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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们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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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有人问他,我们的存在究竟如何感知,是浮之于太空,还是潜之于海底?
那样的提问太过感性,他不知如何作答。
沉默如同蛰伏海底千年的鱼,悄无声息的游弋。
他只记得那时她坐在坚硬的黄土坡顶,目不转睛的欣赏着黄昏。
那种微薄的存在感,就模糊在降临的暮色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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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K.自从放出去胸章的消息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他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他手下那群三队的早就习惯了,每次任务都是副队长C3跟着写报告交上去扫底。这次组的小队就比较惨,队长跑了,轩梧C3还在医院躺着,C2又被派了任务,夏也不知所踪,写报告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映镜身上。
映镜情书写得不少,报告却没什么经验,虽然他好歹也是和C3齐名的副队长,但他家的队长天生放任自由,文件批阅管的极松,到月底只要随便鬼画符点内容交上去就行,而且任务一般都是两人一组,基本上和映镜一组的都会倒霉的变成文书。
熬了一晚上的夜终于挤的差不多,天一亮映镜就晕晕乎乎的赶往总部交作业。
国防部长全藏大人向来以严谨闻名,级别高一点的任务的结题报告他都要亲自收起来过目。这下映镜一边晕晕乎乎的往办公室走一边打哈欠,快走到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办公室走出来,笑嘻嘻的往回招手。
映镜虽然很迷糊,但眼力很好,要不也不会泡到那么多漂亮的妞。
在他看清那人的瞬间心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全身毛发都竖起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报告书盖在脸上,然后一个右转九十度转向墙壁,当个路人甲。
那人蹦蹦跳跳的走近,映镜也愈发忐忑,直至映镜面前,那人突然停下来,“咦”了一声,然后是脆生的嗓音,“是你?”
映镜没法,只好慢吞吞的转身面对那人,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哈哈。好久不见。”
那女孩子笑了,“又见面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扭曲的缘分?”
事情就在一句脆生生的“缘分”里走进了尾声,从那之后半个月悠悠过去,学院里好歹恢复了平静,但也有那么些不死心的恐怖分子隔三差五的袭击校园,妄图再挖出点什么宝物来,茶在知道这件事后,便更加坚定了不让辰雨独自上学的决心。
到底威尔斯还是陪着辰雨上学去了,威尔斯自己开了个店,生意还是不错的,近几日还雇了个店员,茶听他叨叨过一次,好像是叫胡十九,威尔斯很喜欢他,就收他当了徒弟。
而人生一旦多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意外,就会继续多出更多的意外来。
比如今天,辰雨在魔法学校里碰见了海豚妹妹,穿着学生制服的海豚妹妹。
辰雨惊了。更让她惊诧的是,海豚妹妹竟然无比自然的走过来,“没想到你和映镜住在一起啊,辰雨。”
辰雨呆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海豚妹妹扁了扁嘴巴,“……我们是同学,好吗?”
辰雨仍是呆望状态,这无怪,在学校里她认识的人很少,因为她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一个陌生人的脸,记住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所以到目前为止,她也只认识笠目而已。
海豚妹妹上下左右把她看了一遍,然后一摊手,凑过来一张脸,“和映镜同居,很开心吧?”
辰雨摸脸窘笑。
海豚妹妹捧着脸,“我可是真的很喜欢映镜,可我觉得他不太喜欢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海豚妹妹真的十分坦率,就这么对着跟她完全不熟悉的辰雨讲心里话,“其实当一个几分之一,做众多女朋友里的一个,我也觉得很满足,嗯!”
辰雨扬眉,她对这种感情并不十分理解。她虽然也有喜欢的人,但并不十分理解那种心情。她喜欢茶,虽然搞不懂到底是怎样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抑或兄妹之间的喜欢,她并不追究这件事,因为是何种性质的喜欢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够见到茶、在茶身边就可以了。
但是她从海豚妹妹身上看到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种飞蛾扑火式的情感。
“嗯,要上早课,我先走了,拜。”
因为早课是分开上的,海豚妹妹跑去相反的地方,而笠目此刻从后面蹭过来。
“你竟然交了新朋友!”笠目是一如既往的夸张表情,“好厉害!了不起!”
