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三月沫笙

20、三个人的电影，转瞬即逝（2）

　　我的成绩与曾经相比，算是一落千丈了。因为嘈杂的环境，因为散漫的教学方式。但在这里，我依旧是名列前茅的。我与阳光偶尔会通一次电话，他在北方的城市似乎过得不错，而我，除了繁忙的学业外，不用再为任何事操心了。每天晚上十点左右，他都会给我发短信。很简短的内容。一句问候，一句晚安，亦或小小的安慰。渐渐地，我习惯了有他的日子。知道他的存在，我会觉得安心。或许，依赖感就是这么养成的。
　　只是，当我想起张琪的耳提面命时，我又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危机。
　　张琪最近很少说话。一方面是因为害怕打扰到我，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自己的事。白天，她会跟隔壁的三姑六婆学做饭菜，她现在的水平倒还挺不错的；晚上，她总是关在房间里画设计图。一天，我看见她拿着计算机在算帐，眉头紧缩。她说，城郊的服装市场正在卖摊位，地段不错，听说前景也很好，她想顶下一两个摊位来，然后专卖她自己设计的服装。只是，一个摊位就要六十万，现在的我们哪来那么多的钱啊？
　　我看见她的手边放着一本存折。我认得它，是张琪为我出国留学准备的钱。她时不时地碰一下那张存折，但又很快缩回了手，如条件反射一般。于是我对她说：“你不是为我留学准备了一笔钱吗？应该也有一百来万吧，刚好能顶下两个摊位。”
　　“不行！”她马上回绝道。可眼眸里却还残存着遗留下的忧郁。
　　“为什么不行？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出国了。我们还是安于现状吧。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用这两个摊位换取更多的一百万……”其实我还有些话想说，但却没有说出口。我想说，张琪，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何必为我这么付出呢。
　　听了我的话后，张琪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良久，她说：“那好吧。”
　　我的留学费竟成了我们日后翻身的资本 ，或许这都是命运吧。倘若没有那场意外，也许我现在正跟苏子浩一起待在加拿大读书。也许，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勇敢地释放自己，不再隐忍地躲起来。

　　五月中旬，学校开始放假，所有的高三学生都被打发回家了。只剩下了屈指可数的几天时间，像是在为自己的死期倒数计时。
　　六月。对别人来说，考场就像战场；可对于我们来说，那里却更像是刑场。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十多年的努力最终却只交给那短暂的两天去鉴定。似乎是为此而生，为此而死。有的人得到涅槃，可有的人却要被打入下一个轮回里，再重蹈覆辙一遍。就像陈雅芸。
　　我考上了大学。那是一所没有名气的、不起眼的学校。但至少也是大学。而陈雅芸，就此消失了。我知道，她考得并不理想。她不在奶茶店，也不在家，她究竟去了哪儿？有好几次，我站在马路上，希望能看到陈亚飞开的出租车停在我面前，可是，我始终没那么幸运。
　　令人意外的是，在半夜里，我接到了一通电话，而电话那头却是中午，是苏子浩。他说：“雅芸现在很好，不用担心，过段日子她会来找你的。还有，恭喜你考上大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居然那么好了。而苏子浩的祝福，却变得陌生起来。是时间的关系，还是我们之间已经不知不觉竖起了一道隔阂。
　　再次见到雅芸的时候，她对我笑，很开朗地笑。她说：“唐芯，我打算去复读了，明年考你的学校去。”这样的雅芸才是真正的陈雅芸，永远都那么顽强，不屈不挠。不知什么时候，她拉直了头发。很长的长直发，多了一份女人味。她不再画浓妆，浅浅的淡妆更加适合她。而此刻的我，却把一头长直发烫成了卷发，像她的曾经。我们像是调换了身份。她穿白色的吊带连衣裙，露出明显的锁骨来，还有脖子上的一把钥匙。是当初阳光送给苏子浩的。它现在已经被一条银链子串着，挂在雅芸的脖子上，从此便失去了它曾经的意义。
　　其实，阳光早知道苏子浩是喜欢我的，他送给我一把锁，又送给苏子浩一把与他一模一样的钥匙，是希望我做出选择。他尊重我的选择。只是，在我做出选择前，苏子浩就已经离开了。而在我无需做选择的时候，苏子浩却早已预测到了我的选择。

