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章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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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的活动范围又一次被限定在了森德博格城堡内。他不能出去，哈迪斯自然也没有什么兴致出去骑马了。好在史昂察言观色，给哈迪斯留了足够多的课业要完成，倒没让少年觉得太无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朗厄兰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皇帝的近卫队也没再在城堡周围出现过。哈迪斯可以稍微放下心，他在日常的学习和锻炼之外，多了一个口头禅便是：
“潘多拉，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嫁到利马诺瓦去？”
潘多拉开始还能把这句话当成耳旁风，可是过了一年多之后，饶是她耐性再好，也经不住哈迪斯这么唠叨，终于在哈迪斯十七岁这年的夏天，一气之下答应了弗恩约岑大公的求婚信。喜讯随即传遍了森德博格，弗恩约岑大公既定在来年的夏天到佩琴迦迎接潘多拉。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潘多拉的卧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她每天都在清点整理自己的东西，哪些要带走，哪些要送人，哪些要留在城堡里，忙的不亦乐乎。哈迪斯也不再问他那句口头禅了，他闷头看书，只偶尔和米罗讨论一下日程安排。
就这样日月穿梭，当从利马诺瓦远道而来的弗恩约岑大公再度踏进森德博格城堡时，十八岁的哈迪斯已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了。弗恩约岑大公先在城堡小住几日，歇息人马，而后再准备带着潘多拉一同返回自己的国家。他在城堡的这些天，每天都像是在过节，鲜花与美食到处都是。大公还特意带来了几位利马诺瓦的老贵族，他们见到米罗后无不惊叹的感慨万分。这些老贵族都服侍过利马诺瓦的先王，对米罗的母亲——先王的小公主印象极深。此刻亲眼见到公主殿下的孩子，他们个个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米罗不住的拥抱行礼，弄得米罗十分的不好意思。哈迪斯也和弗恩约岑大公拉达曼提斯谈得很投机，两个人讨论了很多关于佩琴迦现状的时事问题，哈迪斯独到的见解让拉达曼提斯大为赞赏。他认识到哈迪斯已经不再是三年前见到的那个少年了，现在，他的一双鸿翼才正要张开。
欢乐的相聚总是短暂的，拉达曼提斯就要携着潘多拉启程了。在他们动身的前一天晚上，米罗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叩响了潘多拉的房门。
“请进。”
潘多拉正在整理明天要穿的礼服。雪白的长裙拖曳在地上，闪闪发亮的碎钻点缀其上，煞为高贵。
“哎？米罗？有什么事么？”
潘多拉理了理裙摆处的皱褶，转而去查看与之相配的耳环和项链。米罗低着头，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他看了几眼潘多拉，似乎想要放弃自己的初衷打道回府，然而身子转到一半就又转回来了，继续望着潘多拉欲言又止。潘多拉侧着头狐疑得盯着米罗重复了起码有四个来回，这才带着几分笑意，体谅的说：
“米罗，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用这么紧张。”
“我……”
米罗再度面对潘多拉站好，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能把话说出口，小声道：
“公主阁下，我有个非常自私并且无礼的请求……我知道这样做很不讲情面，但是为了亲王阁下……我……我必须要对公主阁下做出这个请求。”
“哦？”
潘多拉眨了眨杏核眼，好奇的问：
“是什么事情？还是为了哈迪斯？既然是为了哈迪斯，再自私或者无礼也是可以容忍的，说说看吧。”
“这……”
米罗的头又垂了下去，他似乎在积攒勇气。好大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大声说：
“公主阁下，请您到了利马诺瓦之后，以大公夫人的身份尽可能多的访问佩琴迦的周边国家，赢得他们的爱慕与尊重，让他们借由您了解海因斯坦亲王。这对于亲王阁下将是不可估量的援助。”
潘多拉的表情僵持在那里足有一杯茶的时间，而后，她才从椅子上慢慢的站起来，踱向米罗，淡淡的问：
“我可以听听你的原因么？”
“请公主阁下谅解，”
米罗不敢大意，一直保持行礼中的姿势，向潘多拉讲明：
“我之所以这样请求，是因为亲王阁下现在虽然个人的能力与过去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在佩琴迦之外的地方，并没有太显著的声望。亲王阁下的目标是帝王之座，那么通往帝王之座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就是声望。不论是本国的也好，外国的也好，声望绝不会嫌多。亲王阁下目前已经成年，应该注意积累自己良好的声望了。如果这时候能有公主阁下从旁协助……我想……我想……对亲王阁下来说，当是再难得不过了……”
