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烟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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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荒山野岭，忍饥捱饿，好不苦累。终于到了山脚下，风尘滚滚中，一家茶水铺隐隐若现。
“公子，只好将就一下了。”一名书生扮相的男子闷声说道。
那位白衣公子，玉冠束发，手摇折扇，神态潇洒，身材修长，相貌俊美，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
以他为首等七人颇有秩序地缓步行至茶水铺。
店小二远远就看见这行人了，尤其那位白衣公子最为突出。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店小二面带微笑地招呼。
之前那位书生扮相的男子开口道：“就七份茶水，外加二十几个馒头。”
“好哩！”店小二爽快吆喝道，转身离去。
“苏平，最近府上不多事吧？”白衣公子低声问道。
叫做“苏平”的书生扮相的男子简单答道：“总的来说，不多。”
“那仔细道来呢？”白衣公子又问。
苏平还来不及回答，店小二便把茶水、馒头送上桌来了。由于他们人太多，桌子太小，只好勉勉强强分成三桌。
等店小二离开后，苏平才道：“韩小姐和三公子在大后天举行婚礼，我想我们还赶得上。”
“嗯。”白衣公子点点头，啜了一口茶水。
苏平接着说：“至于慕姑娘……好像又被赶出府。”
白衣公子不动声色，平静地放下茶杯，面容冷肃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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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伶换上大红嫁衣，对镜而坐。
镜中的女子，肤皓如玉，清丽似仙。
可是眉间眼角的那抹忧伤惆怅从何而来？
秋水澄瞳，泪珠涟涟。
“小姐，怎么了？”婢女莺莺担忧地问。
韩昭伶用丝巾轻轻拭去泪痕，孰知脸上的胭脂被擦掉一大片，双颊若雪。
她楚楚动人地望着莺莺，用一种近乎悲哀的腔调说：“夫人好狠心，她明知道我根本不爱阿焰，却非要把我许给他。她明知道沉鱼是无辜的，却非要致她于死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做起事来如此毒辣？”
“小姐，三公子虽然外表冷冰冰，但他始终有一颗炽热的心啊？”莺莺劝道。
“炽热？我看是无耻。这种人面兽心的男子，不提也罢。”韩昭伶深恶痛绝地道。
“你就这么恨我吗？”淳于焰的声音从身后冷冰冰地传来。
韩昭伶不必回头，她在镜子里已经看到那人的面孔。
“你来干什么？”她语气稍缓。
淳于焰道：“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因为我的服从和虚伪，但总有一天，你们会接受我的。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
他停顿了瞬息，接着道：“所以，我恳求你嫁给我。昭伶，看在我们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好吗？”
听完他低声下气的说辞，韩昭伶心里有些不忍，但仍然不屑地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片面之词就相信你吗？绝对不可能。你永远是夫人的俘虏，我和你之间根本谈不上信任。”
淳于焰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昭伶，还记得翩翩吗？”
韩昭伶面有惧色：“你提她干嘛？”
“她们长得好像，只不过翩翩的眼睛是蓝色的，跟大海一样，她的嘴唇比桃花还要娇艳。是不是啊？”他的声音空灵，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韩昭伶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厉声骂道：“你好卑鄙，翩翩已经死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抹杀你对沉鱼犯下的罪孽，我永远不会饶恕你当时的丧心病狂。沉鱼才十四啊，你太残忍了。”
