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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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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州,寻芳楼。
每个听过封州的人必然也听过一楼盛名。此楼名为“寻芳”,乃王朝第一青楼。楼中莺燕无数,皆为姿色上佳、才情斐然的女子,逍遥不羁如剑客、文采出众之才子、手握权势之朝臣,谁能过得了美人关,谁不曾失意落寞,需要一朵贴心可人的解语花,在寻芳楼,他们皆能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朵。楼中花魁艺名醉心,人如其名,惊才绝艳,世人迷醉于她的美貌与智慧,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不知多少人为见其一面一掷千金,然而,美人,何时又是如此易见?
纵有散尽千金之心,却也得看看醉心是否愿意接受。醉心虽挂名为花魁,实际上却是寻芳楼的主人。传闻中,她出生大家,却不知为何建起了青楼。她喜爱山水风光,流连其中不可自拔,常常出门赏景,短则几日,长则数年,并非一直守在楼中,因此欲与她相见,金钱次要,“缘”字,方是关键。
而此刻出现在寻芳楼前的青衣公子,亦是为醉心而来,所求的却不是醉心的容颜。
“这位公子,您请回吧,醉心姑娘今儿个不在楼里,您是见不着她的。”下人无奈地答着。
青衣公子微蹙眉头,“你可知她何时回来?”
“小的也不知道,姑娘出门前不曾交待。要不公子留个姓名,等姑娘回来,小的替您禀报。”
“也罢,若醉心姑娘回来,请替在下转达,沧州君陌琊明日再来拜会。”说完,青衣公子便转身离去。
“小姐,他明天还会来,怎么办呀?”寻芳楼上,一名丫鬟不满地寻问身旁女子。只见那女子面覆薄纱,难掩风姿,正是先前伙计口中不在楼中的醉心。“见上一见就是了,芯儿你又何必如此焦躁。”“可是小姐……”“世间万物冥冥之中有其定数,一切随缘而已。去取我的琴来。”“是,小姐。”
第二天,君陌琊再次出现在寻芳楼前,这次伙计没有推托,只做一个请的手势,便领着他进楼往醉心的居所去了。到了门前,伙计留下一句“姑娘在里面,公子进去便是。”躬身告退了。
君陌琊看着门扉,一时间竟不知是否应该进去。那困扰自己的梦境也许只是单纯的梦,而自己丢失的一年记忆也许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可心中那自醒来便不曾消散的愧疚与思恋到底是因何而生?为了找回那一年,他派出手下无数暗者,终于在几天前确定他所要找寻的人就是屋内的那名女子,如今明明可以如愿以偿,那一步他却犹豫了,这真不像平日里冷残决绝的自己。
就在君陌琊举棋不定的时候,屋内的芯儿可忍不住了,“我说,门外的公子,你到底进还是不进来啊,我家小姐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你耗!”“芯儿!”淡淡的喝斥却让人觉得如清泉淌过心尖,说不出的舒惬。“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小姐见谅。”说罢,他便推开了眼前那扇门。
屋内以雪纱为界,外立有一粉衣少女,此时正满脸不悦,君陌琊猜测她便是芯儿,那么,雪纱内那隐约的身影定是他此行所求之人。
“醉心小姐,君某此来有事相求。”他抬手作了个揖。
那女子轻轻一笑,“醉心只不过区区卖笑之人,怎么当的起堂堂邪王的一声小姐,更何况您都做不到的事,卑微如醉心又如何能办到?”
君陌琊见身份已被点破,便卸去了温文无害的面具,同样的脸孔在刹那变得邪魅起来,“既然你已知晓本王的身份,就该明了,本王知晓你可以帮本王,又何必推托呢?未央之主——曼陀罗!”
“邪王你又是何苦呢,失去便是失去,你是强求不得的。”这对你对她已是最好的结果。女子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句。
君陌琊挑眉一笑,“本王决不允许有不安的可能存在,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本王可完全不介意将你的身份散播出去。灾祸之说对本王毫无威胁。”
“看来邪王是真的不记得了,三年前你曾用同样的方式威胁过芍药,真是一点都没变。”
芯儿不满地嘲讽,“我看他也就这点本事。”
君陌琊没有教训她的不敬,只是心中奇怪,自己何时已遇过芍药,未央的药师。
女子略一沉吟,说道,“你的记忆不需修复之力,不过,你既然找到了我,我便帮你一帮。”她转身吩咐,“芯儿,把弱水取来。”
芯儿闻言,气愤地跺了跺脚,跑向纱后寻弱水去了。君陌琊听闻“弱水”俨然一震,显然是知晓用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邪王,你明白了吧。”女子幽幽道。
“给。”芯儿拿了个纸包塞进君陌琊的手中,其动作的粗鲁,让隐在暗处的护卫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自家主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啊。君陌琊却只是僵硬地笑笑,双手握紧了那小小的纸包,“花主,本王就此谢过。告辞。”说罢,便大步向外走去。
而自始至终,醉心都不曾从纱内走出。“小姐,这么做真得好吗?让他恢复记忆。她。。。”“我也不知道,是缘是孽,只得看往后如何了。希望他这次可以珍惜。”
三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君陌琊又一次来了寻芳楼,不似以往那般淡定从容,他急切地推开上次的房门,屋内还是那样的陈设,醉心在雪纱之后抚琴。他靠近雪纱,却不敢一窥纱后姿容,略带颤抖地问“是你,对不对,意儿,是你对不对!”