米罗说不下去了，潘多拉一语不发的又踱回椅子旁，慢腾腾的坐下，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洁白宛若初雪的礼服。房间内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米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硬着头皮等待。良久，潘多拉才幽然长叹一声，大度的笑道：
“原来你说的无礼和自私是这个意思。的确，为了哈迪斯，连要成婚的我也不放过么？真是的，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米罗。”
“公主阁下……实在是……实在是对不起……我……”
米罗似乎比潘多拉还要委屈，他痛苦的皱起眉，小声说：
“为了亲王阁下，我必须要这样做，因为这一环万万不能缺少。”
“米罗，”
潘多拉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裙子上，平静的道：
“我并没有怪你啊，如果是为了我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做什么都愿意，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米罗的头又低了一些，他惴惴的问：
“公主阁下，是什么条件？”
潘多拉转过脸，紧盯着米罗，声音一冷，说：
“我的条件就是，米罗，你绝对不可以背叛哈迪斯。”
“公主阁下？”
米罗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对上潘多拉警告的目光。那目光将米罗钉在原地，激出了一身冷汗。
“米罗，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有些话，我也必须要趁现在对你讲清楚。”
潘多拉再次走过来，就站在米罗面前，平日里清丽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压迫感，她不客气的厉声说到：
“米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绝对不可以背叛哈迪斯。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哪怕有一天连我都舍弃了他，也唯独只有你，唯独只有你不可以背叛他，不可以舍弃他。你能答应我么？”
“公主阁下……”
米罗忽然涌起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努力咬着唇，压下心头的惊颤，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你能答应我做到这一点么！米罗！”
潘多拉突然提高嗓音喊起来，米罗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他也大声应到：
“是的，公主阁下，我能够做到！我的命是亲王阁下救下的，我米罗会用自己的这条生命，来陪伴亲王阁下！”
米罗讲完，激动的情绪让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潘多拉望了他一会儿，才和蔼的笑了笑，柔声说：
“这样我便放心了……那么，米罗，我那个笨蛋弟弟就拜托你了。”
“公……公主阁下……”
米罗的脑筋一下子短路了，想这世界上，敢公然管哈迪斯叫“笨蛋”的，也只有眼前这位准大公夫人了吧。
“时候不早了，我想休息了，你下去吧。”
潘多拉不留痕迹的说罢，米罗松了口气，向她道过晚安，快步退出了房间。
翌日用过早餐后，潘多拉换上那套华丽的一尘不染的白色礼服，盘起长发，带着一抹浅笑站在了拉达曼提斯的马车旁边。前来送行的只有哈迪斯和城堡中的仆人们。米罗碍于身份问题，不好公开在这种场合露面，他只能孤单一人立在玻璃窗后，默默的向潘多拉送出祝福。
哈迪斯也穿着一身暗紫色镶金边的礼服，戴着白手套握着佩剑站在离马车稍远一点的地方。他的神情看上去很平常，好像潘多拉只是和拉达曼提斯出去游玩一阵子而已。在潘多拉迈出一只脚踏上马车垫板的时候，哈迪斯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声叫到：
“姐姐，”
潘多拉歪着头看向英姿勃发的青年，只听他淡淡的说：
“要幸福。”
潘多拉会心的笑了，如同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弟弟会这样道别。潘多拉先是瞅了眼哈迪斯，而后飞快得冲城堡某处的玻璃窗抛去一个媚眼，朱唇微启，道：
“你也一样，哈迪斯。”
话音未落，她就坐进了弗恩约岑大公的马车。拉达曼提斯带着和自己同来的那些人，纷纷向哈迪斯行礼致意。然后他也上了马车，大队人马缓缓的离开了森德博格城堡，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潘多拉走后，哈迪斯有那么一段时间，做什么都集中不起注意力。想想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姐姐突然一下子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再怎么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多少觉得有些不习惯，何况哈迪斯。米罗心如明镜，他找到一个机会，对哈迪斯说：
“阁下，如果您觉得在城堡内学习不再有乐趣的话，那么也许是时候到外面去走走了。”
哈迪斯站在塔纳托斯做的沙盘前，捏着一面红色的小旗子正在思考。
“上外面？到哪里？”
米罗早有准备的答：
“到佩琴迦的各地去游历一番。”
