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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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米罗口中剑术最高超的人在大家毫无准备的时候来到了森德博格城堡。这人的穿着看上去普通极了，只是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有点引人注意。他也不觉热，披着斗篷，遮住了半张脸。门卫这次不敢叫嚣，忙通报了潘多拉。
“那个……”
这人见到潘多拉的时候，亮出手中的一封信，指着角落里的签名，问：
“这封信真的是公主阁下所写么？”
“那是当然了。”
潘多拉笑吟吟的把这个人迎进来，带他绕过城堡走向后花园，说：
“是教我写信的那个人拜托的。”
“嗯？”
那个陌生人狐疑的收好手中的信纸，跟在潘多拉身后不住观察着四周。森德博格城堡后偌大的一片园子里，米罗正在指导哈迪斯做着热身活动。
“这不可能……”
潘多拉身后的那人突然间站住，声音都颤抖起来：
“米罗……米罗——！”
听到有人喊叫，远处的两人同时望向潘多拉这里。那个陌生人当时甩脱了背上的包裹，扯掉斗篷，大步狂奔向米罗。
“艾亚哥斯……”
米罗轻轻念着，身子就冷不防被人抱了个结实，看得一旁的哈迪斯脸色阴沉。
“天啊，米罗……你还活着……我每天都在找你……你……你还好吧？”
那人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哈迪斯眼皮直跳，没好气的问：
“这是什么家伙，米罗。”
“啊，亲王阁下。”
米罗忙把还在抽咽的人从自己身上拉开，一本正经的介绍到：
“这位就是将要指导您剑术的人，艾亚哥斯；艾亚哥斯，这位是海因斯坦亲王，希望你能毫无保留的教会他你做知道的一切。”
“停停停，米罗。”
那人止住抽泣，抬起脸瞧了瞧面前的黑发少年，不大乐意的问：
“你费尽周折的用秘密签名让公主阁下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教这孩子剑术？亏我这么担心你日夜奔波，你居然这么痛快的就把我卖了。”
哈迪斯的脸色更阴沉了，唇角有抽搐的迹象。米罗忙笑着打圆场，说：
“亲王阁下，艾亚哥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可以算做是我的兄长，所以，请您对他说的话不必在意。艾亚哥斯，”
米罗拍拍那人的肩头，诚挚的恳请到：
“身为亲王阁下的执事，我认为只有你能胜任阁下的剑术老师。”
哈迪斯依旧摆着一张臭脸，艾亚哥斯上上下下瞅了少年半晌，还是耿耿于怀的问：
“为什么？”
米罗深沉的一笑，轻声平静的反问：
“艾亚哥斯，你不想成为王所倚重的人么？”
“啊？”
那人抓了两把头发，嘟哝着：
“你说住在朗厄兰下毒手害你的那个老家伙？鬼才稀罕被他倚重……”
话没说完，那人就卡住了，米罗沉静的笑容不变，只是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那人这时才留意到哈迪斯幽暗的目光，完全超越了他本身的年龄。
“难道说，米罗……这孩子……”
他仿佛猜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盯着米罗。米罗则轻轻的摆手，说：
“那么，就拜托你了，艾亚哥斯。”
接着他面朝哈迪斯，道：
“亲王阁下，请相信这个人，尽您所能的向他领教吧。”
哈迪斯的眼睛仿佛两座冰山，米罗行了礼转身要走，艾亚哥斯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米罗，在那之前，让我看看你退步了没有。”
“什么？”
哈迪斯连忙看向米罗，米罗则低头不语。艾亚哥斯跑回去拾起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抽出一把长剑，而后，又掏出一样东西抛给米罗。
“我一直替你收着呢，哼，以前我们将将能打个平手，不过现在又会怎么样呢？”
哈迪斯探着身子去瞧米罗手里的东西，从那弧度来看，应该是一把刀。哈迪斯有些惊讶，小声问米罗：
“你会用刀？”
艾亚哥斯一听，仰天大笑，说：
“亲王阁下，米罗是不是对您讲他不擅长用剑？可您难道不知道，这家伙拿起刀来的时候简直就如神魔附体。”
“艾亚哥斯！”
米罗生气的瞪着他，唰啦一声甩掉了刀鞘，闪着波纹状寒光的刀身就显露出来，似乎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
“亲王阁下，”
米罗刻板的口气到：
“请退后。”
潘多拉忙拉着哈迪斯退到远处，艾亚哥斯也收住笑，严肃的道：
“真有趣，米罗，把你的悲伤全都发泄出来吧。我可不会手软的！”
“正和我意。”
米罗说罢，身子就嗖得一声窜了出去，刀光所及之处，传来刺耳的摩擦声。艾亚哥斯用剑，米罗用刀，两人仿佛根本忘记了这是海因斯坦亲王的府邸，厮杀得如火如荼，花园里不一会儿便扬起沙尘。哈迪斯目不转睛的看两人打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这两个人，身形一个比一个快，出手一个比一个狠，米罗手中的那柄刀恍惚如同死神手中的镰刀，所过之处生灵哀鸣不止。
“厉害……”
哈迪斯忍不住感叹到：
“这两个人，都太厉害了……”
潘多拉望着已经打到白热化程度的米罗，低声说：
“那个人是故意的。”
“怎么？”
哈迪斯明知故问，潘多拉习以为常的笑了笑，说：
“米罗一直在压抑着自己，所以才让他用这种方式将怨恨发泄出来么……不过，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和胆识，可是招架不住的……哈迪斯，”
潘多拉的眼睛雪亮，她郑重的道：
“这个人很难得，米罗不会无缘无故请他来的，你不要小视他。”
“嗯。”
哈迪斯简单的应着，眼睛没有离开米罗半秒种，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花园有三分之一几乎被淹没在尘土中了，两人打着打着，逐渐跑到了哈迪斯休憩的地方，忽然，艾亚哥斯大叫一声，喊：
“米罗！”
“啊！米罗怎么了！”
