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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露溅落 伤怀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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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夜深寒重,请回吧。”绿绦崇敬的望着不远处那卓然而立的身影,轻声提醒道。
夜风拂过颓败的小园,透过丛生的荒草,依稀看得出这栋建筑曾经的华美妖娆。
“唉,零露生尘,物是人非,”一声叹息蓦然响起,清越如滴水坠潭,泛起涟漪无数。
“殿下,逝者已矣,您千万珍重啊,若是夫人有灵,也不会希望您如此悲伤的!”绿绦拢在袖中的双手暗暗握紧,不忍地劝道。
殿下龙璋凤姿,秉性高洁,从来最是温文尔雅,深得宫人们的爱戴,扶苏公子的美名早已传遍四海。这样美好的人,却为何总是不为陛下所喜呢?
“母妃?母妃离世已近十年了?哪还有什么灵思啊,就算有,多半也是希望我能得父皇看重,呵呵,如今看来我实在是无能至极呀。”那笑声隐隐的透着悲凉无奈,衬得夜色又浓重几分。
“殿下,您不要这么想。。。”
“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回宫了。”
那人似乎是兴意阑姗,转身撩开久未修整的乱枝,缓步行来。腰间的佩环轻轻相扣,鸣声清脆。
“嗨!”小宫婢张口欲言,却只回出一字而已。
抬首看去,那人渐渐出现于灯火之中。
层叠的袍服包裹下的身躯越发显得修长有力,通体的暗色更衬得面色如玉,满头乌发整齐的束于冠中,露出的眉眼晕着凉夜的寒气,当真是月朗风清,揽尽春华。
“绿绦,今夜之事,切记谨言。”扶苏停住脚步,轻声道。
“嗨,婢子晓得。”绿绦垂首,盯着扶苏鼓风猎猎的袍角,认真的应了。
随即快步跟上,殿下实在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啊!绿绦暗暗思量着。
今夜,人间双月,交相辉映。
昌平殿
始皇帝玄衣纁裳,高坐于九阶御榻之上,他俯视着满殿臣工,面色阴沉。一时间偌大的殿中鸦雀无声,气氛凝重。
“数只船队皆没江水,不知诸卿有何感想?”始皇帝平静的语气下酝酿着蓬勃欲发的暴虐。
“臣有奏。”丞相李斯弯腰敛手,一个深躬礼即成,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准。”始皇闭目养神,心里了然。他喜欢这样的人,汲汲名利,不折手段。驾驱他们,掌控他们,享受着臣子们敬畏讨好的侍奉,这些东西可以让他不再年经的身体充满亢奋之感。
“今上天威赫赫,六国皆为秦属。然尚有今日楼船倾覆之祸,必有乱徒从中作梗,臣请奏:当加重秦法,实行连坐,于事发之地,互为督检,三月之内,如乱徒不出,则十中抽一,枭首示众,以儆效尤。”李斯狭目微眯,不时有寒光闪过。
如此重法,自春秋以来从未听过,一时间大殿内嗡声一片,人心不属。始皇帝一手捋须,神情微松,若有所思。扶苏一见父皇这般表现,便知丞相此言甚合始皇心意,当下心中似火烤一般,焦急难耐。
始皇帝清咳一声,似乎主意已定。殿下众人陡然一惊,齐齐住口。始皇帝面有得色,缓缓道,
“丞相言之有理,上前答话,不必拘礼,可还有补充?”
李斯拱手,向前迈出一步,扶苏冷眼看着他绿袍背面的纹饰,心下渐冷,咬唇不语。
“臣以为倾覆之事,楼船士难辞其咎,当严惩不贷。戍卫之卒,如有存者,即刻绳之,斩。”李斯的话语成功的镇住了所有在场的人,大家张口结舌,思考不能。
这时,只见一抹玄色的身影弯腰行礼,恍若渭水旁的青杨,风骨傲然。
“臣扶苏有奏。”
“准。”始皇说道。他眉头微蹙,看着殿下的卓然而立的长子,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合心之语。这孩子真是越大越没出息,自己的雷霆手段他是半点也没学到。
“臣以为,今上初定天下,民心不稳,丞相之法太过严苛,与陛下爱民之心有伤。况事出必有因,臣窃以为不可不察其因而咎其果。如不察其因断其源,则如斩草不除根之举,于事无益。”扶苏言辞犀利,锋芒毕露。
始皇轻叩扶手,面上不豫。扶苏一动不动,态度坚决。一时大殿之上暗流涌动,惊险万分。满殿人杰感慨不已,不管是慕是妒,不得不说扶苏公子不愧是尚武的赢氏家族出身,果不堕先祖威名,胆识过人。可谁又想得到这个敢逆始皇之意的长皇子已是兀自强撑,汗湿夹衣了。
始皇冷哼一声,就想逐他出殿。不知怎的,扶苏那倔强的摸样忽然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似乎有那么一个女子,总是固执的哼着郑曲,怎么都不肯歌以秦腔,似乎有那么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他抱着粉嘟嘟的幼娃,心中尽是的满足。这样的思绪只在始皇脑中一闪而过,却也让他恼怒的情绪渐渐缓和,罢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始皇嗯了一声,道
“既然如此,朕便着你查办此事,三月为期,如无建树,你不必再上殿议政了。”扶苏紧咬下唇,在丰润的朱红上平添了一道深深地白痕,他左手覆于右手之上,拱手齐眉,弯腰成躬,行了一个大礼。
“嗨,定不辱命。”他言道。
始皇帝再未看扶苏一眼,便匆匆结束了今日的朝会,登上御辇向深宫驶去。扶苏心头微苦,倍感凄惶,他知道,今日是幼弟胡亥的诞辰,父皇这是往招云殿去了。而他呢,好像自母妃去后,再无人记得他的生辰了。
扶苏苦笑一声,整理心情,随着退朝的人流往车马监走去。他知道,有得是人等着他办砸差事,贬出前殿呢!他得寻蒙恬好生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