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22 中元之夜，江上荷灯 ...
-
太清掌门下山的时候原本是交代过此行去向的，老者当日捻须说道：“妖界之战将临，你须得带他们去些不甚危险的所在历练，不可让双剑宿主在这时候受些伤损，亦需得让他们见识些真正如人的妖物，夙瑶，吾是相信你的。”
在太清眼里，双剑宿主年纪轻轻这般功力，当今修道者之中已绝少能与之匹敌的了。兼之夙瑶行事稳妥，他是很信任这些年轻人的。然而他断然想不到夙瑶抱着的是要谋害双剑宿主的心。夙瑶一向是稳重妥帖的，太清掌门从未想过夙瑶会有任何离经叛道的想法。
琼华上下未必人人认可夙瑶的才干，却无人否定夙瑶一片心。
由是，此刻夙瑶在渝州城西南九龙坡的小小客栈安排了师弟师妹们住店，心中却依然惴惴不安，她这般做了，纵使是为了琼华一脉，然而是对是错不可说，到底是负了师长的信任重托。
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夙瑶不想这般，然而辜负师长，毕竟难以做出。
在客栈放下行李之时，天色尚早。交了店钱，几位师弟师妹眼巴巴的看着夙瑶，夙汐捏捏夙莘的手——夙瑶师姐最疼夙莘是有目共睹的——夙莘会意，上前问道：“师姐，今儿就这么歇了？不趁着天色还早在九龙坡瞧瞧——”
“九龙坡灵气低微，有也不过是些山精树怪，你们要去便自去吧，若懒了便在渝州城逛逛也是好的。”夙瑶淡淡地说道。心里仍在筹划——必得分开玄霄夙玉二人才好行事才是更为稳妥，双剑宿主若是双剑合璧也就难相与了……且不能让旁的师弟师妹见了这事儿，尤其不愿让夙莘师妹见了。而且……双剑宿主且不能要了性命，需得半死不活的吊着。原因甚是简单，旧宿主身故之后双剑才会有新的宿主，若是玄霄夙玉这般死了，琼华非另寻宿主不可，而若是双剑宿主还有命在，琼华乃是名门正派，杀死门下弟子的事情终究是做不出来——正如自己三百多年前毕竟做不出来斩杀玄霄之事，而玄霄击伤送饭弟子便是重责——同门相残相戮岂是应为？
……而怀朔，怀朔……夙瑶微一抿嘴，今生怕没机会再重掌琼华，但是当年怀朔之死乃是自己失职，同门相残之事出在自己手下……
她这里思绪乱转，一旁几个师弟师妹暗自交换视线，这时如何肯出去在渝州城闲逛？几个九龙坡的山精树怪并不值什么，如此，几人自有默契，于是玄霄云天青对视一眼，玄霄轻咳一声，拢袖上前为礼：“师姐，玄震师兄自有人间之福，请师姐保重身体，勿以玄震师兄为念。”
……什么默契绝对是错觉！我们怎么会推举这家伙来说话打破僵局？云天青扶额，玄霄师兄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罪魁祸首低着头毫无所觉，夙瑶被拽回思绪——她却并未为着玄震难过，夙瑶心下这般说。
……若是大师兄去成了亲，未尝不好。
若是大师兄去成了亲，那就再也不要回琼华了，她终不想让大师兄和自己反目为敌，只是他放弃了曾经步云登仙的梦想，夙瑶只是不曾想到。只是不曾想到。
多么可惜，仙骨奇材。
“……无他，只玄震师兄仙缘浅薄。”夙瑶不知自己如何就说出了这句话，她向来不曾刻薄玄震，这是怎了？师弟师妹们讷讷不言语，夙瑶心下突觉疲惫，挥挥手道：“你们且自去罢，莫要管我。”
“师姊……”夙玉低低开口，夙瑶眼下见了双剑宿主便觉心烦，道：“自去罢，在此说些什么？”
素白衣袍下摆拂过尘埃，夙瑶展动身法掠上楼梯，然而回头望着师弟师妹们仍站在桌前往上望着，又觉自己过分，尤其看着玄霄夙玉那般年轻且无辜的脸，夙瑶心下一软，道：“是说真的，你们去逛逛，后面几日有的累着的呢。”
后面几日……还不知会怎样呢。夙瑶并不再管身后诸人，自行进了房间，挥手把门带上，握着天一剑在手中，除了鞋子和衣卧下，剑柄灵石抵着额头。门下女弟子不需将额发梳起，隔着一层薄薄地刘海，一股清冷之气沁入脑海。
海市蜃楼。
天海交接之处抑或万里苍然大漠？有兽为蜃，吞吐即是须臾幻境。须臾幻境，须臾幻境，琼华派掌门才能使用的秘术，偏生自己已经会了那许多年，夙瑶嘴唇翕动——玄女有命，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腾身紫微——
————————
暮色渐临。
夙瑶卧在床上，闭目养神，周身水灵真气含而不露，绕全身周天往复流转。
