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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入长空渐道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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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富庶一辙。
说书先生的话在耳边响起,我猛然回头却发现姐姐早已被京城的热闹景象迷住了。那欢腾的表情,连我都忍不住融入其中了。
步入帝都的繁华地段,小摊贩们密密麻麻地汇聚在街道两旁,吆喝声此起彼伏。我小心地揣着怀里的画,另一只手拉着姐姐更是不愿放开,生怕一不留神就把姐姐给丢了。
“妹儿,那里竟然有七巧斋!”姐姐突然对我说道。
和着喧闹的声音,勉勉强强的从姐姐口中听到了“七巧”两字,认真地朝姐姐所指的位置看去,七巧斋的牌子赫然入目,一时间欢喜得很,不由得往那跑去。七巧斋对姐姐和我来说都是置为关键的地方,到了哪处我都得先寻着它为紧。
倏地一阵疾风冽过,这风极似暗中潮风,阴冷得让人发颤,抬头望了眼那位制造冽风的好汉,竟让我心生恐惧,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下,往姐姐那里移了移。
那种害怕的感觉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我慌乱地看向姐姐,却见姐姐一脸感叹地比划着小摊铺的胭脂,怕姐姐担心,我咽下口头的话,拉了拉姐姐的衣袂,整个人几乎倒挂在她身上。
姐姐回过头来,瞬间慌了神,敷了敷我的额头,又问,“茶儿,你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我摇摇头,抱紧了怀里的画筒,失神地说,“姐姐,我想吃松花糕了。”
姐姐看了我一圈,见我没多大事了,便点头,从我怀中抽出画筒,闹咕了几句,拉着我冰凉的手往七巧斋的方向走去。
一到七巧斋,姐姐便轻门熟路地选了一个小角落,对管事的吆喝了一声,便低头替我倒茶压惊了。
我抿了抿茶,觉得有些苦,吐出些许茶叶末子,便不再碰那杯苦茶了。
姐姐瞧我吐出茶叶末子,方才记起我并不爱茶,唤了声掌柜的换了壶白水。待白水上来,姐姐将她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怕是渴着了。而后又说了几句,我没怎么在意姐姐的话,总是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心里犯着嘀咕,又怕姐姐察觉出什么,脸上尽是挂着笑。又喝了口茶,觉得它甜腻了些。
“两位姑娘,请出示竹简。”
才刚回过神,小二又来招呼了,我从怀里掏出竹简,对来人道,“麻烦你了。”
七巧斋向来以竹简的等级区分来客的重要程度,一般来这喝茶品肴的来客并没有得到竹简的殊荣,但若你对七巧斋的发展有力,楼主也就是外面呼为掌柜的人会酌情分派竹简,也会依据你的能力调换竹简,但要是你对七巧斋没有了用处,那竹简自当收回。
七巧斋的贵贱之分,全部依据竹简上的图纹来判断,外客可分为弱客,熟客,常客,贵客这四个等级,内客则拥有专属七巧斋的红鹭,风火雷电四大白鹭。所谓红鹭,便是七巧斋的下层人士,专门负责搜罗与传递消息;所谓白鹭,即负责整个大陆消息系统的人,历来以吃喝嫖赌为著,所以白鹭又被称为散客。
除却红鹭与白鹭,还有一只黑鹭,此黑鹭从未在七巧斋现身过,只是依着传言大家都坚信黑鹭是真的存在的。
还有便是另一个更为隐蔽的人——七巧斋斋主。斋主向来不管事,只是有江湖之争时会出现一下下,然后又会趁着大家都不注意他的时候抽身离开。
于是,寨主与黑鹭两人的身份至今未明。
我手上拿着的夏荷竹简与弱客的竹简相仿,又有别种韵味。此竹简由北桑国特产的竹节制成,又经过六六三十六道工序完成,闻之有股竹子独特的香味,触之有些许弹性,藏在袖子里不会着硌,不熟知各道工艺的人是区分不出此竹简与弱客竹简的。
小二碰到竹简,似是神色一变,道了歉匆匆回到柜台了。我微然一笑,这人有点门道。
转回身,看向姐姐,只见她眨乎眨乎地看着我,那样子好似在打量我,又好似在发愣。可惜谁也不了解,这是姐姐倦极了的表现。
那人很快就将竹简交还与我了,还交代说,掌柜的已经备好了酒食。
这次露出身份已是非万全之策了,现下再与七巧斋扯上关系姐姐估计会生疑。我笑着摇摇头,取了松花糕便带着昏昏欲睡的姐姐去寻客栈了。
末了,寻得了一间酒食还算便宜的客栈。将姐姐安顿好之后,我在房间点了味熏香,这香助眠,也是我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常用的一招,免得姐姐夜半醒来找不见我,当然这次仅是去招呼一个人。
换上夜行装,我便在门口设置了机关,若是有不明的人物进来,也能拖延几分钟。只是今晚似是不用了。
一踏出房门,我便看见有一个黑影侯在一旁,那黑影透露出淡淡的漠气,心下一惊,轻声喝道,“出来。”
