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宿双飞过一生》苏夙

3、【番外3】泷夙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吃过一餐饱饭。纵然一身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可是对她而言，唯一的心愿只是一餐可以体会到不再饥饿的饭。
　　她的师傅给她讲“夙儿，作为一个舞姬，十岁以前是不可以长脂肪的，那些会让你变得难看，难看的舞姬会被人唾弃，那样，你就不能够再生存下去了。”她不谅解，还是拼命地偷吃一切可以吃到的东西，这本是不应被责怪的生存本能，却偏偏每一次都被师傅洞察先机，随即而伴的，只剩严酷的责罚：整夜的下着腰，让血液长久地停止在脑中，冲刷饥饿的欲望。
　　她长得很丑，全身上下因为只剩下骨头和外面裹着的一层皮而让同龄的孩子不敢靠近。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因为她和他们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九岁开始，她的饥饿让她整夜整夜不能入眠。她开始思考师傅的命令，不可以吃规定以外的食物。那么如果那不是食物呢？只要不是食物，就可以吃了吧？那么究竟什么才不算食物呢？直到那日看到一只死去的老鼠从西厢被扔出。她想，她找到可以吃的东西了。老鼠的味道是怎么样的呢？拨去那些和肉紧紧相连的皮毛后，剩下鲜红的肉，多么新鲜啊。起初，她不敢去厨房，只能生吞下它们。老鼠的肉很精瘦，肉质细腻，可能是因为在舞馆内的都是难得饱餐的女子，所以老鼠的吃食很少。只是伴随着鲜血的腥味让人难以入口。尔后她开始频频出没于厨房，因为她已明了，没有师傅的默许，她是根本不可能吃到任何东西的。然而她没有想到，把老鼠过水后的味道会是如此鲜美。师傅开始在每日的练功后追加给她一颗丹药，让她服下。她亦不多问什么，只要能吃，便是幸福的事。

　　十岁那年，她第一次随师傅离开舞馆，外出表演。外面的世界跟她想得不一样。街道上的女子甚至不及舞馆里任何一个侍婢的姿颜。她们的身段不显丝毫，脂粉厚厚地掩饰原本粗糙的皮肤。师傅领着她走过许多许多的陌生街角，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少，官兵则渐渐多了。师傅在跨进一座辉煌的府邸的一刻，亦不忘紧张地叮咛“夙儿，在门口呆着，不许乱走。”她点头。师傅这才放心离去。随后那座金光闪耀的门再一次被关上。

　　街上的太阳有些刺眼，夏初的时节，把在春天残留的凉意全部逼去。却不过于炎热。她本能地用手遮挡住眼睛，透过指缝观察那个高高在上的太阳。她喜欢它。
　　“喂，谁允许你在我家门口的？”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孩子站在她的面前，与之不同的是眼中的霸气。得不到回答的孩子又刻意地走进她两步，“喂，谁允许你不回答本公子的问话的？”

　　她这才把视线从天空移向对面的那个人，锦绣的绸缎顺服地贴在他的身上，白皙的颈，略显稚嫩的面容。

　　从小，师傅就交给过她如何识别人的身份。恩，这样的人，非富即贵吧？对于这样的人，师傅又说过，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招惹，就乖乖避开。二是刻意地违背他们，引起他们的兴趣，尔后得到自己的目的。她不想招惹他，所以她走向拐角边，避开他的视线。
　　“个小畜生，竟然敢不回少爷的话?”她未及反应，脸上已经火辣辣的疼。一个健壮的汉子挡在她的面前。还真是退无可退呢，她想。

　　一个翩翩然的转身，她对上那个少爷的眼，那是所有的眼神训练中她最擅长的一种——幽咽孱弱。丝丝惹人怜悯的委屈隐含着不甘服软的愤恨，不为旁人所察觉的嗔怪。
　　只是一瞬，他的脸上，已经红白相互交替，“大虎，谁让你动手的？传出去说堂堂国师府欺负一个弱小女孩，还了得？”壮汉如同被抽去脊梁一般立刻退到一边。
　　她转身，走去那个拐角。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那个烦人的孩子又一次缠上来，“那个，对不起，刚才我的奴才打了你。”
　　那些因他乖巧和秀美的容貌而博得她的一丝丝好感到现在终于彻底淡尽。她对他不屑，可是却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摆脱一个人。好在此时，师傅和一个容貌比师傅好上数倍的男子走出门外。经过刚才的事，她已经不再对外表报有丝毫关切。只是对那一身黑色的锦衣感到不解。这个世上，很少有人对黑色显出好感。她静静看着那个人走向自己。看到他稍稍侧目于她右脸的红肿。她不动声色，他亦如此，仿佛一场暗地里的较量。

　　“放肆，见到国师还不下跪！”壮汉似乎还在为刚刚的吃鳖而不平。
　　她轻蔑地笑，对着那张精致娇好，被唤作国师的人的面容。从来都没有人那么看着他，可是他不震惊，反而微微地喜，这才是满足他所需要的工具。
　　“来人，搜了大虎身上所有的府内财物，逐出国师府。”然后他转身走入府邸。

　　“你叫什么？以后我来找你玩吧？”小少爷似乎还没有放弃对她的纠缠。只是随即，
　　“艾笙，你还不进来吗？”这是他第二次说话。他们是父子吗？她揣测。
　　“是，叔叔。”他焦急地看向她，依然不见她有任何说话的意向。“算了，以后你来找我玩吧？我叫艾笙，千万不要忘记啊。”说完，在大门被关上前的最后一刻，跨进了府内。

　　门内，不属于这个世界吧？那里没有饥饿，没有勉强博取的笑颜。她暗暗地幻想。也许只是一瞬，也曾经向往过那个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