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鬼域》蓂墀雪

2、楔子 聂家十三

　　低矮屋舍腾着浓烟，破败颓墙踩着烈火，天空艳的有几分刺眼。

　　远处，密林中闪过数道身影，偶尔掠过几丛枝叶，也不曾吵醒林中的生物。一行人的速度很块，每一次闪动已然跃过数十米距离。而当他们停顿下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场景。

　　“这就是这次任务的目的地？看起来，我们来晚了啊。”为首的中年人微蹙着眉，看着不远处的破败景象，“老四。”

　　“是，老大。”左侧站出一位女子，缓缓伸出右手，手腕处腾起一个圆环，仔细看去，那圆环竟是由凌乱的淡蓝色花瓣组成，花瓣无序地飘动，骤然凝聚在一起，散成四朵淡蓝的小花，每一朵均由九片花瓣组成，四朵花均匀地定格在手腕周围。

　　“雨童，将这烈火熄灭吧。”

　　伴着女子的轻吟，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一团轻雾从女子右手腾起，在雨中逐渐清晰，却是一个撑伞的女娃娃，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穿着短短的裙子，脚着一双雨靴，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周围。

　　“老四，你终于将大灵师之境稳定下来了，不错。”为首的中年人在一旁看着，不由赞许的点点头。女子微微颔首，身侧的女童也腾起身子，笑嘻嘻地看着中年人。

　　烈焰逐渐被浇灭，天空又恢复了一片清明。然而，空气的沉闷与血腥的浓重却没有被雨后的清新给冲刷。整个村子像是被血水染过一般，到处都是红色的，却不见任何断臂残肢。

　　一行人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约而同的加强了警惕。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们，隐藏在平静下的，是危险的暗流。没有一丝声响，空气凝滞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极为诡异。

　　结界！？

　　为首的中年人微皱眉头，居然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发动结界，这一次的对手必不是报告中所说的普通魂兽那么简单！中年人微眯双眼，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周围的一丝一动，右耳微颤，中年人立刻瞪开双眼，往右侧望去，却只看见队伍最右侧一个小小的身影留下的残影，中年人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诧异。

　　那个身影冲出之后，剩下的人却没有任何异动，仍旧静静的站着。众人的眼中闪过不一样的神情，有冷漠，好奇，嫉恨......

　　“呵呵呵。”众人中传来一声轻飘飘的笑声，那声音却带着销魂噬骨的妩媚，犹如媚药一般让众人心头一荡，“既然女皇陛下选中了他成为第十三铁骑，不如就趁此机会让我们看看，这传闻中的天都废材有何过人之处吧。”

　　为首那中年人脸上也不由一红，“老三，没事的时候少发嗲。这声音实在让人受不了。”说罢，无奈地摇摇头。

　　那说话的女子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中，依旧低声笑了两声，一行人却不由得转移了视线。谁能想象这般魅惑的声音却是由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婆婆嘴中发出。一行人早在初次见面时就被她深深打击过，如今虽然相处已久，却仍有些不自在的。

　　“说到底，女帝还不是为了卖族长一个面子。剑法再厉害又如何，无法修炼灵力，还是废物一个。连名字都没有，也想成为天都第十三铁骑，简直痴心妄想。”

　　“老六！”中年人严肃地看着队伍中面带愠色的青年人，“既然都是我们十三铁骑的一员，就莫要代入任何个人感情，我不管你们在家族有何恩怨，但若带到我的队伍里，一律按队规处置。”

　　那被呵斥的青年人不由身子一颤，显然，他很清楚触犯队规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下场，但很快，那一闪而过的恐惧被嫉恨的情绪掩盖。

　　中年人知道他的性情，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他也是你们族长的外孙，更何况如今又得到女皇陛下的青睐。即便他是废材又如何，你该很清楚，他在你们族长心目中的地位。你的天分不错，但若一直执迷于权势，很难达至巅峰。更何况，这次的对手，不可小觑，光靠他一人去打探......”

