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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如梦凭谁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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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年前。
那日,月白云淡。谁家玉笛暗飞声。
方应看好不容易摆脱了府上老管家的看顾,逃过了授业先生的功课,又避开了丫鬟婆子的纷扰,偷溜出神通侯府疯玩了一天。现在更是随心地泛舟湖上,看着日暮西山,顺道感叹自己少年封侯是多么地可悲,一大帮人跟着,看着,劝着,要自己端行慎言,做个俾睨天下的堂堂侯爷。哼,侯爷?我才不稀罕!
正在心内反驳者那些道学先生的说教,可巧闻见这声声入耳的丝竹之声。幽深却不哀怨,丝毫没有寻常的女儿作态。吹笛的定是个妙人。这般想着,小舟已转过渡口,临近伤心桥下。
仿佛十丈软红中的一抹白色,在这淡淡惆怅的夜色中,明朗又不突兀。暗青的笛身隐于薄雾之中,唯有亮银的流苏在风中兀自翩然。与自己所穿色彩无差的一袭白衣,却没有自身的富贵之气,尽是素敛清幽。月光剪影下的侧脸,清俊,纯净,依稀可见眉目如画,墨发随风。眸光潋滟,薄唇微抿,清音便自笛中流泻而出。
饶是方应看这般眼高于顶,鲜少有物入得心内之人,也不免细看两眼。正好笛声一路高昂,临到顶时,略顿了顿,换个虚音,便是要收尾了。方应看正待笛音落下,赞一声好,谁知笛子便在那人手中一转,余音硬生生顿住,却是未完。跟着便见那人眼波流转:“不请自来,背后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一双眼眸如霜如露,直视方小侯爷。
“咳咳,这个……”被撞破行径,方应看竟一时说不出反驳之语。只因那清绝出尘的面容,竟如同前世心念所系,三生石上所刻一般,令人心魂皆摄。
“咳,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收敛心神,方应看恢复了容色,反驳道。
那人也不答话,自顾自前行。这时方应看才发现,他竟是坐在一辆暗紫沉香木的轮椅之上。
“哎,你停下!”心念电转,方应看足一点地,便飞身上桥,堪堪落在那人面前。
“何事?”古井无波的语气,天塌不惊的神色。
“你,你真好看……”也不知怎的,这句话就从口中遛了出来。
果然,那波澜不惊的面容隐隐浮现出一缕怒色,方应看不待他发作,便连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
“我叫方应看,你呢?”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生怕人家不待见似的。
“成崖余。”说罢,催动轮椅就要前行。
“哎,下月十五,我仍在这儿等你!”不知怎的,就仓促地抛出了约定。
“……”
伴随着轮椅的嘎嘎声,人已走得远了。方小侯爷依然在原地站着,久到雾气都化作露珠,沾湿了衣衫。
“成崖余,成崖余……”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念,仿佛已念了几世。
那一年,方应看十六,成崖余十五。
方应看是真的没想到,那日自己的仓促之邀,竟成了七年来二人雷打不动的约定。
神通侯府的管家十分无奈,不管府中事务多么繁杂,自家主子在每月十五这日,必定搁下所有的事务出门去,直至深夜方才回来,且不论心情好与坏,从微翘的嘴角都可看出,方小侯爷是极度得意的。而六扇门的追命总是很好奇,大师兄无情不论平日里多么清冷孤绝,每月十五这日出门回来,脸上总会流露出与平日不一样的神采,或欢欣,或愤怒,或无奈,或尴尬。追命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对何人何事能让大师兄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还是表示佩服。
就这样,这两个人从七年前相识,每月十五相见。照方应看的话说,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照无情的话说,是“既承此诺,必当守之。”
然而这个可谓雷打不动的约定,终于,在1125年这个多事之秋,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