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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阴魂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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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加略的得瑟期就像天界边缘饲养的可可虫,偶尔扭动一下下,平时是扭动很多下下。
我的老巢地区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阿克丹人民的安居乐业似乎是从创世神造出天地各城各区就开始了。
晨起,日作,暮归,入眠。
打铁的汉林大叔总是打开一半的店门,若是不知情还不敢冒然闯进店里,其实大叔就喜欢年轻人身上的那股闯劲。至于门扉半掩,倒不是他不老心态的宣扬和招揽顾客的怪招,单纯的只是因为懒。开门实在麻烦,不开门客人又进不来,干脆开一半好了。主人、客人都高兴。
我极喜欢他打铁时发出的撞击声,让我感觉敲打出了尚在人界时仰头便可看见的星星。星星应该是自由地悬挂在天上的,而我回到天界后却再也没见过一颗星,时间一长我开始怀疑当初见到的是否只是错觉。
比加略人因为生活的区域地级列位于倒数第二的阶层,谈起其上的其他区域时语气里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卑感,说到倒数第一的阿克丹就开始眉飞色舞、虎虎生姿,跟个白痴的五十步没什么区别。
每次经过诸如此类高谈阔论者的身边时,只是挑挑眉。
本人相当知足也相当乐观,阿克丹对我来说就是个分量刚刚好的百步。
不管多少步,赛德利斯都是绝对不能闷在同一个地方很久的,所以安德烈提出一个建议时,我是举了双手加双脚来赞同的。
我躺在床上把手足都放下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眯眼看向窗外。
阳光明媚,空晴如画。
适合出逃。
“快快快,赛德利斯,快跳下来。”安德烈朝我招了又招手。
我站在墙头,有些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急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院长忽然出现嘛,万一被他抓到,我们就要再拖一个星期的地板了。”
我回望了一下考生院内,逃跑也是有艺术的,时间一定要掐好。
四面的建筑迎着光投射出歪斜的影子,长长的围墙就像一个大大的蛋,至于能孵出什么东西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时候,除了我们两个精力旺盛的人,再没有别人四处闲游了。
前一晚考生院开了晚会,快天亮大家才入睡。
我和安德烈真是孜孜不倦,不倦啊。
点点微风吹得人心神荡漾。
我用手指揉了揉眼角,通宵不睡觉还是有点困的。
我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大哈欠,向下跳去。
身体下落的一刻,忽然听见衣襟处被撕裂的声响。
不好,我心里说道。一时犯了困,竟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勾在了墙角,考生院为了防止如我们这类喜好翻墙出院的学生跑单特意加高了围墙。这一跳本不要紧,我对自己的技术也相当放心,但衣服被勾上却是意料之外的事。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想扯开绊在墙沿的衣物,忘记自己正在跳墙,等我意识过来为时已晚。
在这么高的地段做自由落体运动,我双眼一闭,对自己惨不忍睹的下场不敢加以揣测。
我的屁股啊。
透过闭着的眼皮感觉到光线莫名变暗,身体周遭似是被裹在一圈橙色的温暖里,手脚有了攀倚的地方,忘了刚才自己还打算任摔。
我微微挪动了一下手臂,探到一个宽阔的胸膛,手掌所及之处感受到的分明是强有力的心跳。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
依斐可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冰蓝的眼眸里嵌着一丝轻佻和柔情,银白色的长发滑在胸前,部分落到我的手心,冰凉、柔软、温顺。
我被他牢牢地却又是极其温柔地抱在怀里。
高大的考生院围墙一角没有街市的喧闹繁华,不会有鼎沸的人声,我被他横抱在怀里,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安德烈的所在,我的眼睛此刻也不能容下第二个人。
他低下头,看着我。我看见他浓密细长的睫毛,脸上热热的似乎是他温热的呼吸。
一切静得像是在夜晚旷远无人的野原。
视野模模糊糊。
仿佛在很远的时空里,我曾见过这双蓝水晶一般的眼睛。
“依斐可殿下?”
我被这一声猛地惊醒,连忙挣开依斐可的怀抱,强装镇定地走到安德烈身后,脸上隐隐发烫。
依斐可似乎瞪了安德烈一眼,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迅速把视线转向别处:“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啊。”
“等我?”我有些奇怪地问道,视野里无意识地又出现他那张五官分明的脸。我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紧张什么啊你。
“当然是在等你啊。”依斐可微笑得像朵阳春三月的小黄花。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翻墙?”
“我就是知道。”
强词夺理的回答。
我拉住身边的安德烈转身就走:“我管你,反正你不许跟过来。”
“偷跑出去玩都不告诉我,不许我跟着我就告诉海内去!”依斐可急了,跑过来拉我。
被他拉着胳膊,我动弹不了,只好妥协:“跟我一起可以,但是万一被院长知道了,你得说是你拉我们出去的。”
依斐可拼命点头。
我得意地翘起嘴角,拉个超大号垫背的,这回可不容易死了。
走了几步发现依斐可的右手还抓着我的胳膊,别扭地掸开他的五指。
他不满地哼了哼。
我只当作没听到,大步向前走去。
有的东西还是需要亲眼目睹才能信以为真。
这是赛德利斯的人生信条,而这个信条无数次地指导了我大大小小的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回事不一定都是家庭矛盾啊什么的造成的,像我这种心血来潮就走几次的人也是很有市场的。
老爸持着任其茁壮成长的心理也不多加管治。
所以,赛德利斯就真的成长得比同龄人都要健康,嘿,吃嘛嘛香。
这也意味着我的精力比一般人都要旺盛,谁让我不是一般人呢!
