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漆年

5、败之、醉之

　　“阿浅姐姐！”阿玦笑着走进来，扯着身上的衣服转了个圈，“阿玦好看吗？”
　　阿浅看她穿着崭新的桃红织金飞花的锦袍，跟在她身后的容若穿了件烟霞紫吴锦长衣，两人的脸颊都被风吹得红扑扑的，阿玦年纪尚小让人觉得可爱，容若则让人觉得惊艳。阿浅笑着走过给她们自己酿的果酒：“好看。两个人都是美人！”阿玦笑起来，容若也禁不住娇羞地笑了，桂嫂和碧袖也乐呵呵地看着她们。
　　现在是浅醉阁的第四个年头，过了这个春节，阿浅就十六岁了。一切那么温馨美好，令阿浅感到幸福，她由衷地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亲人。现在她们都笑着，即使外面多么寒冷，她们也会在阿浅身边。
　　“轩辕，我问你，那个兔崽子呢？！”保宁王府里，保宁王坐在雕花木椅上暴跳如雷，好像他身上穿的墨赤色双龙凌云长袍上绣的五爪蟠龙一般怒目直射。
　　一个穿赤袍的年轻男子伏在地上，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不过死得惨不惨罢了。于是还是如实说：“小王爷昨儿喝醉了，现在睡着了。”
　　“睡着了！”保宁王一掌拍在几上，那张几顿时裂了条缝，“他不知道今天有授印仪式吗？！你们难道不知道把他扛回来呀！”
　　轩辕快哭了：“小王爷死活不肯回来，属下们又斗不过他……”
　　保宁王把杯子一摔：“斗不过！好啊，他还敢还手！这个兔崽子！听好，现在离仪式开始只有半个时辰了，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他给我带回来！否则到时候王上怪罪下来，大家一块死！”
　　轩辕干练地说：“是！”马上退了下去。他走到外面拿出笛子吹了一声，就有几个穿不同颜色长袍的身影落到地面上。轩辕苦着脸说：“老王爷说了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小王爷带回来，否则大家一块死。”众人脸上都露出挫败表情，默念道，这个主子啊……
　　云露舫中，息楚瀛闭着眼休息着，刚才把轩辕那几个打跑了，现在估计老头子肯定又在发火了。正想着，一缕香气钻进鼻孔。息楚瀛嘴角一翘，看起来老头抓狂了，那几个连这个法子都用了。伸个懒腰，推门走出去，看着自己的手下，息楚瀛眨巴一下眼睛笑着说：“小样！还用迷香啊，也不想想爷会怕这个吗？！”说着就走出去了，还回头无辜地问：“怎么？还不回去啊，离授印仪式可没多久啦。”
　　轩辕等人呆了，看小王爷这样子哪像喝醉了的样子，分明是在整他们嘛！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钟鼓之声响起，保宁王戴着远游冠，，穿着赤色锦缎曲裾大袍，自上而下刺绣龙、华虫、藻、火、粉米、黼、黻八章花纹，佩着赤绶四采，赤黄绀缥，长二丈一尺，三百首，踏着高齿乌舄站定在璋御殿前广场上。上端夕国王上戴着衮冕与中单、玄衣、纁裳配套，上衣绘日、月、星辰、龙、华虫、火、宗彝七章花纹，下裳绣藻、火、粉米、黼、黻五章花纹，，佩黄赤绶四采，黄赤绀缥，长一丈九尺九寸，五百首，踏着赤舄。而息楚瀛戴着武冠，穿一身玄色锦袍，刺绣与保宁王相同，踏着高齿芴头舄走到广场上端。夕王授予他紫绶二采，紫白，长一丈七尺，一百八十首。一旁内监唱道：“封保宁王息禄之子息楚瀛为南平将军，赐将军金印，驻守凉城，必要时与敌国一战。即日出发！”
　　“臣领旨！”息楚瀛一屈膝，跪下来接旨。心想惜城也玩腻了，凉城或许别有一番天地。
　　“听说了吗？皇城的军队到了，只怕和南国要打仗呢！”“是啊，我也看见了，好气势！”“那将军叫息楚瀛，好像是什么王爷的儿子呢！”一大清早，浅醉阁的客人都在讨论军队驻扎的事情。弄得桂嫂紧张兮兮地问：“姑娘，你说是不是要打仗了？”
　　阿浅皱了眉：“看这架势是像打仗的样子，不过也得看情况，南国要是想打，夕国自然要反抗。南国要是安定，这些军队大概也待不长。”
　　碧袖走过来，一脸不满意：“这弄得人心惶惶的，叫人怎么安心！”
　　这头容若把记账的笔一丢：“他们这么一来，我们连客人都少了些。”
　　刚说着，阿玦就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还叫嚷：“姐姐！姐姐！那些军队好气派啊！好多士兵到了城外搭帐篷！”阿浅和众人互相看了看，默默地想，看来这战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可惜两国交战，最惨的还不是老百姓。
　　正想着，一个年轻公子就走了进来：“听说这是凉城最好的酒店，爷也尝尝味道！把招牌菜都上了！”
　　阿浅看他长得极为俊朗，英气逼人，穿一件松绿缎面皮袍，腰带上挂香囊玉佩等物，踏着粉底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望过来时眼睛如墨似玉，深深地藏着秘密，自知他非寻常人，也笑着迎过去：“公子请坐，菜待会儿就上。”
　　他看阿浅穿一件香色潞绸雁衔芦花样对衿袄儿，一枚溜金峰赶萄纽扣儿，系一条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姿容不算绝色，倒也有令人过目不忘之处，再看看别人，就知她是老板娘，不免吃惊说：“姑娘倒是年轻，不知芳龄几许？”
