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闭眼》夜宵焚晷

6、光之下

　　“他是谁？”我看着画中人，忍不住喃喃自语。
　　“前任光神欧米尔。”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
　　我回过头，站在我左前方的是那天的黑衣男人。
　　“是你。”
　　他没有看我，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到巨画面前，仰起脸，看着那幅画。
　　“那行字是谁写的？”
　　“依斐可。”他的视线仍然留于画面。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低声念了一遍。“他们是朋友吗？”
　　“不，依斐可是欧米尔的恋人。”
　　“看不出来嘛，依斐可那家伙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竟然还会有固定的恋人，真不可思议。对了，你刚才说前任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那个欧米尔做错事被罢官，光神换人了。”
　　“不是。”他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他死了。”
　　“天界的光神殿下，依斐可曾经的恋人，已经死了。”

　　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运用我的外文知识，说一句I'm sorry。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来干什么？”他先开了口。
　　“翻翻参考书呗，看能不能对考试有帮助。”我耸耸肩。
　　他黑色的眼睛一扫，面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临时抱佛脚。”
　　“嘿嘿，嘿嘿。”
　　“上来。”他走上楼梯。我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说，你也是考生吗？”我像个跟屁虫一样紧跟在他后面。
　　他不回头，也不回答。
　　“我说，你干嘛总是蒙着脸啊，这样对皮肤不好，不透气很容易长痘的。”
　　置若罔闻。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想了想，觉得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问他似乎不太好，于是我又改口说：“我叫赛德利斯，小名萨斯，今年两千五百岁，好了，我的都说完了，说说你的吧。”
　　他忽然站在楼梯上不走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刹车不及时，猛地撞到他的后背。
　　我赶紧离开。“抱歉抱歉。”
　　他转过身，漆黑的双眼散着冷冷的光。
　　“闭嘴，再说话我把你的嘴撕烂！”
　　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家伙心肠太毒了，先是要挖我眼睛，现在又想撕烂我的嘴，我靠，我到底撞了什么邪。
　　他盯得我哆嗦，我正思量着是不是要夺路而逃，他转过了身。
　　“白长了这么漂亮的眼睛。”
　　我在他的背后小声嘟囔，我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偷窥他，不知道这个变态狂听到没有。

　　我跟着他走上二楼。
　　高大的明黄色书架一行行整齐地排列着，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的书因为陈旧，散发出旧书特有的历史味儿，但是不像人界的老书那样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臭味，也许这就是天界的好处之一吧。
　　还有好多我没见过的新书，封面光亮，我伸出手指恶作剧般地戳了戳，很有成就感地笑起来。赛爷混时校方明令禁止触碰若干新书，每次都让我恨得牙痒痒的。
　　不让碰你摆出来干什么？
　　等你死后烧给你哈？
　　我正戳得过瘾，忽然感觉不对劲，原来变态狂在阴森森地盯着我。
　　嘿嘿，我冲他傻笑。不许说话我笑总行吧。
　　“你哪一科不好？”
　　“嘿嘿，嘿嘿。”我傻笑。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废物，任何一科都不行。”他看着我。
　　我像只小小老鼠，被他居高临下地藐视着，重要的是我还找不到理由反驳。
　　“过来。”
　　我像只乖乖的家猫，跟着主人闯天涯。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也不看我地过来然后松手，我赶紧伸出双手接住，还没等我接稳，他又递过一本书，不，根本就是甩书！
　　他绕过几个书架，向前走。
　　甩过一本书。
　　下一个书架。
　　甩过一本书。
　　再换一个书架，这回的家伙厉害。一下连着唰唰唰，三本暗器想我猛扑过来。
　　我双手一勾，哈，拦截成功。
　　喂喂，我拿不动了。
　　我两手在下，拖着擎天巨柱般的一堆书艰难地迈着步子，跟在他后面。
　　书的高度已经遮挡了我的视线，一本本叠在一起，一会向左歪，一会向右歪。
　　“好了，把它们搬到书桌上。”
　　我气喘吁吁地把书放下，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
　　“不中用。”他站在我旁边，再次俯视我。
　　你丫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动动手指，抽出四本。
　　“神父考试要考四科，音学，史学，法学和天典。能背熟整部天典的即使其他科的成绩不及格也可以破格录取。不过，”他瞟了一眼我的头，“以你的智商，可能性为零。”
　　我翻了翻白眼。
　　“音学考的都是很基本的音乐素养，选择你最擅长的一种乐器进行现场表演，再回答几个相关的问题就可以过关。”
　　我承认我坦白，我是音乐白痴。
　　“法学和天典的考察内容很相近，这两科的成绩一般都很相近。天典的内容更全面，但只会考大概的主题，法学就考得比较细。”
　　我刚开始还在认真地听他讲，不知不觉注意力就由讲的内容转移到讲的人身上。
　　他一边说一边用纤长的手指翻开书页，双目注视书本时可以看见他浓密微翘的睫毛。侧面宁静美好。
　　“史学主要考自创世神耶和华创世后至今的天界历史。现在的天界史书有所改动，不会要求全考。好好背熟七日创始那一章。知不知道你们这一届的主考官是谁？”
　　光顾着盯着他看，没想到他会忽然抬起头问我话，我吓了一跳，看着他清冷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依……依斐可殿下。”
　　脸红了起来。
　　他没注意到我通红的脸颊，依旧低下头翻着一本书。
　　“依斐可？他出题很变态，那你就要连天界史里的人名都得背了。越是不起眼的人他越喜欢考。”
　　“哦哦。”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红晕有没有褪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五音不全怎么办？”我小声地问。
　　“到时候用魔法就行了，神父考试允许使用魔法完成音学科。”
　　“……”
　　“你不会是一点魔法都不会吧。”他再次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无比心虚地点点头。
　　“我教你好了。”他淡淡地说。
　　“万岁！”我拉住他的胳膊叫道。
　　本以为他骂我白痴，或者像依斐可那个色狼一样说一堆那什么什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主动提出教我。欧耶，欧耶，欧耶耶。
　　他保持着坐姿身体不动，眼睛顺着我的肩膀到胳膊再到拉着他的手。
　　我赶紧松开手。
　　“师傅，我一定好好学魔法。”
　　“不许叫我师傅。应该有人告诉过你擅自教授他人魔法是违反天典的。”
　　“那你……”
　　“我有说教你魔法吗？我只说了要教你，至于教了什么有谁知道。”
　　嘿嘿，嘿嘿，我懂的。
　　“不叫你师傅，那我叫你什么？”
　　“谢维尔。”
　　谢维尔。我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谢维尔，考四门要把这些书全都看了吗？”一看到这么一大堆东西，我就有种想死的冲动。
　　“你只要看着四本书。”
　　他把之前抽出来的把四本推到我面前。
　　“这些是没用的？”我哗地站起来，指着剩下的一大坨。
　　“是我用的。”
　　他无比平静拿起其中一本翻开，淡淡地说。
　　“砰。”我的椅子倒了下去，连着曾经压迫过它的我。