　　张琪的店铺开张了，店名叫做“彼岸”。我知道，她还是忘不了过去。两家店铺，一间在楼上，一间在楼下。趁着假期，我帮她先打理楼上的店铺。晚上，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换了睡衣。张琪说：“等过几天一定要雇个女工来。”我“恩”了一下。阳光打电话来。
　　“你在哪儿？”
　　“在家。你呢？”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飞机票买不到，只能坐火车回来了。估计明天中午能到吧。”
　　“真的？你要回来了？我有些欣喜若狂。”
　　“恩！先不说了，等会儿到了火车站再给你打，先挂了。等着我电话。”
　　然后，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听到阳光要回来的消息，我竟开心地像只翩然起舞的蝴蝶。五十分钟后，阳光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说：“唐芯，快下楼来。”
　　“下楼？现在？为什么啊？”
　　“如果我说，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相不相信？”
　　“不相信！”
　　“真的不相信吗？那我可走了。”
　　“等等……可是……你不是在火车站吗？”
　　“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不过要快哦，不然我可走了。”
　　挂了电话，连衣服也没换，我就冲下了楼。相信与不相信，不相信要占多数。来到楼下，环顾四周，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于是我又拨了电话过去：“阳光，你耍我啊，楼下一个人影都没。”他说：“谁让你动作那么慢啊，那我就先走了。”“你……你就是在耍我！”“你什么你呀，连睡衣都没换就下来，动作还那么慢……”这声音不再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而是，身后。回头，我真的看见了阳光。他在鹅黄色的路灯下对我笑，颀长的身影被拖得更长了。
　　似两枚异极相对的吸铁石，我们相遇了，相拥了，相吻了。很深的那种吻。像是那我吞下去。
　　阳光，你知道我多想你吗！
　　可我的感情，我心底的深刻的感慨，终究只能存放在心底。无法言说出来。
　　我问阳光：“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再走？”他说回答我：“八月底吧。再过两年就毕业了。”“那你会留在北京工作吗？”“不知道。”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犹豫。
　　按原计划，他毕业会回来，然后在他爸开的公司里当个销售部经理。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可他却是个有能力的人。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拼搏去获得成就，而不是凭借家里的财和势。打从第一次见到阳光，他就是独立的。从来不屑提及他的家世背景。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就像马路上的一个普通路人，但却莫名地与众不同。
　　阳光长得很好看。虽然没有特别漂亮的无关，但当它们拼凑在一起的时候，却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后来我才知道，阳光的妈妈有二分之一的美国人的血统，是个搞跨国生意的企业家的独生女。而他的爸爸，虽然没有那么雄厚的家世背景，但却是个有本事的男人。从小小的公司职员，一直做到经理，然后成了现在的总裁。阳光就像他的爸爸，一样地有能力，一样地有干劲，一样地有斗志。
　　我走在阳光身边，刚刚及他的肩膀，仰头看他的时候，我发现了挂在他脖子上的吊坠。我问他：“你那把钥匙真的能打开我这把锁吗？”我指指胸前挂着的项链，是阳光送的那条。他这才发现我带上了那条链子，脸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一丝惊喜，可他却极力隐藏那一丝喜出望外。他说：“恩，当然能！”然后，他微微俯下身，把脖子上的那把钥匙塞进我的锁孔里。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也是一股淡淡的香味，让人觉得心安的味道。但却是区别于苏子浩身上的味道。阳光的味道，还让人觉得动心。
　　他轻轻扭动了一下钥匙，我胸口的那把锁果真从银链子上掉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地惊呼：“好神奇的项链啊，本来还以为你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他说：“那当然了，我好不容易才订购到的。其实，我订了两对，只是随便拿了一把钥匙，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开你身上的锁，没想到，真的能！”他说话的表情由得意转变得意味深长。
　　另外一把钥匙，一定是送给苏子浩的吧。只是现在，它挂在了陈雅芸身上。或许，这就叫做命中注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