房门有人叩响，夙瑶并不理睬。诸师弟师妹一个下午未来，不知做什么去了？现在又不知是哪位师弟师妹来寻自己，总之门也是虚掩，有甚急事自能进来不是？又一想，万一是云天青那小子，冒失推门进来，自己卧在榻上未穿鞋子总是无礼，于是扬声道：“何人？”
上身直起来，脚踏入素白鞋履。
门外进来的人是夙莘夙玉夙汐三个，夙瑶微微一惊，夙莘带着笑往前几步说道：“师姊，今儿是中元节，渝州城有人在放花灯，可去看看吗？”
“……我不去了，你们自去看看吧。”夙瑶摆摆手，微微一笑，道。
“师姊，可是玄霄师兄天青师兄还在等着呢，你就一起来嘛。师姐不会今儿还要勤奋练功吧？江边好多人放的花灯很好看，师姐一起来吧。”夙汐说着牵起夙瑶的衣袖轻轻摇晃，娇憨明媚，夙玉向来冰冷的秀脸此时也是带着期盼，盈盈水眸望着夙瑶，夙瑶不好再驳，微微一抻皱了的衣角，起身道：“那就一起去罢。”
其实她全无心思赏玩花灯，前生曾机缘际会，见过即墨海上花灯纷繁模样，料想便是江水滔滔秋水如泓，又何曾有风景能胜过沧海无涯？所谓……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正如中原又有几许明山秀水能比的上巍巍昆仑的一脉绵延，万年伫立？
然而强打起精神随着三位师妹下了楼。客栈里灯光昏黄，老妇守着店倚着柜台昏昏欲睡，玄霄云天青坐在桌前对酌——夙汐过去惊道：“你们喝酒——诶？”
玄霄杯中还飘着茶叶沫子，云天青倒得却是酒，夙瑶皱起眉头，还未开言，云天青却笑道：“师姐师姐，眼下都下了山，就是有思返谷也等回去再关嘛，师姐帮我先记着帐可好？回去我一并蹲清！”
说着怀里掏摸半天取出来细细描笔并两张宣纸，道：“实在是没墨了，要么师姐委屈下跟店家借一下？”
……这猴崽子。
夙瑶原本板着脸，被他逗得不禁破颜微扬唇角，然而笑意转瞬即逝。
……此次事毕，怕是不能再为琼华所容了。哪里还关得了他思返谷呢？
“都用了晚饭？”收神转了口吻，夙瑶淡淡问道。
“还用什么，师姐到外面江边到处都有卖些零嘴的！”雪白云袖被夙汐牵住，少女苹果脸儿红红眼睛亮亮，显然是极为地兴奋。“师姐快些出去看灯吧，待会儿再晚些人就太多了！”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什么什么明月逐人来？”云天青不知从哪儿抽了一把素面折扇展开，在身前颇为书卷气的摇摇，因忘了一句，抬起头，玄霄夙玉二人同声接道：“暗尘随马去……”
声音同起同落，二人对望一眼，夙玉秀脸突然烧的晕红，低下头。
云天青讪讪地，还未说什么，夙汐端着一碗茶汤一个不慎打在他的下摆上，夙汐连连道歉，云天青趁机也掩饰自己一丝尴尬，笑着要夙汐赔一件新袍子，玄霄看不过去，一式火暖魄帮他烤干了，只是衣上多了一片深褐色痕迹罢了。
江水远去，江上荷灯盏盏随波逐流。却没有想到，江水之上的荷灯之景也是这般美——
夙瑶静静立在江边，看着远处一众青云衣兮的同门嬉戏耍闹，低头自袖里摸出几文钱买了一盏花灯，提了笔，在花灯上轻轻写下夙瑶二字，放入江中，却知它不可能飘到三百年后东海自己的手中。
那花灯被风很快吹了一个旋儿，沉入水中了，原是托底的油纸便做的不好，夙瑶微微摇头，回身却见云天青托着一包煮熟的毛豆笑着道：“师姐吃么？”
……夙瑶不解其意，微一皱眉，道：“不吃。”
云天青便自剥了毛豆坐在夙瑶身边，道：“师姐……夙莘师妹怎么没跟着你？”
“这原不是你该问的。”夙瑶斜了一眼云天青，秀眸转冷，夙莘方才往那边去看面人，云天青问起却是无礼。
“师姐，妖界就要来了，你也很紧张吧。”云天青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玄震师兄其实做的说不定是很对的……师姐你是想找玄震师兄回山吗？可是他功力尽废，回山只是危险，还不如娶个好姑娘做媳妇儿，生两个好孩子……”
“此事无需你提点我。”夙瑶皱眉。欲待不理，云天青却在她身后轻声道：“师姐，我看你一直不开心的样子，你不累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少年眼瞳如星子一般。
渝州城并无京都中元盛景，然而这一江荷灯，不失美景。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Chapter22 中元之夜，江上荷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