“嗯,小目,她是谁?”辰雨指了指海豚妹妹离去的身影。
“……”不愧是笠目,修复能力十分强大,在辰雨这般打击之下很快振作了起来,“她是全瑾微,成绩仅次于你,是魔法学校的风华人物!对啦对啦,最近我有听小道消息,说她刚交了个男朋友哦……”
不好意思,辰雨在心里默念,我比这位全瑾微同学更了解她的男朋友。
“你能和她交朋友就太好了!”笠目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她为人很好的,我很仰慕她哦,她心思超单纯!”
你不也一样。辰雨默默在心里加一句。
她突然发现,笠目和海豚妹妹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相同的单纯。相同的开朗。相同的直心肠。
她最喜欢的一点,相同的单纯。
她之所以喜欢甚至有点依赖笠目,就是因了她单纯的性格,和她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顾虑。笠目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清清楚楚的过去,清清楚楚的未来。
她从未怀疑过,笠目会隐瞒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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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课刚下,教室里闹哄哄的,有人在教室后面显摆徒手制造自然冰,大家都围过去看,身为围观团团长的全瑾微第一次没那么多热情,只是有些发傻的坐在座位上,来回翻着自己的手机。
她的手机是滑盖的,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她的眼睛就跟着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睫毛微微颤动。
最后还是打开来,翻到映镜那一栏去,很纠结的呆望。
打还是不打。
呆望很久,全瑾微终于苦恼的合上手机,奋力的用脑袋撞桌子,全瑾微你这个大笨蛋何时这么不爽快了婆婆妈妈的简直像个初恋的小女生啊!
但悲哀的事实就永远摆在那里,有些人想快点进入状态,有些人却永远进入不了状态。
全瑾微努力用手拍着脸颊,做出一个壮志凌云的表情来。
全瑾微!你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天神!振作起来!映镜只是浮云!浮云!一坨浮云!嗯。宣誓完毕,全瑾微给自己布置任务,振作起来的第一步,一天不给映镜打电话,你是一个独立的女生……
只是此时的全瑾微不知道,有时候,喜欢是一种很痛苦的情感。
喜欢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人。
喜欢一个为了某种目的而别有用心的接近她的人。
喜欢一个从来未曾真正喜欢过她的人。
喜欢一个永远都心不在焉的人。
她背负着可悲的命运,她站在一个身不由己的位置上。
一切都已经开始了,她无法选择倒带,只能继续走下去,没有路,也必须踩出一条,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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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全瑾微坐在七分队的业务大厅时很想头抢地。
她是很有决心没错,可自制力这种东西是遗传的,从她爹明明牙口不好但每天早上都要吃东亚煎饼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映镜毕竟是副队长,月末了,怎么的也得交差,现在正窝在副队室里无比痛苦的批文件,下面的队员看到全瑾微本来想进去通报,但全瑾微很认真的谢绝了,就坐在业务大厅里等着。
等待通常是一件漫长的事情,而有期待的等待更为漫长。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映镜才悠悠的晃出来,他西服穿的很随意,领带也是松松的,全瑾微就很敬佩映镜,连上班的西服都能让他穿出休闲装的感觉来。
映镜很快就瞧到全瑾微,愣一下,就快步过来,“你怎么来啦?”
全瑾微一阵窘迫,她总不能说“想你了”吧,那她也就别混了,都是行走江湖的,说话那么卿卿我我的恶不恶心。
“我有个朋友在七队,我来看看她,顺便看看你。顺便。”
“哦。”映镜意味深长的笑笑,“那你去找朋友,我先行一步?”
全瑾微脸黑,“……我有业务问题要跟你探讨!”
于是,七队的队员们看着他们的副队长和一个黑发亮眼睛的女孩走出了七队大门。
祸害啊,副队你这是毫不遮掩的祸害啊,祖国的掐出水来的栋梁都让你糟蹋了,糟蹋啊。
众人碎碎念着,该扫地的扫地该练腹肌的练腹肌,这一点,全部七个分队倒是很相像的。
“什么业务问题?”映镜笑笑,他跟全瑾微说话的语气完全像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我觉得我很喜欢你?”全瑾微直入主题。
“呃?”