　　接下来的日子，我基本上天天赖着谢维尔。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肯定不是坏人，只能算是个凶巴巴的家伙吧。
　　我跑图书馆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管理员都已经认识我了。
　　“嘿，赛德利斯，又来了啊。”
　　“是啊是啊，我又来了。”

　　据科学分析说，人最美的地方是眼睛。
　　赛德利斯天天被一个美眼男诱惑着怎么能不有所行动？我每次见到谢维尔都盘算着摘掉他的面纱，看看到底那层黑纱底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他一个人讲解知识点的时候，他的声音总是恰到好处，高一分会让人畏惧，低一分则使人昏昏欲睡，这可是第一个能给我上课却能同时不让我打瞌睡的人，不敢也不想。
　　有时候我们各自干各自的事，谢维尔会很无人道主义地命令我在一个小时之内背完两章的内容，要不就是写完三章的习题。这简直比我大学的变态教授还变态。
　　在我痛苦的时候，他安静地看他的书。
　　我把铅笔甩来甩去。总是只有两个人的图书馆二楼，除了这些不会说话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唯一会说话的两个生物也不进行语言交流，这一层显得分外安静，恐怖的是，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竟然听不到谢维尔翻书的声音。
　　我咬住笔头，偷偷朝他瞟了一眼，发现他没注意到我，于是换了个姿势，左手撑住太阳穴，右手捏着书的一角，假装在看书，光明正大地盯着谢维尔看。
　　这时的他跟又挖眼又撕嘴的那个完全判若两人。谢维尔坐在迎光的位置，双手优雅地搭在一起。从我的角度能看见他完美的侧面，面部的线条优美，漆黑而密集的睫毛在眼睛底下投射出一小块阴影，鼻子挺拔得过分，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像没他那么挺，嘁，他肯定做过整容手术！
　　他的嘴唇紧薄，牙齿再露出来估计就真是唇红齿白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柔顺而富有光泽，长长的金发用一根褐色的发带简单地绑了起来，像妩媚的波浪，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谢维尔面前的书自动翻过一面。
　　嗷~这个变态，翻书都使用魔法！
　　“你在看什么？”他忽然抬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睛发出冷冷的光。
　　“我没看你。”说完我就后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的目光从冰冷到寒冷再慢慢变成漠然，我暗自吁了口气，看来应该没事了。哪想到我紧绷的神经才刚松弛下来，“啪”凌空被抽了一耳光。
　　我捂着刺疼的脸站起来冲他叫到：“你敢不敢不用魔法打人？！”
　　谢维尔轻轻地用食指翻过书页，看也不看我，淡淡地说道：“只怕我不用魔法的时候你会哭着求我用魔法打你。”
　　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家伙太可怕了。
　　肯定童年的时候被老爸老妈虐待，现在就来虐待我了。呜呜，赛德利斯何辜！
　　“你还坐不坐，不坐就到墙边站着去。”
　　“我为毛要站？哼”我一屁股坐下来，故意把椅子弄得吱呀作响，以示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赛爷才不吃你那一套。
　　“你不看书，看来是已经看得很熟了。”他双手合上手里的书。“既然这样，我考考你。”
　　“凭什么？”一听要考我，我当然就急了。
　　“你没得选择。”
　　谢维尔轻描淡写地说。
　　平淡述说比威逼利诱更有杀伤力。
　　三十六计，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