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戒缘》中秋

42、第 四十一 章

　　午后的阳光并没有正午那么猛烈，但是相对的，蒸腾了一天地面反射上来的热气，令整个圆环状的竞技场不可避免的成了一个朝天开口的巨大蒸笼。
　　闷热，混沌……正如竞技场里每一个人脸上所写的表情。
　　与此同时，挂着汗水的各种各样的面孔上，仍然神采奕奕的写满了兴奋和激动的狂热，一点也没有因为热辣辣的阳光和拥挤闷密的环境而影响分毫。
　　卫唐玄的出现，突兀的打断了人们快乐而疯狂的叫嚷，竞技场内刹时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名慢慢出现在竞技场内的人类女子身上，一种惊讶过度后的窒息感，急速流窜袭卷了人们的视线。
　　卫唐玄觉得喉咙紧紧的干涩，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喝的水太少，这里的牢房显然没有什么人权条约，给犯人提供的食物和饮水都少的可怜，她只是在拿到剑准备进入竞技场的时候，喝到了还算干净的水。
　　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临死前，还有一顿好吃好喝的待遇，他们眼看就要赴死而战，竟然连吃饱喝足都成了奢望，这倒霉的地方，果真是蛮荒之地。
　　跟随着图斯伐来到竞技场的中央站定，视线扫视着安静之下涌动了紧张急流的四周，目光一凝，朝着远处看似宛若包厢一样的高台皱了皱眉。
　　不管是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贵族永远都享有尊荣独一的享乐待遇，瞧瞧周围人头攒动已经拥挤不堪的看台，在看看贵族那边视野宽阔，拥有俯瞰整个竞技场的绝佳位置，卫唐玄嘘唏不已的眼露鄙夷之色。
　　“人类……人类……”悉嗦的声音在人群中连绵着，伴随着狂乱质疑的眼神，细小的议论声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人们之间传播开来，嗡嗡的声音像从远方奔来的河水由远及近的喧哗，刹那之间炸开了。
　　全场瞬间变成了沸腾的开水，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整个竞技场迅速被一片咒骂和咆哮声所包围。
　　“人类！有个人类！！”
　　“杀了她！”
　　“杀了人类，杀了她！！”
　　连绵如潮的狂吼，连绵如潮的愤怒，淹没了炽热的温度，蒸发了人们眼中尽存的理智，在那一片一片怒潮海啸一般的厮吼声中，卫唐玄终于明白了“人类”这个词，对于魔域来说，简直就是悬在火堆上的一桶热油。
　　毫无疑问的，她就是那桶看上去很不受欢迎的“热油”。
　　“玄，你的人气真高。”图斯伐极其少见的调侃，在此时竟然很讽刺。
　　挑眉，深吸气，沉默，对于自己如此受“欢迎”也表示了受宠若惊的无奈。
　　“那是图斯伐将军吗？”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图斯伐将军，没错。”片刻后，身旁有人肯定了先前那人的疑问。
　　一股莫名情绪的小声议论渐渐在怒吼不减的声浪中撒播着，慢慢的，由先前的微不可闻，到后来的大声呐喊：“图斯伐将军！图斯伐将军！”
　　很难说清楚这一声又一声的喊声中充满了什么样的情怀，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不可抑制的激动，还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崇拜。
　　在声海狂浪中慢慢侧目，勾着唇角一丝意兴阑珊的笑，卫唐玄懒洋洋的开口。“好像你比我还有人气，图斯伐……将军。”
　　牵了牵嘴角，漠不关心的沉声道：“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我们能活着出-----”话才说到一半，分布在竞技场高大圆形围墙边的数个铁门“哗啦”同时打开了，三个人立刻警觉的朝四周望去。
　　“玄、达达，要小心，看样这次不是一对一。”
　　“打群架我不太擅长。”她抖了抖眉毛，握紧了手里的剑。
　　“图斯伐，我、我想吐。”达达带着哭腔开口。
　　两道无奈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达达，很默契的一起翻了翻白眼，摇头叹息。