　　阿浅一笑：“过了年就十六岁了。看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公子姓名？”
　　十六岁，比他还小几岁。他笑答：“在下……楚败之，是这几日才来凉城的。不知姑娘芳名？”
　　“我已经忘记自己的姓氏了，公子叫我阿浅就好。”阿浅笑着回答，心想，楚败之……骗谁啊！又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忽然明白眼前人是谁了。“败之”和“刚来凉城”分明昭示着什么，阿浅露出诡异的笑容，“公子不如试喝一下我酿的酒吧，这是本店最近推出的免费试喝活动。”说着，拿了一壶热过的酒上来。
　　楚败之拣了个青瓷描花盏倒酒，先凑近闻了闻味道就眯缝了眼睛，接着小抿一口闭了眼品了半天说：“阿浅姑娘的酒酿得真好，入口醇香，回味十足，令人不舍下咽。”又连着喝了几口，睁眼看着她问：“不知这酒叫什么？”
　　阿浅也取了个盏反身向柜台走去，一边说：“这酒叫‘沈醉’。公子别喝得太急，这酒后劲很足。”说着，拿起另一种酒倒了满杯饮下，又转身靠在柜台上看着他。
　　楚败之一挑眉：“我是爱酒之人，近年来却也还未大醉过，姑娘不必太担忧。”又问：“‘沈醉’这名字很稀奇，有什么由来吗？”
　　由来？阿浅心中回答，沈醉是国民党特务头子戴笠手下的得力干将，后来又被人民政府赦免了。本姑娘是看他最近有本书叫《我的特务三十年》才忽然想起叫这个名字的，跟你解释你也不懂啊。又想起《武林外传》里吕秀才的名言，就淡淡地回答：“没有由来，想叫就叫。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说着又饮了一口酒。
　　有点意思。楚败之眼神一闪，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凑近借着阿浅的手顺势喝了一口她杯中的酒，甘甜清爽，酒味清淡，又凑近些，用动听的声音说：“阿浅酿了那么多酒，只给我喝一种，太小气了。这种又叫什么？”
　　暧昧的动作配上慵懒性感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阿浅来自现代倒不觉得有不妥之处，只不过心里想这真是个轻浮的人，就低了头回答：“无名。”
　　楚败之看阿浅这么淡然，眼神里更是有兴趣，若换了别人家的姑娘早就脸红到耳朵根子了，她倒好，还能镇定地回答他的问题。一笑：“原来无名啊，可惜这好酒却没有名字流芳百世。”
　　“公子！离我姐姐远些！”一声娇吒当空而下。楚败之站远了一些，向声音来源一看又是一惊。容若站在那里秀眉紧蹙，如同一尊仕女雕塑，带着冷若冰霜的美；而她身后的阿玦虽年幼，却更加美艳，睫毛因生气而扑闪，美得不可方物。楚败之笑，这个浅醉阁可真是充满了惊喜，就像凉城人说的，这简直就是个传奇。
　　阿浅整整衣衫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容若和阿玦。”又走到容若和阿玦面前，低声说：“我没事，他没有对我做什么。记住，他是个得罪不起的人。你们去告诉桂嫂，这桌菜上快些。”容若和阿玦虽气愤，看阿浅神情却知她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点点头怒目走了。
　　“阿浅姑娘的两个妹妹真是美丽，长大后恐怕是绝世美人啊。”楚败之笑赞道，半是真心，半是戏谑。
　　阿浅不答话，只是轻轻一笑。太过美丽，是幸福还是不幸？正想着，忽听一声：“阿浅姑娘，让开啊！”阿浅回头，只见店小二脚下打滑一碗热汤就这么朝她飞过来，阿浅眼见着汤碗飞来，忽然楚败之身形一展，眨眼间已伸手端住汤碗，然而袖子却湿了半片。
　　楚败之将碗放在桌上笑：“这酸笋鸡皮汤既是我接住的就该是我喝了。”
　　阿浅的心脏急速跳动着，刚才的惊吓还未过去，不过楚败之施展的功夫倒是使她对自己的推测胸有成竹，于是她拿了手帕为他擦袖子，一边压低声音说：“多谢将军相救。”
　　楚败之看着阿浅，她竟然……不过他脸上还是平静，微微一笑说：“阿浅姑娘开玩笑了，我叫楚败之。”
　　骗人那么好玩吗？！被拆穿了还嘴硬！阿浅噘了嘴：“你叫楚败之，那我会酿酒，岂不该叫醉之！”说着，瞪眼看他，他却一片享受地喝酒，阿浅看他沉醉的样子也不抬杠，只说：“不管你叫什么，希望你像这个名字一样，将其败之。”
　　楚败之垂眼看她为他擦袖子，说：“好漂亮的镯子。”
　　阿浅看着手腕上刑嘉璐送的镯子，神情变得很邈远，透出一股悲哀：“恩，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镯子。”
　　“镯子很珍贵，那我还是要这个荷包吧！”楚败之说完此话，已经站在门口了。阿浅还不解，他扬扬手里的东西，桂嫂绣给阿浅的荷包已经在他手上了，“就全当我救你的报答吧！今天虽然还未吃到什么饭菜，下次来我一并补上！”说完，笑着走了。阿浅连开口反驳都来不及，只能看他远走消失。她恨恨地跺脚，这个流氓！
　　玄色缎子，白色山茶花，同心结上还有铃铛。息楚瀛已经端详了好一会儿，真奇怪，自己不想着那对美艳绝伦的姐妹，却总想着阿浅。大概是她的聪明令他印象深刻吧，竟然能猜到他就是将军，不简单啊！很少有女子用玄色做荷包，这个爱用玄色和白色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