好事……一旦人疲倦了，精神也会懈怠下来……然而考虑东西，却反而会比平时清醒……说不定，反而能快一些想清楚呢。”

　　冰洞中一片莹白，分不清日日夜夜。
　　静静的站在那里，凝视着水晶棺中躺着的不言不笑的人……时间在这里从指间划过，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其消逝的痕迹。
　　感觉不到饥饿，感觉不到困倦……曾经度过的那些瞬间在脑海里闪过，一幕接着一幕，无止无休。
　　合着眼睛安静的躺着的人唇角微微上挑，仔细看去，倒像是挂着一抹浅笑一般。
　　能为所爱的人付出生命，也是一种幸福罢……然而，即使是这种幸福，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有获得的机会呢？
　　也许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但在他醒来之前，自己应该把想要做的事情做好……在他醒来后的日子去以崭新的身份来重新看待两人的关系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