　　“要是我们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你要告诉我，他们口中的‘将军’是怎么回事。”拿剑的手臂缓缓抬起，敛眼，看见锈迹斑斑的剑身模糊的反射出一双墨色冷凝的眸子，她低笑着开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
　　“先想一想怎么活下去吧。”目光投射在远处一道门边，一个魔族的身影映入眼底，图斯伐的眸子凝起寒光，皱眉。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四周缓缓聚拢而来的怪物，半人半兽的外形，什么模样的都有，真像是马戏团的巨人大游行。
　　“你左边长尾巴的是魔族，右边那个背上带锯齿的是兽族，正面那个也是兽族，和我都是屠格族的，他是鳄头兽。”图斯伐低声说着，视线扫了一圈，十个门里出来的家伙，都是魔族与兽族里数一数二的强手。
　　他们的运气真不错，看样子这场竞技，根本就是以娱乐为主的小游戏……
　　“和你一个族，那算是亲戚了，会不会手下留情？”瞧着这些模样奇怪又丑陋的巨物，突然发现图斯伐长的绝对算是英俊的，至少也是英武威风的类型。
　　睨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这个年轻的人类女子，竟然还能面带着稍许的惧色，毫不介意的说笑着。不得不说，卫唐玄的胆量的确超出了一般人类的极限，很难想像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这种超常的胆识。
　　“你可以去问一问他。我猜，基本上希望不大。”语毕，举起剑接下迎面飞来的铁链，“咣当”的刺耳锐响如同开战的信号，正式拉开了全面的进攻。
　　旋身回剑，刀剑相击的火花四溅，金红色的一串细小星火绽放的瞬间，卫唐玄抬腿蹬上对面人的膝盖，借着脚下的力道，腾空而起，漂亮的侧空翻，不偏不倚的踢上那人的下巴……
　　那个长着尾巴的魔族倒下时，激起一捧巨大的灰沫飞扬，卫唐玄稳稳落在那片沙尘的后方。赫然，眼角瞄见鳄头兽举着比篮球还大的铁锤朝自己砸下来，一个机灵就势翻滚几下，抬眸的片刻，视线穿透额前飞扬的红色发丝瞥见竞技场里俨然烟扬土飞……图斯伐和达达各自应付着不同的对手，目前的情势对他们而言，只能用极为不利来形容。
　　紧拧的眉间，阳光轻触不到的愠怒越发的清晰，与此同时，刚刚倒下的长尾魔族又站了起来，一脸愤怒的大吼着朝她重新攻来。
　　★★★ ★★★ ★★★
　　“怎么会有人类在竞技场里？”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气。
　　身边垂手而立的侍官慌乱的望了望四周，见众人都回避的躲开他求救的视线，中年侍官嗫嚅着小声答道：“小人、小人……不知。”
　　视线没有从竞技场里激烈的打斗中移开，修长的棕色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打着节奏，似乎是配合着卫唐玄利落的动作，时快时慢。“难道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类出现在魔域，你竟然说不知，那我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声音平淡中听不出任何感情，只有极其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警告。
　　侍官弯下的腰身压的更低，半刻后忽的跪下，颤声应道：“王，小人疏查，竟然让人类跑进魔域，前些日子的确听说南方的结界出现异常。小人以为又是什么人想闯进四国触发了结界，压根没有想到会是人类进入了结界，是小人愚钝疏忽了，请王责罚。”
　　沉默，只有那指尖无任何规律的轻敲着椅子的扶手，仿佛敲在侍官紧缩的心尖，几乎能把他已经跳到嘴里的心脏敲碎。
　　“把看管牢房的人找来。”
　　“是。”侍官俯身，如获大赦一般赶紧小跑着退出了高台。
　　“屠王呢？这种热闹的时候，他怎么没来？”
　　坐在侧后方的一位白须老者倾身应道：“屠王说身体不适，这几天都没来。”
　　挑眉，阳光擦着顶蓬而下，半片深灰色的阴影挡住了他的容貌，只能听见浑厚的嗓音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在场人都忌惮的王者这气。“是吗？”
　　“王，要不要派人去看一看屠王？”
　　沉默，片刻，藏在一片阳光无法渗透的阴影里，他径自开口。“不必了，让他好好休养吧。”忽尔，他身体朝前倾了一下，压在扶手上的手指也停止了敲打的动作，一道凛冽的光自阴影里射出，老者顺着他的目光朝场子里看去，正瞧见卫唐玄从对手的胸口抽出铁剑的瞬间……惊的目瞪口呆，一时间起身忘形的抬手指着前方，老者结结巴巴的想开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这人类的年轻女子，竟然杀死了魔族的角斗士----
