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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痕迹 ...


  •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君临的痕迹。

      这本该是他的天下。

      ----

      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他在一天内第十三次看到那个在他家白吃白喝还死着一张冰山脸雷打不动喝下午茶的深浅时,终于明白食物链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把深浅寄养到他家的那个罪魁祸首不见了。

      都说死人是最自由的生物,你不能奈何他去向任何地方。但死人也是需要有责任感的,并不是要求你去精忠报国,但起码的社会意识还是要有的。

      于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茶终于……拿起了电话。

      当夏的电话被自动转到一分队的业务大厅时,茶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如果一个人想消失在你面前,就算她在隔壁悠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晒着午后的太阳,你也是绝对找不到她的。

      随后他清晰的意识到,五十岚夏这个人,消失了。

      消失的痕迹十分明显。

      由于她刚从北疆回来不久,住的还是一队队舍,至于她是如何忍受得了尘世的琵琶魔音的,这个实在无从考证,有内部人士称五十岚夏同学只不过某晚拉了一个小时的小提琴,尘世副队长就俯首称臣了。

      夏的宿舍里简单干净又空白,好像从未有人在那里停驻过,至于队里,她非常认真的请了假,这却是最让人吃惊的,自由的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以前夏从来都不请假,但绝对会在办完私事之后神现,现在安安稳稳的请假反倒让人怀疑她是否会一去不复返,又或者这暗示着些什么。

      至于其他地方,茶突然发现,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微薄。

      五年的空白,她的痕迹早就模糊的不可辨认。当年那些人,有的在,有的去了,那些事,有的还发生着,有的却被永远埋藏。而被混杂在这些斑驳光影里的,是一个逐渐淡去的人。

      五年可以发生太多的事情,她却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还是一如从前,正常的不太自然。

      可这些后知后觉,都是伴随着她的消失而突然涌现的。

      茶在千思万绪中忽然想到,一个五年不见的人,真的会丝毫不变吗?

      -

      43号的二楼有一条长廊,长廊两侧挂满了照片。

      茶并不是那么感性的人,只是他曾经认识一群很感性的人,有次他们没事群聚,经讨论一致得出结论,认为这群人里活的最长久一定就是这个笑起来人畜无害虚伪的吓死人的茶,于是又合计合计照了许多照片,留给这个“死”不了的家伙当回味菜。

      他的眼神扫到照片里一个正在微笑的女孩子,她尚在的时候总爱多愁善感,最喜欢探讨关于“存在”的问题,但哲学理论课从来都是不及格。还有第二排那个笑的一脸暧昧的家伙叫式,他最爱干的事就是当红娘,“人生苦短何不寻欢”就是他的名言,后来总算是被人继承下来了。至于那个留着鸡冠头的沈沉是典型的运动男,最喜欢球类游戏斯帕克,一直暗恋着风华直到发现风华其实是个男生……

      照片被施以特别能力,经过这么长的年月却还是鲜亮如同从前。一切的一切,犹在昨天。

      长廊有些幽暗,只有尽头一扇大大的彩绘玻璃窗透进一些光来。

      茶在这光线的渲染下欣赏着照片,就听见楼下喊快件的声音,茶下去签收,看着信件上飞扬的字有些哭笑不得。

      几下打开,是一纸张扬的字体。

      茶:

      见字如面。

      走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大前天去圣湖区买零食不幸中奖,仙山三日游,目前已到仙山,勿念。

      对了,你有空去给深浅报上SAP考试的名,好好训练他。

      万事胜意。

      五十岚夏

      “……”

      原谅他,开头那段真的只是他闲来无事的多愁善感而已。但这家伙好歹没有人间蒸发,也让他长舒一口气。

      只是……给深浅报SAP?不知道夏怎么想的,她是纯粹相信深浅的实力还是乱搞一通?茶看了一眼那个到目前为止只有在下午茶上表现出深厚天分的深浅,一厢情愿的选了后一种可能。

      罢了,反正这小子的老师是夏又不是他,搞出事来也不是他的错。

      啊,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天气真好呢。

      -

      仙山,不是云蒸霞蔚的那个仙山,是一座有仙气的山。在这座山上,你会看到你脑海中任何想到的东西。即,思维外化。

      这山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攀登的,能力不够,往往会死在自己的想象中,你看看旁边那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说不定她脑袋里正装着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

      想象这玩意儿,并不是所有人能承受得起的。它是万恶之源,古往今来,无数的妻子幻想着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无数的盗墓者幻想着自己挖到了天皇老子的坟墓,无数的少女幻想着自己能被王子解救……