醉心微微叹息,挑开雪纱走了出来。白衣雪颜,风姿绰约,正是他记忆里的女子。正当君陌琊激动难以自持之时,醉心开口道,“我并不是醉心,更非你口中的意儿。你且看清楚。”她的面容随着她的话音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那般绝美清丽,虽说仍是温婉娟秀,却已是另一个人。“你不是她,那你是谁?意儿在哪?”“邪王难道猜不出我是谁?”君陌琊想到先前的转变,不由惊诧,“你是优昙?!”未央中有一女子,可随意改变自己的面容,幻化成她人,她的花名便是优昙。
“看来邪王果真十分了解未央宫。我确是优昙,未央的暗藏。”优昙淡笑。
“那意儿呢?你既能化作她的模样,定是知晓她身在何处!”
“邪王真是可笑,意姐姐已与你情义断绝,你又何必知晓她的去处。”此刻说话的并非优昙,而是另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不知何时,房内竟多了数名蒙面女子,恍若凭空出现。
“我原以为邪王虽行事乖张,却是个难得的真君子,现下看来,也不过是个无羞耻的小人。”黄衣女子嘲讽。
“如今这般紧张在乎,当初怎不见你多关心意姐姐一分?”粉衣女子指责。
虽被如此责问讥讽,君陌琊只是默然接受,没有反驳,确实当初自己从未给过意儿几分温情,甚至还狠狠伤了她。“本王…我…我只想再见上她一面。”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难道邪王不明白,心上的伤费尽世间灵药,也难以治愈。”未曾开口的蓝衣女子反问。他当然明白,可是,即使当初不曾记起,他都未曾放弃过寻回记忆,只因心中的那份莫名的思恋,而如今记忆恢复,他,又如何能轻言放弃?放不下的,他说不出放手二字。
“罢了,我们往后不会过多插手你与意姐姐的事,至于见不见得到她,邪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黄衣女子再次开口。其余女子似乎还要言语。
“够了,本王竟不知意儿与未央宫有何种渊源,竟能使凌霄,木樨,芙蕖,鸢尾以及优昙几位姑娘纷纷现身。你们不插手固然好,如若插手,哼,本王亦不会惧怕!意儿,本王定能见到!”久居上位的骄傲让君陌琊撂下狠话,若非为了意儿,他无须听一群女子这般说教,“告辞!”他拂袖而去。不再理会屋内的女子们。
“同在一个屋檐一年时光,他竟连意姐姐的本名都不知晓。”紫衣即凌霄叹息道。
“两人势必相逢,只是我看不清结局。”黄衣即木樨略带自责。
“哼,最好让他吃尽苦头,狂妄的家伙!”粉衣即芙蕖愤愤不平。
“只盼姐姐莫再伤了心,不然。。。”蓝衣即鸢尾忧虑不安。
“还是让姐姐自行处理,况且还有他在。”优昙接口。
“优昙,你何时又换了一副容貌?”“她呀,还不是怕被那人认出。”“原来如此啊!”“你们就会取笑我。”“还是散了各做各的事去吧。”话音渐轻,那些女子已不见了身影。
君陌琊出了寻芳楼,便立刻召集身边暗卫快马奔回沧州。日夜兼程,待回到沧州之时,他并没有回自己的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城外空置多年的别馆。别馆中仍如当年,人来人往,却寂静无声。“王爷,这…”暗默出声询问。馆内的侍女小厮闻声见三年未曾踏足的王爷竟再次驾临这个地方,不由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君陌琊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向内院。许是下人们花了心思打理,别馆不见颓败,仍是繁花争艳,窗明几净。他走到一扇门前,略一犹豫,便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雅致的闺房,从房间的摆设不难知晓房间的主人是个温婉的女子。古琴,棋盘等皆放在君陌琊记忆里的地方,它们都还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美丽的主人归来,再次拨弄它们。
君陌琊一件一件抚摸着房内的物品,不发一言,直至他瞧见了针线篮中的一样东西。他颤抖地拿起了它,那是一件尚未完工的襁褓,上面花纹繁复细致,所有的线头被缝制的人细心地藏在了外面,以防伤到婴儿细嫩的肌肤,可以看出,缝制这件襁褓的人是怀着怎样期盼的心情。慢慢抚过襁褓,他不由痛哭,“意儿!”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声响的暗卫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进房去打扰此时的王爷,心中亦是十分震撼,即使在老王爷以及老王妃去世的时候都不曾落泪的王爷,此时却失声痛哭了。他们俱不知晓,那一年发生的事。当年,王爷只带了暗魅及暗影来过这里,后来暗魅暗影消失了踪影,他们便也无从知晓事情始末。
君陌琊看着这别无二致的地方,正是应了那一句“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