　　话音未落，便被一道充满愤怒的嘶吼声打断。

　　“我要杀了你！”

　　众人心头一紧，灵兽！

　　“不好，快去帮忙！”中年人喝道，右手腕腾起足足五朵火红的九瓣之花，反手抄起身后的阔刀冲了出去。

　　身后众人随即跟上，每个人的手腕处都飘动着各色的花瓣，一时间结界之中灵力沸腾，连空气也都晃荡起来，似乎要将这结界震破。

　　灵兽，在他们的眼中并不可怕。更何况，从感应到灵力波动上来看，这应该是一只刚进化的灵兽。在他们眼里，随便一个人出面都可以解决，然而，对于一个毫无灵力的人来说，却不一样了。

　　普通魂兽，就算是一般武者也可以对付。然而灵兽却不同。魂兽只要修炼到一定程度，开通了灵智，便可进化成为灵兽。哪怕是刚进化的灵兽，起码也得灵士级别以上才能应付。

　　众人都对少年的安危有些担忧，不仅仅是因为适才中年人的那番话，更因为，他们深刻知道灵力有否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从那灵兽的嘶吼声中，他们不禁猜测那少年必是要重伤的。

　　扑哧——

　　长剑横空，溅起着墨绿色的血雨。

　　少年的身影，在一旁灵兽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弱小。少年右手抖动，扬起剑花，剑身斜下，滴下几滴绿色的血液。

　　一条粗壮的臂膀从天而落，滚了几圈，伴着灵兽痛苦而又愤怒的吼叫。

　　“杀！杀！杀了你！”

　　当众人赶到时，便看到这幅景象。中年人伸手拦住身后众人。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诧异与震惊，一个没有灵力的废材不仅毫发无损，居然还能够重伤灵兽！

　　其后一个更为怪异的念头从众人心中腾起，也许，不需要别人帮忙，这头灵兽也会死在他的剑下。

　　那灵兽赤红了双眼向少年猛扑过来，少年没有动身，只是淡淡地看着那个向他扑来的硕大身影，转身，收剑。

　　一步，两步，三步......

　　那灵兽逐渐逼近少年的身影，却扑通一声，笨重地倒在其身侧，溅起一地尘土，眼中尽是疑惑和不甘。直到死，他也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割破他的喉咙的。

　　早已赶到的中年人不由倒吸一口气，少年的速度极快，他也只是在最后的那一刻，约莫看到了少年收剑的动作，却无法看出他是何时挥出那柄长剑。

　　这也是他为何阻止身后的众人前去帮忙的原因，这灵兽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

　　也许这个消息传回天都，会让人们大吃一惊吧。所有人一直以为的天都废材，竟有如此的剑法，女皇陛下果然是慧眼识珠啊。

　　中年人心里想着，却也不由的为少年惋惜，如此微妙的剑法，如果他能够凝聚灵力，那他可以达到的高度是不是可以超越他那个恐怖的外公。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着，似乎杀死这只灵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还有一批。”稚嫩的声音带着清冷。

　　“大家准备。”中年人低喝一声。众人的斗志似乎都被少年的那一剑给激出来。

　　那群自以为困住猎物的灵兽兴奋地低吼着，殊不知迎接他们的，是死亡。

　　少年的身影在灵兽中间尽情地挥舞着，思绪却飘到几个月前家族祭祀的场景。

　　......

　　“聂十三，灵力等级，无！”

　　伴着测验长老冷酷又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周围传来不屑与嘲笑。

　　“又是无，这个废物怎么就这么争气！”

　　“嘘，轻声点，他可是有族长罩着。”

　　“切，说了又能怎么样，这些年若不是族长，这废物怎配享受主家弟子的待遇。”

　　“再过几年，就算族长也不能保住他了。”

　　少年毫无表情的站在测试台上，似乎什么也没听到。重生到这个世界已有十三年，他十分清楚这个世界实力至上的规则。按照聂家族规，如果到了十六岁的成人礼，他还是无法修习灵力，恐怕真的要被逐出主家了，甚至连聂这个姓氏都极有可能被剥夺。