　　向后缓缓的靠去，笼罩在阴影里的庞大身躯又变回了先前的放松，漫不经心的接过侍女送上来的酒，送到勾着一缕阳光的唇边。
　　“托赫，如果她能活着坚持到这场结束，就带她来见我。”不以为意的交待，品尝着美酒的芳醇，隐约的一缕金色光芒荡漾在杯里红色的液体之间。
　　被他这么一说，托赫好像唤回了震惊过度的心神，颔首。“是，王。”
　　人类……利落的身手，敏捷的像只动物，似乎天生就是为了格斗而生的体格，匀称矫健却又不失女子的软柔，即使隔了这么远，仍然能瞥见她紧抿在唇边的一丝愠怒，毫无惧色的顽强抵抗着对手的猛烈攻击。
　　那头红如火焰的发丝，淋漓尽致的挥洒着惹眼的光芒，很张扬的色泽，很狂妄的色泽，配上她的凌厉眼神，恰到好处的令人无法忘记……
　　退却……是的，那些魔兽战士的眼中出现了慌张退却的闪烁。
　　就在竞技场里的三个人同心协力为了活下去而奋斗时，这些不中用的魔物们已经表现出了微微的胆怯，这种心理变化在战斗中是致命的，特别是在被对手发现以后，那简直就是朝着万劫不复的深渊迈出了第一步……只要跨出了这一步，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原本早就对于这种厮杀失去了兴趣，只是例行自己的职责到场应付一下，没想到却能看见这么一出精彩的表演，兴致勃勃的端着金色的杯子，忽尔一抹若有所思的笑，从唇边缓慢的荡开，极缓极慢的。
　　★★★ ★★★ ★★★
　　“放开我，露瑟娅，你放开我！”暮风无遥大声朝着露瑟娅坐在崖边的侧脸叫道，完全不在乎因为自己的喊叫而引来魔物。
　　沉默，盘腿坐在陡峭的悬崖绝壁边缘，周身的气息在狂风中坚如盘石，收起的白翼安静的披着一头如瀑的金色长发，任由旋涡一般飞舞的崖风，托着长发兀自摇摆。
　　暮风无遥使劲扭动着被绳索困起来的手脚，企图挣脱束缚，可是试了无数次，仍然无法摆脱这条细麻绳的禁锢，她语带乞求的再一次寄托于露瑟娅冰冷的沉默，希望她能放开自己。“露瑟娅，我要去找玄，我不能把她丢在竞技场里。你放开我，求你了，露瑟娅！”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暮风无遥抽泣的哽咽里，视线投向自打发现她要去竞技场后，就将她绑起来的露瑟娅，暮风无遥的肩膀压抑着悲伤，不停的颤栗着，泪水模糊的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露瑟娅。
　　半晌，见她不为所动的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崖边，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她的视线，暮风无遥刚打算开口，却被露瑟娅轻轻打断。
　　“你去，就是送死。”
　　“我不怕死。”
　　“你不怕死……”哼了一声，不是鄙夷，而是无奈。“玄呢？难道她会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怔，敛眼，不语。
　　“你能帮她什么？你去竞技场只会加速玄和图斯伐，还有达达他们的死期，如果你对她有信心，就在这里安静的等着。”
　　沉默，亦或是思忖，暮风无遥低下头，看着荡漾在裙边一缕淡金色的阳光，稚嫩的光线轻轻柔柔的触摸着眼底的泪光，潋滟着深沉无垠的墨色一片。
　　“小遥，他们会平安回来的，日落前我会再去打探一次，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们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想办法救他们出来。如果他们……”呼吸一顿，悠长的一声叹息溢出口，露瑟娅偏过脸，躲过了暮风无遥赫然抬头看向她的凄凉目光，也藏起了自己眼角一丝莹亮。“如果他们死了，我就立刻送你去结界，你越早回到四国越安全，玄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咬着唇，耳畔里嗡嗡作响，视线不清的看着露瑟娅一头扬在风中的金发，纷飞的千丝万缕缠在泪光中，变成耀眼却死寂的光芒……缓缓的闭上眼，任由眼角的泪水划过脸颊，带出一道冰冷剔透的思念，静静映照着一寸一寸沉没在恍惚悲怯之间的呼吸。

作者有话说

　　诸位，新年快乐！
hello，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