哈迪斯听后转过身来瞧向米罗，让米罗心中一阵怅惘。什么时候，曾经那个少年已经高到可以和他平视了，并且还有要长高的趋势；宽阔厚实的臂膀会让米罗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想要倚靠的错觉。哈迪斯那头墨一般的黑发也长至腰际，总是被一根黑色的缎带在背后束好。他下巴的轮廓更加明晰了，让整张脸显得稳重而俊朗。只有那双湖水般纯粹的绿瞳未曾改变。那双眼睛，米罗每见一次就要心跳一次，那么美的颜色，那么自信深沉的目光。米罗相信有朝一日，这双眼睛完全能够征服整个世界。
“米罗？”
哈迪斯随手将那面红色的小旗子插在沙盘中的一个山丘上，唤了声自己的执事。米罗猛然警醒，摆了下头，扫清脑中的杂念，继续说到：
“阁下，比起例行的日常学习，我认为您该从现在起，花时间主动走访佩琴迦那些手中有实权的地方阶级，说服他们和您保持相同的立场。这可以说间接决定了阁下日后问鼎帝王之位的可行程度。”
哈迪斯轻点了下头，示意米罗接着讲。
“这将是个十分辛苦的旅程，阁下必须要逐一攻克那些顽固的守旧派，举棋不定的中间派。不过，就算不能在一开始说动他们，至少阁下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那些掌握实权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日后是用得上还是得遣散，阁下也能做到心中有数，不会一无所知。所以，亲王阁下，我觉得您该准备出发了。”
“唔……”
哈迪斯围着沙盘转了一圈，道：
“你想得很及时，我正需要这样的经历……你和我一起去么？”
“不，阁下。”
米罗淡然一笑，答：
“我出门多有不便，还是留在城堡的好。”
哈迪斯站住了，隔着一个沙盘反问米罗：
“那你让我一个人去？”
“这当然不会。”
米罗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指向房门，说：
“我为阁下安排了两个绝对可靠并且能力不凡的人，他们将陪同阁下一起游历。”
“又来了。”
哈迪斯无奈的转了转身体，拿米罗开玩笑：
“你又给我找了什么高人来？我不信他们能比你厉害，我更希望和你一起去，无论海角天涯。”
米罗被哈迪斯逗得心痒痒的，他定了定神，亮起嗓子冲门外喊：
“塔纳托斯大人，请进来吧。”
“啊，是他啊。”
哈迪斯一副没什么好奇怪的样子，道：
“你最初带他来的时候已经夸过他是神奇的将军了，那么还有谁？”
“阁下，”
应声推门进入房间的塔纳托斯向哈迪斯行了礼，有点发窘的介绍到：
“还有家兄，修普诺斯。”
“嗯？”
哈迪斯好整以暇的看着从塔纳托斯身后现出的那个人。单看五官样貌和塔纳托斯如出一辙，不过塔纳托斯是银发银瞳，那个人则是金发金瞳，神情严肃不苟言笑。米罗适时开口道：
“阁下，这位是修普诺斯大人，是塔纳托斯将军的孪生兄弟。他是我所知的数一数二能言善辩的外交家，有他在的话，阁下一定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倒是很有意思。”
哈迪斯冲新到的人颔首致意，先声夺人的说：
“我就是海因斯坦亲王。修普诺斯是么，我想问问，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到这里来的？”
“阁下，”
金发金瞳的男人有礼有节的回答：
“早在塔纳托斯为您讲授军事课程的时候，我就从他那里听说了阁下的事迹。但那个时候，我正为自身遇到的困境而烦躁不堪，皇帝陛下一直在怀疑我私通敌国，最后干脆架空了我的职权，让我相当不满。为了避嫌，我直接辞退了官职，回到家乡隐居，直到前阵子塔纳托斯找到我，向我提起亲王阁下，请求我能一同前往，以助阁下一臂之力。于是，我就这样到了森德博格城堡。”
哈迪斯先是轻轻点下头，继而忽然扭头瞅着身旁的米罗，一针见血的道：
“又是你给捎的口信吧？塔纳托斯能提前那么久想到我要去佩琴迦各地游历？嗯？”
塔纳托斯更加窘迫了，米罗只是在压抑的笑，倒是修普诺斯落落大方的开口：
“亲王阁下明鉴，的确是米罗先生托人以塔纳托斯的名义给我寄来的信。不过后来我也从塔纳托斯那里确认过，得知事情的原委，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哼……”
哈迪斯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望着眼前的一对兄弟连连点头又摇头。他这个动作把大家弄蒙了，不清楚哈迪斯心里在想些什么。
“米罗，拿来吧。”
哈迪斯止住了他相悖的动作，冲米罗摊开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米罗一愣，小声问：
“拿来什么？”
“行程计划。”
哈迪斯简短的答，盯住米罗扬起唇角，微笑着调侃到：
“怎么？难道你让我去漫无目的的乱逛么？”
“这……”
米罗心中暗自吃惊，他没想到哈迪斯已经对自己的行为方式熟悉到了这种地步。不过哈迪斯既然已经问出了口，米罗也不好再藏着包袱。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黑色日记本，双手递给哈迪斯。
“阁下，这里面列出了所有阁下必须要去，可以去和可以不去，根本就不用去的地方；以及那些必须要见，可以见和可以不见，根本就不用见的人。另外，这里面也写有大量的注意事项和细节，阁下看过后自然就明白了，希望会对阁下有所帮助。”
哈迪斯习以为常的接过本子，随手翻了两页，眉梢当时就挑了起来。他什么都没说啪得一声合上本子，将其揣进自己怀里。修普诺斯对眼前这一幕觉得有些讶异，他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可塔纳托斯只是在木呵呵的笑着。这个房间里真正深不可测的人，或许正是那个乍瞧上去天真无邪的米罗执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章 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