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秋风袅袅

5、荒滩遇敌 故人相救

　　江水浩大，激流暗涌。扶苏的船队行过了数十里水路，别说乱徒了，连耗子也没遇到一只。每日里都看着这毫无变化的水天一色，连扶苏这样稳重的人都倍感疲倦，更别提侍从们，早就怨声载道，呜呼哀哉了。
　　“殿下，前面就是十里荒滩，这段路水势互博，漩涡频现，人称若水黄泉，片羽不浮。”向导拜于扶苏面前，紧张的说道。
　　扶苏观他神思不属，面色如土，汗如雨下的样子不像作伪，便温言道
　　“你且起来回话。”向导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体，扶苏又问
　　“前方如此凶险，可否绕行？”
　　“以前行，去岁我郡地龙翻身，山上的泥石涌入江水，断了那条支脉，如今无法可想，只有听天由命了。殿下，待会颠簸的厉害，您还是回仓中小憩吧。”向导再次拜倒，如实相告。
　　扶苏望着瑟瑟发抖的向导，极目远眺滔滔的江水，难道今日死期将至了吗？扶苏落寞的站在甲板上，江风撩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猛的一个寒战，脑中总算是清明些了。扶苏深吸一口夹着水腥味的空气，重新了振作精神，他环视着快速晃过的凄景，惨淡的笑着。
　　几股水流交织缠斗，互不相让，高低起伏的河床成了它们殊死相搏的战场。无辜的船队只能随波逐流，任意东西。艨艟翻了，斗舰沉了。一转眼水面上只有这艘楼船凭借着庞大的船身在苦苦挣扎。
　　忽然，又是一次剧烈的颠簸，船底似乎撞上了什么硬物，发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嘎吱”声，猛的停住了。众人惊魂未定的看着四周川流不息的江水，不约而同的想到，结束了吗？我们得救了？
　　“快跳水啊，船要沉了。”也不知是谁一声尖叫，众人这才发现水位在不断升高，甲板上的杂物渐渐滑向船尾，翘起的船头如利剑刺破了最后的希望。
　　扶苏抱着木板在冰冷的水中沉沉浮浮，他不知道谁塞给他的木板，也不知道是谁将他推出漩涡，他的脑袋好像被水泡了很久，闷闷生疼着。
　　茫然间，他失去了鞋袜的脚好像踩到了沙地，木木的发痒。扶苏已经无力睁开眼睛确认，他扯动嘴角，勉强笑笑，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跃。扶苏依稀感觉到了身体终于停止了浮动，吸足了水的衣袍也不再沉重，脚踏实地真好，这是扶苏晕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铺满河谷时，扶苏终于睁开了眼睛。顺便说一句，他是饿醒的。他花了好一会工夫才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他想起身，却发现连手指都难以挪动。扶苏侧着头，看着依旧泡在水里的乱发被小虾游戏着。他苦中作乐地想，活到今日，方知什么叫做龙困浅滩遭虾戏，着实值得啊！
　　秋阳渐起，随着气温的攀升，扶苏终于有力气坐了起来，他勉强挪到岸边的水柳旁、倚靠着凹凸不平的树干，扶苏昏昏欲睡。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但再也无力反抗了。就这样吧，这里大概就是吾的命数，扶苏终究还是放弃了。
　　当蒙恬披荆斩棘，带着他的亲卫辗转百里追寻而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人背靠着树干，乱发掩面，不辨容颜。他衣衫凌乱，裸露的皮肤上遍布苍白翻卷的伤口，长长的青丝拖曳在水中。缓缓浮动，似乎保留了些许生机。伤痕累累的十指呈爪状，牢牢地插入泥土中，白与黑的对比那样鲜明，蒙恬分明感受到了他对生命的留恋。
　　他一跃而起，冲到那人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放在扶苏鼻下。旋即，他紧紧抱住扶苏有些肿胀的身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扶苏再一次醒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视线里满满的全是蒙恬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他胡渣凸起，憔悴不堪。扶苏牢牢地盯着他，舍不得眨下眼睛。口中喃喃的说着
　　“这是梦吗？”
　　蒙恬拿起扶苏酸软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
　　“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他语带哽咽，细细的亲吻着他手上的每道伤口。
　　扶苏本能的抵抗着，可惜毫无力气。蒙恬感觉到了他微弱的不愿，立刻放下了扶苏僵硬的手掌。他为扶苏拢了拢衣襟，继续抱紧他坐在篝火旁取暖。扶苏这才发现，蒙恬只着亵衣端坐在嗖嗖的夜风里，而自己身上裹着的，正是蒙恬青色的衬袍。他从不离身的利剑与卸下的铁衣堆在一处，在火光下闪着温暖的红色。
　　扶苏鼻头一酸，委屈万分，本想质问蒙恬怎会出现于此，可话到嘴边却成了
　　“你怎的才来？”说完，扶苏懊恼的只想再次晕倒。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蒙恬目光坚定，语气顺畅的也不知道在心中练习了多久。
　　“你，你。。。。。。”扶苏被这诡异的对话吓住了，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好像自那错乱的一日之后，所有事情都脱离了掌控。扶苏愣愣的出神。
　　蒙恬看着他困惑不解的样子，心中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还好，他就在我身旁，蒙恬后怕非常。他紧了紧怀中的人儿，还好对方依旧发呆中，没有丝毫抗拒的任他揽在胸前。蒙恬将刚毅的下巴抵在扶苏的头顶，缓缓道
　　“扶苏，知道吗，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的。”
　　这惊世骇俗的宣言直直的驱散了扶苏的茫然，他努力撑起身体，与蒙恬四目相对。在男人的眼中他读懂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扶苏难以抗拒这苦涩中又夹杂着丝丝甜蜜的感觉，他叹息道
　　“你可知吾若身死便罢，而今苟活于世，便不能置南郡黎民不顾。吾回京复命，一则乱徒无影，已是大过，二则人马全失，损耗惨重。数罪并罚，难以保全，卿来寻吾，恐怕不得脱身了。”
　　“扶苏，我乃百战之将，何时胆怯过，你太小瞧人了。”蒙恬傲气凌云，似有锋芒露出。
　　“好，好，卿尚不惧，扶苏何畏？”扶苏低语，尾音袅袅，百转千回。
　　蒙恬听到此话，欣喜若狂。激动之下他死死地抱住扶苏，任凭惯性将他压倒。
　　这夜，旖旎香艳，缱绻万千。
　　至于后事如何，太史公有言
　　“长子扶苏以数直谏上，上使监兵上郡，蒙恬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