“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不喜欢你?”全瑾微抛出问题,“我觉得喜欢你很不好,你很色,还爱动手动脚的,对谁都不是真心,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
映镜安慰她,“是我先追你的啊。”
全瑾微很现实,“是因为我爸爸,对吗?”
映镜挠了挠头,“……有一部分。”
全瑾微很努力的抬起头来看天空,数飞鸟,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那么少的飞鸟,她很快就数完了,她没有旁的东西可以分散精力,只好重新回到话题,“我第一次见过你,你没表示,第二次见过你不久,你就追我了。你调查了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只你调查我,也有人在调查你,你在查刹弥大叔的案子,对吗?”
映镜不看她,他面无表情,可内心十分震惊。
他一直以为全瑾微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没想到她什么都懂,她……很有可能比他知道的还多。
全瑾微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是个很好的突破口,我爸爸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太多太多,就会不小心让我知道一些,游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杀的。”
映镜不说话。
全游里是全藏的义女,全瑾微的义妹,一年前被暗杀,这事情被压下去了,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映镜是搞情报的,搞情报的就知道这些。
他突然有些负罪感,他接触很多美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工作需要,这些风尘女子知道的事情很多,也很好套情报,也很可靠。全瑾微跟她们不太一样,但本质上,映镜无法否认,他仍是利用了她。
“我不恨你。”全瑾微静静地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只是难受,并不恨你……我告诉了你很多情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一样事情?”
绵亘的沉默铺天盖地而来。
“……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喜欢你?”
她微微抬头看着天空,表情很向往,仿佛在那片蔚蓝的天宇里,有她最想要的东西。
“……如你所见,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映镜口气淡淡的,“这就是我了。你喜不喜欢我,干我何事?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说实话,我的确骗你,我接近你就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别无其他。”
“映镜,你有过喜欢的人吗?”全瑾微突然发问。
“没有。”映镜回答的很快,像是完全没有经过思考的条件反射一样。
“那你有过很爱的人吗?”全瑾微又问。
“也没有。”回答的更快。
全瑾微低头笑了,“你说第一个,我分不清真假,你说第二个,我就知道你说谎。人怎么可能没有爱过的人?亲人,朋友,爱人,总会有一个值得你去爱……映镜,今天是我不对,我不应来找你,让你不高兴……我们还是朋友吧?”
映镜内心悲号,这下他当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了,他本来狠下心要一刀两断也不至于太伤小女孩的心,结果她真么认真的道歉,还这么认真的……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只好闷闷的答道,“哦,是朋友。”
“那就好啦。”全瑾微转过头来,认认真真的看着映镜,眼睛里放着光亮,“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如果想要当你的女朋友,就只能在你身边呆很短很短的时间,可如果当你的朋友,就可以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啊……我是不是很奸诈?”
映镜不去看她,只是伸出一只手拍拍她的头发,“笨。”
全瑾微一抿嘴,露出一个微笑来。
映镜没有看到这个笑容,若是看到,怕是心情再也不能平复。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此相像的笑容。
那人还在的时候,时常这样,抿嘴微笑,眼底流光。
而后时常纠结一个问题,你说我们的存在究竟如何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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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镜恐怕永远也不会懂得他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去追这个见过两次面的小丫头。
第一次在魔法学校的野地训练场,她遥遥领先的跑在前面,神采飞扬,笑骂他李瑞特斯;第二次在全藏办公室外面,他佯装不认识她,她却跑过来无比兴奋的打招呼。
她总是笑。
映镜只是模糊的觉得这个笑容十分熟悉,这笑容温暖的镶嵌在回忆里,渡过他的春夏秋冬,来到他太遥远的彼岸。
这样的笑容,只得一句相称,三千桃花,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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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就是这样了?
她的存在,在全瑾微的身上传承下去了。
太过相似的两个人,带来一种不能辨识的模糊感,让一切感觉都淡了,淡到分不清彼此,固执的相信她还在走下去,她还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她还穿着那件红格子的衣衫,她还弯了眉眼笑的开心。
她还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