哈迪斯跳起来就想往前冲，却被潘多拉揪住。这时尘埃被风吹散，他才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米罗的刀刃就在艾亚哥斯的脸侧，已经在他颧骨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血珠淌出来，而艾亚哥斯的剑尖却从米罗的左腋下穿过。米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蓝紫色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猩红的光芒，双唇轻颤，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一缕一缕的垂下来。
这样凶狠的米罗，哈迪斯还是第一次见到。
“哼，又输了……”
艾亚哥斯移开自己的头，蹭了蹭脸上的伤口，不甘心的说：
“这是第三十八次了……可恶……”
米罗仍然剧烈的喘着气，扔了手中的刀，虚弱的低语：
“谢谢……艾亚哥斯……谢谢……”
“哼。”
艾亚哥斯帮米罗拾起刀，扛在肩膀上，转过脸来瞅着哈迪斯，道：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觉悟到底有多高吧，亲王阁下。”
“真是久等了呢。”
哈迪斯冷笑着回答。潘多拉见两人走远，忙上去搀住米罗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教训到：
“为什么那么不要命？”
米罗一怔，抬头问：
“公主阁下？”
“不要以为我是个女人，所以就看不懂剑术什么的了，”
潘多拉给米罗倒了杯茶，道：
“你刚才一直在对艾亚哥斯下杀手，他如果不是防御得好，恐怕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吧。”
“我……”
米罗捂住脸，羞愧的说：
“我当时……怎么都控制不住了……一想到父亲和母亲被人陷害而我能做的只有逃跑……我就……我就……”
“仇恨是道很难下咽的菜呢。”
潘多拉不动声色的安慰到：
“虽然难吃得令人作呕，但是，你也要像品尝山珍海味一样细嚼慢咽。不然，可是会消化不良的。”
潘多拉将茶杯向米罗手边推了推，又道：
“不要总是一个人强撑，哈迪斯非常担心你，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和那孩子讲一讲吧，讲出来，心里总归会好过些的。”
“是，公主阁下。”
米罗顺从的点头，端起茶杯小口喝着。大好的阳光下，远处的两个人还在一丝不苟的练习着。
只一个下午，哈迪斯就累得筋疲力尽，潘多拉本来想让艾亚哥斯在城堡内住下，但被婉言谢绝了。米罗便提出他去送送艾亚哥斯，在去往铁栅栏门的途中，艾亚哥斯不禁小声问：
“米罗，你真的觉得那孩子能当上王？”
“唔……他一开始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并没太在意。”
橘红色的霞光中，米罗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但是，当我决定要辅佐他成为帝王的时候，他就一定能做到。”
“喂喂……”
艾亚哥斯翻了个白眼，嘀咕着：
“不要这么独断吧……”
“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米罗苦笑着仰起头来看着火红的天空，喃喃的说：
“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所以我想，不如就放手一搏，输了的话，丢掉的不过也就是这一条命而已。”
“米罗……”
艾亚哥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身边的人，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你活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你认为那孩子能成为君王，那么，不如我也来下一注如何，反正现在的这个老糊涂我也看够了。”
“亲王阁下以后就拜托了，艾亚哥斯。”
米罗真切的说，艾亚哥斯摆了摆手，道：
“明天开始我可不会走正门的，反正这院墙对我来说不成问题，还是不要给人落下什么话柄为好。”
“那么，明天见。”
米罗站在原地轻笑，风中传来一个逐渐远离的声音：
“明天见。”
米罗又瞥了两眼落日余晖，转身回到城堡内。哈迪斯已经简略的吃过晚餐，洗了澡，瘫在床上昏昏欲睡。
“阁下，”
米罗得到许可进到哈迪斯的卧房，立在床边望着黑发少年露出一抹笑意。
“累了么？”
“啊……是啊……”
哈迪斯半张开眼睛，努力坐起身体，说：
“从来没做过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啊……以前的那些老师都怕得罪我，动不动就休息了，结果害得我到现在都一事无成。”
“阁下，有些话，我必须要事先和您说清楚。”
米罗似乎是心事重重的看着哈迪斯，少年活动了一下脖子，没在意，道：
“说吧。”
米罗定定神，认真的讲：
“从艾亚哥斯开始，以后，我为阁下请来的每一个人，都请阁下尊重他们，听取他们的训导，采纳他们的建议，阁下能做得到么？”
哈迪斯瞄了米罗一眼，打了个呵欠，问：
“为什么？”
米罗欠身，恭敬的答：
“因为阁下，他们都将是能助您一臂之力的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后，阁下的肱骨之臣也必定会出自这些人当中。”
“那么你呢？”
哈迪斯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揉着自己的胳膊反问：
“那么你呢，米罗？他们是我的肱骨之臣，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我……”
米罗噎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却无法回答少年的问题。哈迪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微怒的说：
“米罗，你总是这样，倾尽自己，却又好像这一切都和你无关。我问你，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不……阁下……”
米罗慌忙否认到：