黑影从暗中踏出,只道了声“主子”便站在了那里。
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是七巧斋的掌柜张跃我便松了口气,小镇上不明人物的出现已让我谨慎了多许,白天又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慌感,真是让我烦心。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眼掌柜身后的人,道,“今儿你就护在这吧。”
那人蒙着面应了声便跃身去屋顶侯着了。
这家客栈离七巧斋并不远,我和张跃越过几个屋顶很快就到了七巧斋的后院,路上也断断续续地讲了些有关长安的事,想来这帝都也并不是特安全的,得有些防范才行。行来的路上,我观察了下周遭的景色,无不感概帝都的繁华,姐姐若是醒着必要去凑热闹吧。
七巧斋的后院独有风格,几间屋子绕水而建,似是矗立在水上,几块假山随意地躺落在水里,给平静的波水带去了不一样的美感,望着粼粼的水光,遐想着要能和姐姐住在如此美丽的小院,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张跃盯着我看了会,见我笑出声,轻咳一声,道,“主儿,要不要替您安置别院?”
“不了,”我冷然拒绝道,“师父最近有消息?”
“还没有。”
自师父一年前将七巧斋抛掷于我,七巧斋便很少能寻得他的身影了。果断地我决定先听任务,于是道,“任务呢?”
张跃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有些犹豫地交到我手上,“这次的任务,您还是不要插手了。”
七巧斋的事情基本都交付于四大白鹭管辖,但是京都人员广博,一个疏忽便会使七巧斋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也就只有这里的事情我一般会插手足中。
我假意哼了声,拆开信。信上的任务并不危险,唯一需要谨慎的便是此事涉及到了皇家。七巧斋素来不与外界为敌,只是这件事……
思量了下我还是不愿插手了,眼下保护好姐姐的安全才行。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微亮,屋顶上的人还守候在那,张跃说此人就用来护着我们姐妹安全了。本是不应的,但长安在我和姐姐心里始终有个疙瘩,既然有人护着我倒也安心些。
正酣梦中,竟感觉脸上毛毛痒痒的,甚是不舒服,我不满地闷哼了一声,拍开在我脸上肆意的青丝,转身继续睡。哪知正好落到了虎口,那痒痒的感觉升级,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却见姐姐正笑呵呵地看着我。
“恩?”
“先吃点东西。”姐姐替我掖了掖被角,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占据了整张大床,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刚要起身就看到姐姐又站在床前了,手里还拿着菜盘。
见着姐姐又作势唬我,我赶紧恩了声起来吃饭。
午后,姐姐说要去找找小一点的院子,我犯困应了声便去睡了,只是这一觉并不安稳。
梦中再次出现了父亲去世时的场景,我和儿时一样呆呆地看着姐姐跪在父亲的床前,流着泪呜咽着什么,再下一秒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而后父亲千叮万嘱的要我和姐姐永不踏入帝都。
再然后的梦都被姐姐和我流浪的情景所掩埋,唯独姐姐在小镇受伤的那一幕惊得我出了身汗。
刚醒,姐姐便欢喜地回来了。
“茶儿,我找到住处了。”
姐姐冲进门,见我不搭理她,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茶儿?”
我回过神,迷糊地应了声。
姐姐见我精神不佳,以为是赶路累的,便没有再多说,休息了会就带我去她找到的院子了。
那院子离繁华段不远,穿过两条街便可见,但甚是安静,静得让我误以为回到了和父亲姐姐一起居住的小镇。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我便寻得到了一口井,这让我开心不已,以前的住处水源都离屋子很远,总要费很大劲才能把水拖回住处,现在好了,再也不用担心水源了。
“茶儿,快来帮帮我。”姐姐的抓狂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估摸着姐姐是在为整被子烦恼,我磨磨蹭蹭地走进屋,果真看到姐姐正和一大床的被子在打架。我闷笑了一下,接过姐姐手里的被角,道,“姐姐,你歇会吧。”
“那拜托茶儿了。”姐姐特欢地将被子丢给了我,一个人跑出去了。
姐姐素来讨厌理这些细节方面的,想着姐姐以后若是嫁人了,怕是要遭到婆婆的欺负吧,希望那人待姐姐很好。怨归怨,摸着锦被,记起姐姐恼怒的样子,小声地笑着,小心地不被姐姐察觉。
“妹儿,你在笑我?”
