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忘杀》胡不夷

8、第 8 章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顾惜朝原地站了一会儿，打开门锁，又走过去打开戚少商的门锁。

　　“大当家的。”

　　没有回应。

　　加大音量，“戚少商！”

　　仍然没有回应。

　　顾惜朝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别装了，铁手走了。”

　　面墙而卧的人翻身起来，朝外面看了看，确定人都已经走光了，舒了口气，抿唇笑出一对酒窝，“以前没发现铁手这么磨人。”

　　顾惜朝冷嗤一声，道，“从前我也没发现大当家的这么懂得逢场作戏。”

　　戚少商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你得手了没有？”

　　“嗯，够他忙活一阵子的了。”

　　“你下的什么药？”

　　“迷魂药。”

　　戚少商眉头一轩，道，“铁手的混元一气神功，你那点迷魂药药得倒他？”

　　顾惜朝狡黠的笑笑，道，“谁说我下到他身上了？我下到他衣服上。再过半个时辰，但凡从铁手身旁一丈之内经过的人都会全部无预兆昏倒，人就算被他救回来也会马上中毒又昏过去，药效能持续三个时辰。我看他也不大乐意办你，给他个台阶下，还能赢个救死扶伤的美名，我这个结拜兄弟当得不赖吧！”

　　戚少商抱拳作钦佩状，“顾公子算无遗策，在下佩服。”

　　顾惜朝一笑，拱手道，“缪赞缪赞。”

　　他拱手的时候宽大的袖子扬了扬，抖出一股淡淡的药味，戚少商对这种味道很熟悉，是顾惜朝经常用于左腿膝盖旧患的膏药的味道，因而并为作他想。直至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闭气！”话甫出口，顾惜朝也是愣了愣，看着戚少商有所领悟的苦笑着昏过去，他轻叹道，“戚少商啊戚少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杀不了你了。除了我自己的原因，还因为你是这么一个人，有一个人站起来要杀你，就有一百个人站起来要救你……上次我问你，会不会再相信我一次，你说老天爷才知道。其实不管你心里多么不愿意承认，你终究还是相信我的……”

　　※※※

　　阳光有点刺眼。戚少商想抬手遮一遮，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他知道自己正伏在某个人的背上，而他们俩，正同骑在一匹马上。马本来在小跑，跑了一段后速度渐渐缓下来，似是到了什么地方。他睁不开眼睛，也没有力气说话，但是在鼻端萦回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味道很明白的告诉他，身前那个人，是顾惜朝。

　　旁边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顾惜朝，将军叫你带戚少商的人头来，你怎么带了整个人来？”

　　“活着的戚少商总比死了的戚少商有用些。”

　　“哦？你倒是说说看，他何用之有？”

　　“此人武功高深，剑法无双，若能为贵将军所用，在战场上定能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哈哈，笑话！此人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违抗你们大宋皇帝的意愿与我们一战。他若能叛降，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母猪怕是也会上树！”

　　“这位兄台有所不知，我制有一种药，人服用后元神尽丧，只会听从他人指挥，犹如行尸走肉。若是让戚少商服用此药成为药人，届时便能为将军所用。”

　　“嗯，此种药我也有所耳闻，但却未曾见过，我怎知你所言非虚？”

　　“是真是假，到营中一试便知。再者戚少商如今已被我制住全身穴道，不能动弹，若是到时将军看着不欢喜了，再杀也不迟。”

　　那人沉默着，仿佛在思量这句话的分量，一会儿才点点头，朝周围的人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上路，莫让将军等急了。”随即是纷纷踏踏的马蹄声，大概有五六人。

　　两人共骑的马也在动，顾惜朝大概怕他半路会掉下来，有意放缓了马速，稍稍落后于众人后面。行了大概有两三个时辰，戚少商恢复了些，勉强睁开眼睛，对着眼前那截白花花的脖子冷不丁的就咬了一口。顾惜朝吃痛，咝的倒吸一口冷气。

　　压低声音，“醒了？”

　　“哼！”

　　“……不要这么小鼻子小眼小鸡肚肠的。”

　　“……哼！”

　　“……你不觉得把你先迷倒再送过去比较有说服力的么？”

　　“……哼……”

　　“……”

　　顾惜朝索性不理他，拿马镫踢踢马肚，赶上前头的人。那领头的汉子看看日头，挥手招呼大家原地歇歇，喝口水。顾惜朝翻身下马，顺便提了戚少商下来，让他靠树边坐了，拿出水壶给他喂水。

　　戚少商含了一口水，“呸”的一声，全数吐到顾惜朝手上，后者脸色一沉，正待发作，却听得那人凉凉笑道，“顾惜朝，豫州知州给金国大将军寄的信呢？”

　　旁边五个人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往这边扫过来，有点紧张，又有点迫切。

　　顾惜朝笑了，仿佛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东西，“信自然是被我好好收起来了，哪能随随便便拿出来让你们看。”

　　戚少商也笑了，仿佛听到什么更好笑的东西，“你当然不会把信拿出来，你也没有办法把它拿出来，因为它现在正在铁手身上，乘着快马奔赴东京呢！”顾惜朝脸色一变。

　　“什么？！”那领头的汉子怪叫一声跳将起来，拔出大刀指着顾惜朝，“姓顾的，你竟然敢耍手段！出尔反尔？！”

　　顾惜朝瞟了瞟自己脖子上的刀尖，冷笑道，“我的妻子在你们手上，我能耍什么手段？你莫要太冲动，中了戚少商的圈套，把藏信的地方说了。有我在，那信现在安全着呢！”见那汉子悻悻收回大刀，他才复又转向戚少商，“大当家的，你在我面前玩这招投石问路，未免太嫩了点。”

　　戚少商偏过头去，默然不语。

　　顾惜朝叹了口气，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他们说，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们就要挖了晚晴的坟……”末了一句，言语之间幽幽带上了几分怨毒和不甘，按着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了，“我不想晚晴被吵到，若是成全了你，我又如何向她交代呢？”

　　方才拔刀那汉子忍不住插嘴道，“顾公子你莫要担心，只要把信和戚少商成功送到，将军断不会扰顾夫人安宁的。”

　　顾惜朝略略点点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众人附和着，陆续翻身上马。他拉了拉缰绳，却听见戚少商在背后轻声问他，“他们真的拿傅姑娘来威胁你么？”顾惜朝嗯了一声，淡淡道，“没事，衣冠冢而已。”

　　戚少商不再说话，只收了收环在他腰上的手，他的前胸更紧密地贴在他的后背上，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还有心房的跳动。

　　“顾惜朝……”

　　“嗯？”

　　“……你斧子磨好没？”

　　“……当然，这还要你教么！”

　　“嘿嘿，只让金人退兵五十里，我知道顾公子心中非常不忿。”

　　“他们更不该的是拿晚晴来要挟我……此番一去，大当家的有几成把握可保住性命？”

　　“杀进去再杀出来，我是一成活命机会都没有，但是从里面杀出来，还有半成。”

　　“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大当家的也做？”

　　“顾公子难道不也是么？”

　　顾惜朝偏头轻笑，尽量没有引起众人注意，“能和戚大当家再并肩一战，惜朝死而无憾。”

　　戚少商抿唇，缓慢而又坚定地点点头，“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