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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魅影重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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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我就早早地起了床,穿衣梳妆打扮。今天要去祭拜克里斯汀的父亲。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不敢不吃早饭了,我随便吃了点东西,拿好昨晚买来用于祭拜的花束,走出歌剧院。
阴霾的天空中有一股未散去的雾气。马车夫话不多,在问过我目的地以后,一扬鞭,两匹马儿就拉着车奋力向墓园方向跑去。墓地位于佩罗镇偏僻的荒郊,路上经过一片森林,树上的叶子全部掉完了,看上去光秃秃的。
前天刚下过雪,雪水还未完全融化,湿漉漉的黏在泥土上。马蹄踩踏在上面,溅起一个个泥点。我坐在马车上,心乱如麻。脑中忽而想着所有的事,忽而什么也想不起来,空空如也。克里斯汀的的父亲曾经承诺,要带给她音乐天使……
父亲过世了,他的一生郁郁不得志,死后和自己最心爱的那把小提琴一同落葬火化,沉睡在此。
而音乐天使真的来到了身旁,他曾经是一个同伴,曾经是我的一切。像个父亲那样保护我,像个朋友那样给我关怀。而如今,尽数化为泡影,幻想中的世界支离破碎,崩溃瓦解。
马车停在墓园门口,我下车走了进去。
墓园规模庞大,门口的喷水池像是荒废了,里面的水结着厚厚的一层冰。过道上被有气无力的冬日阳光镀上一层白光,斑驳陆离。两边矗立着一尊尊天使像,身上布满灰尘。只有在万灵节,每家每户纷纷前来祭扫,才会被擦拭干净。
我用双手捧住花束,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在湿滑的主道地面上。墓地里空无一人,为了驱散这份阴冷的寂静,我轻轻地唱起歌给自己壮胆。
“希望你再次出现,希望你就在不远。有时仿佛我刚入梦,你就出现在身边。多渴望再度听见你的声音,可明知不能这样做。仅仅是梦里相会,并不能助我完成你的心愿……”
我走到一座小型陵墓前停下脚步。
左右侧的石像是同一个天使,姿态却不相同。左边天使像的肩膀上架着一台小提琴,美目轻阖;右边的天使像似在高歌,双手微微抬起,眼睛半睁半闭,看向前方。
给予我和父亲无限遐想的音乐天使,现在也在陪伴着沉睡的他吗……
“逝去的钟声与天使像,冰冷不朽。你似乎是找错同伴了,你曾是如此温暖、温柔……”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悲伤地凝视着陵墓的门上刻着的名字——戴叶。我记得他的音容笑貌,记得他在失眠的夜晚对克里斯汀诉说音乐天使的故事。老戴叶相当于我的另一个亲父亲。
我飞扑过去,把脸紧紧贴着门,哽咽了:“多少年来忍住眼泪,为何往事不愿消逝?希望你再次出现,明知我们必须道别。试着去原谅,教导我怎样生活,给我力量去尝试……不再沉湎回忆,不再暗自流泪,不再端详那些荒废的岁月……帮助我说再见……”
想对他说的话有好多好多:例如从他去世以后,入夜难以驱散的寂寞;欺骗拉奥尔而产生的负罪感;对无恻隐之心的埃里克的恐惧,还有,那份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的爱慕。这一切都化作泪水从脸颊掉落,顺着门缓缓流下,化作一种哀求。
门里传来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声声回应着我的呼唤:“彷徨的孩子,如此迷惘,如此无助,盼望我给予指引。”
这声音好温柔啊,我扶着门的双手僵住了,摒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愣了一会儿后痴痴地问:“是天使还是父亲,朋友亦或幽灵,是谁在那里窥探?”
“你忘记了你的天使吗?”他声音里的那份失落,直击我脆弱的内心深处。
我把双手交叠在胸口,问他:“天使啊,请你告诉我,是怎样无尽的渴望,不停在这耳语中回响?”