      插上想象的翅膀,只是为了让你飞得更高,直接摔死。

      由于来到末点之后,忙着能力升级,忙着学业,忙着工作,忙着保卫祖国,夏虽然有心,却一直没有来过这赫赫有名的仙山,如今如愿,自是十分高兴。

      她虽然是中奖随团来的,但到了仙山管辖就很宽松了,因为大家能力不一样,有的就是在山麓逛一逛,接着跑到周围的开发区去游玩,而能力高一些的显然喜欢往上爬,仙山不只有想象中的东西,还有许多不存在于常处的奇异风景。

      旅游是一周,只要五天之内回到山下接待的旅游团就可以了,而且山上也有住处,夏没怎么准备,轻装上山。

      有趣的人才会爬有趣的山。一路上她遇到不少颇具生活情趣的人,比如现实中活腻了喜欢归隐山林与山猴子为居一起蹲在树杈上嘲笑路人的老头子,比如看到你很累就会特有善心的递过来一块看上去普普通通实际上酸掉大牙的特质柠檬糖的小孩。

      这些都符合幻觉的定义,把现实抽筋剥皮,剩下只用半脑思考的梦境。只是现在,眼前那个微笑的幻觉,让她觉得很脱力。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人?

      那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夏,看着对方正呆望着自己,于是翩翩转身,一身休闲外服,笑容温暖,“我可不是幻觉,你这么盯着我……让我觉得很冷。”

      夏还是张着大嘴呆望,“……你来这里干啥?”

      那人温文尔雅,还从哪里摸出个鎏金折扇摇啊摇,“我去圣湖区买东西,中了奖。”

      “……你们皇族怎么会心血来潮去平民才去的地方买东西啊?!还有,我也是中奖,咋没看见你?”夏抓狂。

      “哦,”那人笑笑,“你从上了车之后一直在傻笑,然后盯着旅游简章呈痴呆状,我还与你打招呼,你不记得?”

      夏捂脸,你会跟我打招呼才有鬼。

      “呃,就你一人?其他人没来?”夏警觉的看了看。

      “嗯。”那人笑笑,紧接着便看见夏脸上毫不掩饰的放松表情,“你有不想见到的人?”

      夏幽怨的盯着他,“你们皇族的人我都不想见到,集官二代与富二代于一身,脾气可了得,怎是我们布衣百姓惹得起的。”

      那人爽朗大笑,眉目飞扬,眼里流光,“这倒是事实!”

      “啊,话说回来,你比上次见面,容易相处了许多,回褐大人。”夏继续幽幽,皇族的都是双重性格,那才叫难接触,好吧,只有一人例外。她在心底小声加了一句。

      回褐摇摇扇子,要是再穿一身鎏金长袍那就是一少年皇帝,“上回是公事,又不知你身份。”

      “啊,说到这里,你为什么认为我们是西蛮国的间谍?”夏有一个憋了很久的疑惑。

      “哈哈,只是个不知所谓的误会,你且当我睡晕好了。”回褐说的云淡风轻,一笔带过,夏便不再提起,会看人脸色才能吃得开嘛。

      “天色已晚,不如歇下吧。”回褐指了指不远处的寺庙,“这夜里总是不算太平的。”

      夏也是爬了一天,就算体力好也是累了,便应下,往那边寺庙同去,但仍没卸下警惕。人面那么多层,而笑面虎那个层次的,往往是最外层。说实话,她是有点怕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的那种人的,这种人最容易背后给你一刀,藏在笑容底下的,指不定是什么。

      虽是这么想,这一晚上却过的意外安稳。

      寺庙有些破旧了,也并没有修缮,听说是寺主有意为之,说是这种风中凌乱的寺庙才会给人一种错觉,感觉这里会藏着九阳真经之类的玩意儿。天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寺庙叫天生寺,多念几遍就是“天生死”,很有禅意,而寺主叫天生,这个季节已经云游四方去了,不在寺中,只有几个和尚。

      夏一进天生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恍若隔世的迷幻扑面而来,究其原因,只因为她看见一群和尚们扫地的扫地、练腹肌的练腹肌……苍天有眼,怎么各地风景都是一样的,她出来旅游和呆在一队大队里有啥区别?

      眼下倡导男女平等,也执行的很好了,夏一路进去并没遇见什么阻拦,确切的说是他两人遭到彻底无视,和尚们给他们指了间客房又点了点开饭时间就继续贯彻执行自己的爱好去了,都传言寺庙里扫地的和尚其实是功力最好的那个,所以寺庙里练扫地的格外多,招式也很多,听说扫地鼻祖天生大神还专门研究出来扫地三十六式,为扫地党们膜拜。