刚笑出声,就听到姐姐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赶紧否认,不然待会姐姐又得变着法子来奚落我了。
“我都看到了。”姐姐突然掐住我的腰,还对着我的脖子哈气。
我缩了缩脖子,试图推开姐姐,哪知姐姐故意挠我腰间,手还不规矩地往上移。
“我不敢了,饶了我吧。”终于在姐姐的要挟下,我投降了。
“这才乖嘛。”姐姐满意地松开了手,顿了一下才笑眯眯地说道,“晚上去玩吧。”
还不等我回答,姐姐又闪身出了门。
等收拾完天已落幕,还不待休息够,姐姐就拉着我往外走了。看到姐姐带着画,我一愣,有些疑惑地问道,“姐姐你带这个?”
“嘿嘿,待会再告诉你。”姐姐贼兮兮地说道。
看着那幅宝贝画挂在姐姐的身上,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是看姐姐那么兴奋,只好和她一起疯了。
街上的人络绎不绝,我惊讶地看着姐姐,刚想问今儿是什么节日,就听到姐姐大喊了一声,随即带着我往对角的桥上跑去了。
姐姐在人群中穿梭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我抓着她的手在某个拥堵的拐角滑脱了。
“姐姐!”
转眼之间,我便看不见姐姐的身影了。
茫然无措开始涌上心头,我站在街头猛地听到“咻”的一声,所有人都昂起头来了。
抬头看到一束盛大的烟花绽放在半空,灿烂得好像姐姐的笑容,只是那笑转瞬即逝,快得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低落的情绪在烟花再次绽放的一刻全然散去。记起张跃有派人跟着姐姐,我便释怀了,找了家甜点铺,等着姐姐回来。
喝了好多甜汤,还是不见姐姐归来,我开始着急,害怕张跃的人跟丢了姐姐,当我准备求救时,听见了姐姐惊慌的声音,“茶儿。”
“姐。”我举手回应。
姐姐跑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皱了皱眉,问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一愣,赶忙道,“没事没事,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见姐姐遮遮掩掩的样子,我不由得笑出声来,任她拉着我的手往另一头走去了。
“经流年,梦回曲水边,看烟花绽出月圆”,默读着灯笼上的词句,我有点彷徨了。难不成姐姐已寻得了良人,或是借机来寻觅良人,我胡思乱想着,看向姐姐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了些。
姐姐突然在背后摸了一把,好像觉得不对劲,看向我,又摸摸背后,顿时尖叫,“画丢了。”
迷糊姐,当即脑海里只出现了那三个字。
姐姐转回身去找画,我站在那里傻笑,要真是把姐姐交付给了他人,我还真怕她遭到欺负。
“你!”姐姐又大喊了一声,我朝她看去,看到她正抓着一个男子的衣襟大骂,“你还我画,你还我画。”
那男子皱了皱眉,脸色也阴沉下来。
我看了那男子一眼,觉得他气宇不凡,应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但又感觉他和寻常人家的公子有些不同,来不及细想,我赶紧上前将姐姐拉开,欠了欠身,说了几句对不起。
姐姐推开我的手,一脸恼怒,“茶儿,他偷了我们的画。”
姐姐的脾气要上来了,我朝那人抱歉地点了点头,拉着姐姐往反方向走去。将姐姐拖到角落,等她安静下来,我才敢说些安慰的话。
“我们回去吧。”姐姐不耐地说道。
快到小院子之时,我听到姐姐低声的歉意,“对不起,茶儿,我本想让画师帮你临摹几幅……”
我苦笑,那幅画哪有姐姐重要,失了画以后还可以再画,但失去了姐姐,茶儿可就真的没有亲人了。我轻轻拍了拍姐姐的手,道,“姐姐,算了。”
虽是安慰,但也由着害怕,今儿算是与那公子哥结下梁子,以后不要再撞见这人才行,轻呼一口气,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