“我是十分信任您的。”
“哼，”
哈迪斯冷哼着将脸扭到一旁，讽刺的道：
“这种话听着就让人感到虚伪……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米罗？你不肯将自己托付给我，是因为我年纪小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回答我！”
“阁下……”
面对那双绿瞳，米罗竟然感到一丝畏惧，他忙低下头，小心的答：
“我……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阁下为何要这样问？”
“米罗！”
哈迪斯勃然大怒到：
“你以为我是瞎子么？你肯在艾亚哥斯面前发泄自己的怨气，那为什么就不肯在我面前做同样的事情？我虽然年纪轻，但是，我也想分担你心里的那份痛苦。上次逼问你发生了什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潘多拉怪我催得太紧，没有给你时间，可是，米罗，”
哈迪斯喘了口气，单手指着米罗，继续说：
“我每时每刻都看到你在压抑自己的痛苦，我每时每刻都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但你就这样自我折磨的好像干脆忘了我的存在！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阁下……”
米罗着慌起来，这个少年自责又恼怒的样子，莫名的令他心疼。
“你看吧！”
少年呼得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扯住米罗那头梦幻般的长卷发，喊：
“我说过让你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叫我的名字，你居然可以无视我到这种程度！米罗！”
米罗紧闭起双眼承受着少年的怒气，等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掷地有声的说：
“哈迪斯，请原谅我，我不和你说，是因为我不相信。”
“什么？”
哈迪斯松开了米罗的长发，难以置信的瞧着他。
“我不相信我还能受到命运的眷顾，”
米罗惨淡的笑了起来，放缓了语气，说：
“经历过那场祸事，我就再也不想相信什么了。父亲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森德博格来找海因斯坦亲王，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还是遵照他的话做了。这一路上我几度都要放弃，仅仅是靠着至少要完成父亲的遗愿这个念头才支撑到了你的面前。毫不隐瞒的说，这一路上走来，比地狱还要恐怖的事情我也没少遇到过，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所以我尤其痛恨王者，只是因为比别人有权利就可以肆意大开杀戒么？而你……哈迪斯……而你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要当这个国家的帝王……你让我如何能对你坦白我的痛苦？”
哈迪斯身子一震，目光暗了下来，低声问：
“那你又为何要这样尽力的帮我？”
“老实说，”
米罗的腰背挺得笔直，他答到：
“开始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出于感恩，你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给了我一线希望，如果成为帝王是你的愿望，我想，至少我应该做点什么以示报答。不过……”
哈迪斯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都要滴出血来。米罗惆怅的叹气，道：
“这段日子下来，我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武断了。”
哈迪斯没有应声，他只是紧紧攥着拳头，皱着眉不看米罗。米罗莞尔一笑，柔声说着：
“人有好坏之分，帝王当然也有，我不能因为一个昏庸的君王残害民众，就狭隘的认定所有想要成为王的人都是这种姿态。哈迪斯……”
米罗蹲下身来，放低视角，这样就能见到少年刻意躲避的双眼。
“你一直把我想得太完美了，可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你每次对我说想要保护我的时候，我也很想去相信，可不知怎么就害怕了，退缩了……我……”
米罗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夜夜都会出现的噩梦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次哈迪斯抱住他的时候，米罗也在扪心自问，这样的一个少年，真的可以去相信他不会重蹈覆辙么？
“米罗……”
哈迪斯终于肯正视着米罗，别扭的笑了笑，说：
“谢谢你。”
“哎？”
米罗诧异了，他不安的问：
“你不生气么？”
“唔……”
哈迪斯坐回床上，万般无奈的道：
“你肯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我，我很高兴，虽然失望的成分要更多一些。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也明白了，我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空谈，要让你真正信任我的话，就只有付诸实际行动了。”
“哈迪斯……”
米罗忽然觉得心间有股暖流，他握住少年的手，劝到：
“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的日程也很紧凑呢。”
“唔。”
哈迪斯在床榻上躺好，等着米罗为他盖好被子，坚持了没到一分钟就沉沉睡过去。米罗坐在床边凝望着少年初露锋芒的轮廓陷入沉思——潘多拉说得对，把话说出来，心中的痛楚就减轻许多，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征兆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