　　十三前世并没有名字，只有肩上烙着的13的字样，认识的便以十三称之。这一世，母亲刚生下他不久便撒手人寰。那个原本神采飞扬的聂家家主，一下子像垮了一般，看着襁褓中面无表情的十三，叹道，既排行十三，便叫聂十三吧。十三倒是颇能接受的。

　　聂家地处天都城，乃是天都城内赫赫有名的上流家族。天都城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最特殊的存在，不受任何国家管制，却又是整个大陆灵师最向往的圣地。在天都城，哪怕是个店家小二，或是赶马车夫都有可能是个灵徒。

　　而聂家传承千年仍屹立不倒，足可见其丰厚的底蕴和庞大的实力。然而，就在这样一个上流家族，出了聂十三这样一个异类，身为聂家家主外孙，却无法修习灵力，不得不说叫人大跌眼镜。

　　与多数上流家族一样，在聂家，每个孩子出生都只有个乳名，唯有能够修习灵力，才能被赐予名字。若不能修习灵力的，则不论出身逐出家族，并剥夺聂姓。到了聂十三这一代，大多孩子都在六岁便能修习灵力，天赋异禀的几个三四岁便开始了，最迟的也不曾超过十岁，聂家上下早对十三颇有异议。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人极其重视灵力的修炼，就算是出身贫寒，只要能够修炼灵力，便能够出人头地，相反，没有灵力，哪怕王孙贵族，也要低人一筹。同样，在聂家，哪怕是个外姓族人，只要修炼有成，便可拥有聂姓，并编入族谱，享受主家弟子待遇。

　　十三这些年，若非那个强硬的外公罩着，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去了。试想，那些分家子孙，无不努力修习，他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却在主家自在享受，不得不叫人记恨。

　　这些年，虽有外公的照顾，还是有些有实力的族人喜欢来找他的麻烦。早在十三铁骑刚建立便被选去的聂云便是其中一个，因为杰出的天赋，被女帝选为第六铁骑之后，便如同没了后顾之忧一般，隔三差五在早就看不顺眼的十三的面前叫嚣一番。十三也未曾让外公知晓。

　　族人的愤慨也好，外人的嘲笑也罢，在十三眼里，如同过眼云烟。前世种种，早养成他冷漠的性子，也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只是对于那个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的外公，还是难免有些愧疚的。

　　想到这，十三木然的眼神，不由变得有些苦涩。高台之上，那双鬓已有些花白的外公似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十三知道，那目光中透露出的失望和无奈。

　　十三落寞的垂下眸子，安静地走下台，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确实那么倔强。

　　捏紧拳头，无心去看别人的测试。脑中不断地想起母亲临死前的嘱托：“一定，一定不要修炼灵力。找到你的父亲......”那时候，十三刚意识到自己的重生。母亲说完便走了，产婆又忙着出去通告，所以知道这句嘱托的只有十三了。

　　这些年，十三也尝试过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母亲似乎是在家族试炼时失踪，几年后回来时，便已经大腹便便了。对于他的父亲，恐怕聂家知道的并不比他多，所以十三也从未告诉过外公，毕竟重生这等事儿到哪儿都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只是，一直以来，十三牢记着那份嘱托，多年来以习剑练体为主。所以对于灵力的修炼并非不能，而是不曾。只是苦了外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为了他操了多少心。

　　直到数日前，天都城女帝的旨意传到族里，要他成为天都铁骑的第十三铁骑，不知大跌了多少人的眼睛。嫉妒、不信、怀疑......族人们什么态度，他不想管，他只是不想再让关心他的外公伤心了。

　　凭着武学的天分与过人的悟性，加上起早贪黑的苦修，就算只靠一身剑法也能与灵兽厮杀。

　　队友眼神的变化，他看在眼里。

　　如果加入十三铁骑能够让外公开心一点的话......

　　十三千年木然的面容上，不由出现一抹昙花一现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