“你在严寒中徘徊了太久,远离了我父亲一般的凝视……”
好不好就这样不管不顾了,跟他在一起?自从再度听到他歌声的那一瞬起,我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彻底。我能躲着他,不让自己见到他。可我毫无办法抗拒他。
“为什么我的意志狂乱地抗拒你,可灵魂却忍不住遵从?”
陵墓的门缓缓地自动打开,里头黑乎乎的。隐约可以看见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那个人唱的歌词与我不谋而合:“你虽抗拒,但你的灵魂却遵从!”
我们的歌声在墓园里构成了一段奇特的二重唱。
“音乐天使,我拒绝了你,背弃了真正的美丽……音乐天使,我的守护者,到我身边来吧,陌生的天使!”这是我的声音。
“音乐天使,你拒绝了我,背弃了真正的美丽……音乐天使,不要躲避我,到我身边来吧,陌生的天使!”这是埃里克的声音。
我想我疯了。彻底疯了,和他一起变成了疯子。没有道德没有怜悯,只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死再多人即使世界毁灭,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一切一切,全部毫无关系,只有埃里克的声音直达心坎。我顺着声音的方向,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行进,往陵墓里走去,向隐匿于黑暗的天使走去。即使越走越觉得不对,几次想转身,但眼前的埃里克就是有一股我无法抗拒的魔力,深深吸引着我钻进早已设好的局,向他献上自己的灵魂。
他戴着一顶巨大的帽子,上面插着一根根黑亮的尾羽。黑暗把他隐藏得很深,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听清他的声音,这声音,令我心驰神往。我是个中了剧毒的人,只有他的歌声,才是我唯一渴求的解药。
他用轻柔的歌声诱惑我靠得更近:“我是你的音乐天使,到我身边来,音乐天使……”
拉奥尔在千钧一发之际策马赶到了。他心急如焚,用力拉了一下缰绳,马匹就直直停在陵墓前。还没来得及从马上下来,就看到我像被催眠了那样,满脸满心都是憧憬,笔直走向陵墓内部。他焦急地对我惊呼:“不!克里斯汀,别进去!等等!”
我又走近了一步。
“我是你的音乐天使……”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埃里克的语速加快了,声音里也夹杂着一丝危险:“到我身边来,音乐天使……”
拉奥尔更急了,吼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这个人、不,这个东西!他不是你的父亲!”
“拉奥尔!”我的身体晃了晃,如梦初醒。
正想着转过身去,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而后是用力的一拉。还没等我看清,就已经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紧紧禁锢在臂弯里,拉进陵墓中。
好痛!我皱眉,抬头不满地看着他,奋力挣扎了几下。
埃里克面具下的眼眸中,写满了暴躁、狂乱。他被激怒了,把我禁锢得更紧,牢牢按进胸口。他的手像一对铁钳,力气大得惊人,制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放开她,你这个黑暗天使!”拉奥尔想冲进来,陵墓的门在埃里克把我拉进去的瞬间,自动合上。他把铁门捶得哐哐响。埃里克权当没听到,只顾着把我拖进陵墓深处,看也不往门外看一下。
“埃里克,你弄痛我了!”我抱怨,试图揉一下被他狠狠捏紧的手腕。
痛?这样就痛了么?埃里克在心里暗想着。□□上的痛其实都不算什么,他的心早就痛得麻木、没有知觉了。
陵墓中的楼梯盘旋向下,通往巴黎错综复杂,互相交错的地下世界。这里也有一条河,河水比歌剧院下面那条清澈些,流域也更为宽广。河边停靠着的一艘小舟怎么与埃里克的那一艘如此相像?我还在恍惚着,猝不及防地,埃里克将我一把抱了起来,放在船上。接着,他自己也踏了上来,熟练地拿起横放在小舟上的桨,向远处划去。
划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睡着了。四周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我才诧异地发现竟已划到了巴黎歌剧院的地宫之中。歌剧院的地宫与墓园的地下河居然是相通的!
天哪,他是在地宫里呆了多久才发现的这个秘密?一个人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宫,没人会来,没人在意,时间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