没多久我已经把比加略的几个重要商业区逛了个遍,当然,对我来说是没多久,至于对某人来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兴致高昂地走在三人队伍的最前面。天界的冰糖葫芦也不知道是不是仿制人界的,长得二者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颜色。上学的那会儿无意扯淡了一句:我喜欢吃冰糖葫芦,于是天天有人孝敬。每天没事就跷跷课,躺在学校里最大的那块草坪上,晒着温暖的小阳光,咬一口通红的冰糖葫芦。
我看了一会手里的冰糖葫芦,天界产的却是蓝色的,确实有了“冰”的感觉,颜色倒也可爱,不过一看到那蓝色就让我联想起某人。
咬一口,味道还行,但不如人界的好吃。甜也是恰到好处,里面的山楂还比人界的质量要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感觉没有人界的好吃。
难道是颜色不对?
忘说了,这串糖葫芦是蹭来的,像我这种穷人哪有闲钱去买这东西。
依斐可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的手,我赶紧把手缩到背后。
“就给我吃一口嘛。我还从没尝过这玩意呢。”这倒也是,依斐可这种殿下级的人物从小生活在天界高处,来比加略的次数怕是少而又少。三城应该是不会买冰糖葫芦这种贵族不屑的东西的。
“不给,要吃自己买去。”
“卖冰糖葫芦的早就走了,我上哪去找他啊。”
卖东西的找不到,怎么每次找我就能那么轻易找到呢?我在心里嘀咕着。
“那你吃安德烈的。”
“不干,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
我只管往前走,无视他离谱的理由:“我不管,就算是你出的钱,给我买的就是我的了,我是不会给你的。”走了几步发觉不对,刚才说话的语气太像对依斐可撒娇了。我自我恶心了一小会,告诫自己:你是铁血男人,千万别变成伪娘!
后面忽然没了动静,我忍着不去看,免得让依斐可以为我有多关注他,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侧对着我,眼睛看向远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结果是。
什么都没有。
我奇怪地看向依斐可,却发现他正笑眯眯地瞅着我。我下意识反应过来——中计了,果断地瞪他一眼。
视线准备收回时,被角落里的一抹颜色勾在了半途。
“小赛德利斯,现学现卖啊,其实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会一直看着你的。”某男吐槽。我左耳进右耳出,心思都放在那个角落。
依斐可见我没凶他,“喂喂”了好几声,伸出手在我眼前挥了又挥。我不耐烦地挡开他的手臂,迈步走到另一边。
原本只是模糊的一小片,越是走进那抹色彩越是清晰,直到我停下脚步时,那片蓝色才分明入目。摊架上摆着一朵的花,花色蓝如深洋,蓝得让我挪不开眼睛。
那朵蓝花花开六瓣,内三瓣外三瓣,里面一瓣的正好生长在外面两瓣的间隔处,舒展开犹如质地佳好的丝绸。独特的是每一片花瓣都是羽毛的形状,每片的边缘长着密密的绒绒花絮,就好像是从天使的翅膀上摘取种植出来的。花的底部很小,微微向外突出,越是向上就越大,且朝外翻卷着,比百合玫瑰的花型都更要好看。又因为花绒的原因,看起来很飘逸而恬静。
神奇的是花蕊竟然是透明的蓝,隔着花蕊能从这边的一瓣看到另一边。
我痴痴地看着这朵花,呆了好一会忽然发现一件事,心里不由得失落起来。
“唔?这不是奕翎花吗?”依斐可站在我旁边说道。
“奕翎花?”我扭头问道。
“嗯。”依斐可伸手拿起那朵花,在手里旋转了几下。“我怎么可能忘记这花的名称。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花啊。”蓝花在那只细长洁白的手里飞舞旋转,灵动而美好,依斐可看着花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侧面看起来非常的安静,温柔如水。
依斐可一定是沉浸在某种感情之中,我却莫名地烦躁起来。
皱了下眉,问道:“谁说我最喜欢这种花了。”
“你……”依斐可抬起头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仿佛第一次看到我,那点点的神情稍纵即逝,但还是没逃脱我的眼睛。我虽是也有吃惊,却懒得追问下去。
上帝告诉我,跟依斐可这种家伙扯上太多关系绝对没好事。
依斐可张了张嘴,我撇嘴等待他的下文,他的嘴唇只是颤动了几下又合上了。
过了几秒,他问道:“是我记错了。那你喜欢奕翎花吗?”
我知道他刚才要说的不是这些话。
我默默看着那朵花,心里却在想另一些东西,让我心境不由生寒,忽觉自己发呆的时间长了点,还没回答依斐可的问题,于是点点头:“嗯,喜欢。”
我看见他伸出手臂急忙拦住:“你要做什么?”
“买下来啊,你不是喜欢吗。”
我把目光转向别处:“不用了,我是喜欢它,但是发现它是朵干花后就不喜欢了。花干了就没有灵魂了。”
依斐可似懂非懂地“哦”了下。
若美好的东西注定被风干,那不如直接让其灰飞烟灭,失去存在的证明也好过只剩空虚躯壳的残忍。
不能自在地生,不如壮烈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