“你还记得吗？翩翩最喜欢那条紫色的百褶裙，穿在她身上就像仙女一样，好美好脱俗。”淳于焰的眼睛发出了梦幻般的光彩。
韩昭伶狐疑地凝视着他，惨笑道：“你别忘了，翩翩是被你我共同害死的。”
淳于焰天真地笑了：“她的头发乌黑柔软，长长的就像流水瀑布一般，她的脸好小，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才十一岁，正是青葱年华，何况人美似花，怎么就被我们活生生地害死了呢？”
“当时你我不过十三四岁，却心狠手辣。怪不得今时今日我会此报应？”韩昭伶神色凄然。
“翩翩那么善良，我们都忍心痛下毒手，慕沉鱼城府极深、诡计多端，难道不该杀么？”淳于焰双手负背，面容愠怒。
韩昭伶冷冷道：“一事归一事，至少沉鱼迄今为止没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当初我还好心撮合你们，真是助纣为虐！”
淳于焰轻轻道：“那走吧。”
“去哪儿啊？”韩昭伶蹙眉道。
“兰晓苑。”淳于焰边走边说。
韩昭伶下意识地往自己发髻上插了三支金钗，然后跟随淳于焰走出琼潇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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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
入目苍翠。
呼吸清新。
仅有的一片空地上。
站着两个人。
白衣少女左手执剑。
白衣少年右手执扇。
“你终于来了。”少女缓缓道。
“嗯。”少年直视着少女，目光深不可测。“没想到你还是骗了她们。”
少女冷笑：“这不怪我，只是你太多情了。”
“多情总比无情好。”少年哀叹。
“多情自古伤离别，你是吗？”少女轻声道。
少年果断答道：“不是。”
少女摇头：“动手吧！”
那人渐渐飞起，孑立于一竹。
对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高傲神态，依旧挺直站着，手握折扇。
“看剑！”一声清喝，少女手握长剑往少年脸上刺去。
少年用扇一挡，轻易躲开。
接着还是这样，少女主攻，少年主守。论气势风范，少年稍胜一截；论剑术精练，少女恰到好处。但是以目前情形观察，少女正处于下风，少年则势如破竹。
少女秀眸微闭，长剑扫竹，叶片纷纷降落，漫天竹叶中，长剑飞舞如龙，一招一式尽显锋利准确，直逼少年胸膛。
少年的扇法开始混乱，少女毫不留情，锋芒遒劲，目光如炬，容色似水，气势如虹。
少年惊讶道：“你竟练成了‘乱叶梅花’？”
少女抿唇蔑笑：“不错。为了对付你，我不惜牺牲一切。”
少年眸色一寒，苦笑道：“我只怕你想错了法子，你明知道单凭我的象牙宝扇就能对抗任何利剑。”
少女笑如春风，笑声好比春风中的铃铛，清脆悦耳。
“谢谢你提醒我，看来只能用‘旋风阵’了。”
少年闻言，脸色骤变，心中大叫：“不妙！”
他问：“你当真要杀了我？”
少女不再答话，左手的长剑如同天上的风云一样变幻莫测，刚柔相济，时烈时软，时快时慢。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像两泓深不见底又清澄得不含半丝杂质的潭水，他差点看痴了，心怦怦跳动。
“干什么？”她娇嗔道，一脚踢中少年胸膛。
少年倒退三步，踉跄站稳。
少女一剑架在他脖子上，在他耳边呢喃道：“你输了。”
“司徒桑甘拜下风，还望宋小姐高抬贵手。”少年朗声道。
少女微笑道：“那你爱不爱我？”
“宋小姐请自重。”少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没有了刚才的柔情。
“那好。”少女一掌劈向少年头颅，长剑自他背部穿过胸膛，接着猛地拔出，鲜血四溅。
少年嘭地一声倒在地上，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流出，浸染了雪白的衣衫。
“你就等着失血过多死去吧。”少女咒骂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左手握住一把长剑，它正淌着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土上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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卵石铺成的小径。
路的两旁种满鲜花小草，一片姹紫嫣红、青翠欲滴。
沿道直走，越过亭子，便来到一间古色古香的斋房，门匾上写着“兰晓苑”三个大字，笔风有力，龙飞凤舞。