      夏真切的感受到了扫地和尚的热情,晚上迷迷糊糊睡觉的时候还听见窗外刷刷的扫地声,若不是深明自己是在充满和尚的寺庙,她恐怕真的认为自己穿越到神经病院了。

      一夜无话,客房两间,夏疲顿便早早睡了。

      明明心怀警惕,这一觉却睡得十分安稳,甚至做了一个梦。

      ----

      天涯何处无芳草。

      夏在天涯断崖顶下边的一个洞里过暑假,美其名曰修炼。她要不断的修炼,不断的变强,才能够往上爬,离开那个混乱的区域,步入顶尖社会。那是她的梦想,是必须实现的理想。一辈子蝇营狗苟,那她岂不是白死了,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区别?死过一次的人再没有打拼的觉悟,真是枉费他痛苦这么一遭。

      她爬断崖的功夫了得,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平地上。

      那地方全是杂草,常年无人,已经疯长到半人多高。

      夏走到自己时常打坐、风景最好的那个地方,却发现那里竟事先被人占据了,一人正面朝下趴在那里。

      她有些懊恼,于是加重脚步,想让这人有点反应。

      那人果然有了反应,在夏走到他身边时一下子抓住她的裤腿,然后抬起头来,泪流满面,“饭!有饭吃吗!”

      夏一愣,“还、还有一点茄子。”

      那人眼泪都快流成面条了,“我最爱吃茄子!”

      茄子君饿的爬不动,夏只好自己先回洞里弄来茄子和锅具,随便给他做了一点,想了想又加了一点面条,又想了想再加一点虾米,再加一点猪头肉,再加一点……她为何这么善良啊!

      总之加到最后就是一盘美味珍馐,茄子君一边流泪一边吃,碗底都刮得很干净,最后又眼泪汪汪的盯着夏,夏无语,“你还没吃饱吗?”

      茄子君道,“……饱了,正在思考怎么答谢你。”

      说到“答谢”,无数个小说自动跳出来,什么以身相许啊给你一个阿拉丁神灯啊之类的,夏斟酌了一下,“你能力怎样?”

      “马马虎虎。”茄子君自我评价。

      夏有点失望,“其实如果还好的话,可以帮我修炼。”

      茄子君张了张嘴,但最终没说话,夏突然觉得他眼睛特别纯粹,纯粹的黑,纯粹的好看。

      “我是五十岚夏。”

      “我是君临。”

      ----

      梦到这里便醒了。

      一个意犹未尽的梦。

      梦尽了,窗外却还是黑的。

      她在黑暗中愣了很久,听着窗外刷刷的扫地声,才慢慢回到现实里去。现实里格外的冷清,没有喧哗,世界还没有醒,她却提前清醒了。

      这里这么黑,又身处异地,她完全放松下来,感觉到脸颊上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

      她闭了闭眼,努力回想着君临的那双眼睛、那张脸、那个端着饭碗扒饭的姿势。

      她无法抑制的想念。

      人们都说,只有一切真的烟消云散了,才会知道想念。那这种想念又究竟要持续多久?是不是真的会终其一生?

      她不是特别执着的人,爱着就爱着,不爱就算了,世界上那么多人,再找个人来爱,这样不是很对得起自己吗。

      可是忘不了。

      越是想要忘记,越是忘不了。

      什么也比不上再也回不来的人。他的每一个细微姿势都在记忆里变成经典,无可替代,令人神伤。

      -

      她曾经想过,世界上到底有谁知道过他的存在?他说过,他要成为一个轰轰烈烈、全世界都要记住他的人。那么她就会追随他,与他同仇敌忾。

      可人的力量总是太过微弱了。

      世界眼里的他,就像人眼里的蚂蚁,轻轻一捻,便无影无踪。

      一只蚂蚁死去,只有身后的蚂蚁记得他。

      可身后的蚂蚁也要被捻死了,还有谁记得第一只蚂蚁呢?

      所以,第二只蚂蚁要好好的活下去,认真的活下去,只为了让死去的蚂蚁,更久的存在于世界眼中。

      那是她最初的想法,也是最一厢情愿的想法。

      可是在那个想法产生了很久之后的某天,她突然发现,第一只蚂蚁活得很不一般,不只第二只蚂蚁记得他,还有一群站在蚂蚁族群顶端的人认识他。

      原来第一只蚂蚁的理想不是口头说说而已,他是一只实际的蚂蚁,有背景的蚂蚁。

      再后来,第二只蚂蚁突然发现——

      -

      夏豁的睁开眼睛,声音淡淡的,“你在这里干嘛?”

      “哦,醒了。”有人毫不客气的坐在她床边,“我出现感情危机了。”

      夏郁闷的一个翻身,“天还没亮,我睡觉呢,概不见客。”

      “没有吧?”很欠扁的口气,“我明明听见……你在哭?”

      夏一脚把映镜踹下去,继续闭眼,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蚂蚁的故事呢,后来的蚂蚁还有很长的故事,可她都不愿再想起了。

      搅人清梦,不得好死。

      夏郁闷的坐起来,开始了注定郁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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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个人来爱。

      那么,真的有可以替代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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