韩昭伶率先入内，淳于焰跟在其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图。
一个身穿嫩绿绸衫的美貌妇人正在低头赏花，她的旁边站着两个侍女，皆是童子装束。
另一个莫约十八九岁的青衫女子正在为美妇撑伞遮阳。
“夫人真美，她们三人虽然年轻，却是远远不及。”韩昭伶不禁想道。
“你们来啦？怎么啦？”美妇抬头，拿着一朵白花往鼻端轻嗅，雪颊泛红，使其娇颜更增丽色。
淳于焰干咳了一声，大概也是无法抵挡这一顾倾城的美色。
“夫人，请你放过沉鱼吧。”韩昭伶双膝下跪。
美妇杏眼圆睁，嫣然笑道：“好孩子，快起来，那丫头不懂事，该罚。”
“昭伶不起，只求夫人网开一面，毕竟她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韩昭伶泪眼汪汪地看着美妇，一副楚楚可怜的俏丽模样。
美妇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那丫头不争气，以为乐于助人，反而遭人算计，我这个做娘的有什么办法？”
“夫人，沉鱼和落雁都是您的女儿，怎么两人的待遇天差地远？”韩昭伶迷惘不解。
“我也很奇怪，落雁很爱姐姐吗？好像也没什么表示，现在看来，这倒未必。”美妇又摘了一朵白花，却递给韩昭伶。
韩昭伶伸手接过白花，不安地道：“夫人，这话什么意思？落雁不是进宫当妃子了吗？”
美妇亲自扶起韩昭伶，幽幽笑道：“高落雁不一定是真落雁，韩昭伶也可能是假昭伶。”
“我不懂。”韩昭伶推开美妇，目光呆滞，一直摇头。
美妇朝青衫女子使眼色，青衫女子点头，立刻搬来一张椅子。
美妇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着韩昭伶，开始叙述：“当年，皇上微服出巡，入住高家（也就是后来的溟琨府），看到我的容貌后，指定要我进宫。我慌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你养母杜雪给我谋划一计，要我谎称自己怀孕，我认为无路可走了，也只好冒险听从。可是皇上非要请御医诊断，我心想糟了，这次肯定没命。谁知道我真的有了，你说我多么感激你的到来。皇上无奈，不好夺人之母，只能放弃。”
美妇喝下半杯茶，继续道：“第二天，我以为事情过去了，但是又一道圣旨送到我手上，皇上竟然要你去陪他，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正在这时，杜雪也怀孕了，你养父韩全是高家多年的管家，老爷对他恩重如山，为了报恩，他只好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让她代替你入宫。”
“这么说，韩全和杜雪都不是我的爹娘。那么我是谁？”韩昭伶不敢相信地看着美妇，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美妇见她如此悲伤，感到十分心痛，戚然道：“你是落雁，是我程兰曦和高裕的嫡亲女儿。”
那个一身红嫁衣的女子哑然失笑，突如其来的剧变令她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痛，女子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汗珠更是沿着鬓发滚滚滑落。
“昭伶！”美妇和淳于焰同时出声。
女子勉强站稳，唇边逸出一抹凄美的甜笑，竭力道：“放了她……我的……姐姐。”说完，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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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有人拍了拍少年的脸。
少年慢慢张开眼皮，迷糊中看到一张艳若桃花、娇若芙渠的俏脸。
“呵，终于醒了，也不枉我煞废苦心救了你大半个月。”那人欣然轻笑。
少年虚弱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问……”
那人作个了制止的手势，淡淡道：“不必问我是谁，你只要好好养伤，赶快离去，便是报答了我的恩情。”
那人走到木桌边，给少年倒了一杯水，然后送到他手中。
少年艰难地坐起身，猛喝水，差点被呛住。
那人拿回杯子，谴责道：“小心点，不要因为一杯水，就辜负了我那些珍贵的药材。”
“楚姑娘。”屋外有人大声喊道。
那人皱眉，对他嘱咐道：“你先躺下休息，过会儿我再帮你换药。现在我要出去一下，你千万不要乱动啊！”
少年点了点头，目送那人走出房间。
那人走了良久之后，少年才慢慢爬下床。
抬头望向四周，是间简陋的斗室，除了床几桌椅之外，连个窗子都没有，有些墙壁还破烂不堪，险些穿了个大洞。
再看那木几上摆放的饰物，一面圆镜，几盒胭脂水粉，两支廉价的珠钗，这分明是一个普通女子的闺房。
少年叹了一口气，心想：“比起这位姑娘的衣食住行，二妹真是幸福多了。”
木门呀地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着淡绛纱衫的少女。
少年皱了皱眉，“你是？”
“我是桐儿。”少女笑容极美。
少年对她点了点头，心道：“难怪，这绝对不是刚才救我的那位姑娘，她比较美丽刁蛮，而眼前这位却是温柔可爱的。”
“桐儿姑娘，是你救了我吗？”少年温和地道。
桐儿摇摇头：“是楚燕姐姐救了你，她是我们这里的女大夫，医术很高明的。”
少年道：“这间房是她的吗？”
桐儿道：“不，是我的。”她的脸腮微微红润。
少年若有所失地道：“谢谢你，你能告诉我楚燕姑娘去哪里了吗？”
“嗯。”桐儿点头。“她上山采药去了，有王大哥陪着她，不必担心。”
“王大哥？”少年不解。
桐儿语笑嫣然：“我忘了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王大哥爱慕楚燕姐姐很久了，我想他们迟早都会在一起的。”
少年点点头，好奇地道：“桐儿姑娘，那你来是？”
“哦，”桐儿登时满面通红，突然变得羞羞答答的。“我来……帮你换药。”声音极细极柔。
少年轻声道：“不必了，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这怎么行？楚燕姐姐千叮万嘱非要我帮你换药不可，如果你这时出了差错，那会前功尽弃的。”桐儿惊慌不已。
少年窘迫道：“可是你我男女有别，总不好坏了桐儿姑娘的名声。”
桐儿释然道：“没关系的，楚燕姐姐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家会谅解我们的。”
少年不再反对，任由桐儿扶他上床。
他刚躺下，桐儿便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几瓶药粉，一盒药膏，六条棉纱和数十根竹片。
桐儿把药盘放在床边的小矮凳上，然后半蹲在地，一点一点地帮少年解开衣服，之前绑在伤口上的三层白布已经腐烂，她虽不懂医术，但也知道伤他之物必定沾了剧毒。
“这位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桐儿一边问他一边取下白布，动作灵巧。
少年微笑道：“我姓司徒，单名一个桑字。”
“桑哥哥，我们真有缘份，你叫司徒桑，我叫桑桐，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俩的相遇。”桐儿这时正往他伤口上洒药粉。
司徒桑霎时汗如雨下，紧咬住牙齿，强忍疼痛。
桐儿安慰道：“桑哥哥，我知道你很痛，但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一趟瑶池仙洞，那里美极了。”
司徒桑坚定道：“桐儿姑娘，我相信你，总会这么一天的。”
桐儿开始用竹片勺药膏贴在司徒桑胸脯上，歉然道：“对不起，这一定更痛！”
“我还好，请桐儿姑娘继续。”少年声音极轻，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却不可抗拒地传入她耳。
桐儿一边往他的胸膛上贴竹片，一边将雪白棉纱缠住自己的左手，以便少顷帮他包扎。
终于贴好药膏了，桐儿轻轻扯下纱布，开始一层一层地包裹住少年的伤口。
司徒桑内心感动，他想到自己身边虽然有许多红颜知己，但都不如桐儿姑娘善良体贴、楚燕姑娘医德高尚，此番际遇，恐怕一辈子难忘了。
“桐儿姑娘，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司徒桑突然想起道。
桐儿欢喜道：“碧夕堡。我们这里的落日很美，满天彩霞，瑶池澄碧，水光潋滟。”
司徒桑倏地一惊：“这岂不是世外桃源？”
“听我爷爷说，进来碧夕堡的人都不能再出去，除非……”桐儿面带惧容，住口不说。
“除非什么？不要怕，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想要出去。”司徒桑追问道。
桐儿眸色黯淡，闷闷不乐道：“除非甘愿中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2、烟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