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锦年》浅辰逸世

19、真假临若明试探

　　思文轩内，临若处理好一天的公务，倒也显得有些疲倦，虽然才刚过酉时，但腊冬的天色早早的便暗了下来，踏出殿外，迎面拂过一阵冷风，轻捋了捋额前碎发，把领口稍稍拉高一些，眨了眨泛着秋水桃花的眸子，心里哀怨这女司还真是个苦力活，翻阅整理了一整天的卷宗不说，一出来还要受寒风的侵袭，还好脸上黏了假面皮，多少抵御点寒气。
　　当然，这时候的临若，早已在去枕泉剑庄的途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所以此刻伪装临若的，必然是那个妖媚无双的月下桃夭遗月，因着从小便跟师傅学了奇门遁术，区区一个缩骨功和变声根本难不倒自己，况且自己和若儿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生活习性举止言行是再熟悉不过，所以假扮起临若来毫不费神。
　　绕着小道一路走回居室，却在到达专供女司歇息的晚谢园时，发现园内可谓是人声鼎沸喧嚣不绝，站在人群中的，长身玉立，嫩黄长袍，配合着一张惹人亲近的脸，温和雅致的笑，不是当朝少傅慕子离又是谁。而周围，恰是一同住在这园子里的其他部门的女司，一个个早已换下了素日的官服，穿上最艳丽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围着子离谈笑，还时不时用扑满香粉的手绢儿在他眼前晃晃。
　　遗月有那么瞬间呆愣了下，心道这后宫中的女人果真是寂寞太久了，一个个都如狼似虎饥渴难耐，偶然遇到这么个还算不错的男人就什么礼数都顾不上，直接扑上去献身了，还好自己此刻不是男儿身，否则一定被这气势庞大的温柔香给溺死。
　　聪明敏锐如遗月，在看到子离的那一刻，便知道对方是来找临若的，虽然工作一天有些疲惫，但还是需要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这个人，再者，对于慕子离，自己还是很感兴趣的。轻易地掩去眼中的兴致盎然，唇边带着浅笑，看着穿过人群径直来到自己面前的子离，顶着不远处六七个女人嫉妒愤恨的眼光，不痛不痒地打了声招呼，“子离，好巧。”
　　子离回以一个温暖的笑，笑抵眼角，却覆不了整片瞳眸，“呵呵，不是好巧，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看我？”遗月微微侧身，试图让子离高大的身躯挡住那些不善的目光。
　　“是啊，前些天皇上赠了些黎耀国的贡品，我拿来给你尝尝。”
　　话音刚尽，便传来其他女司的声音，“是贡品啊，看来少傅和临若的关系真是不一般呢。”
　　“对啊，少傅这还是第一次送糕点给一名女司。”
　　“唉，人家临若命好，哪像我们福薄，平时能有稍微精致点的糕点品尝就算不错了。”
　　遗月的眼中一扫而过一抹暗光，敢情慕子离是特地来给自己添麻烦的，轻眨双眸，眉眼弯弯，如果是临若，就根本不会在意那些个爱嚼牙根的人的说辞，“子离谢谢了，外面风大，我们进屋聊吧。”说吧也不理会那群女司骇人的目光，踏着标准的淑女小碎步领子离进到屋内。
　　“子离，你来很久了？”说话间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热茶给对方。
　　“才来一会儿，你就回来了。”子离倒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就大喝了两口，缓了缓充斥在喉间的寒意。
　　“嗯，天气那么冷，劳烦你亲自送东西来了。”
　　“没事的，正是因为天冷，走动走动舒活下筋骨也是好的。”伸手把桌上的精致盒子往前推了推，“这是贡品，你尝尝，味道挺不错的。”
　　遗月接过，打开盒子看到满满一盒的酥饼，随手拈起一块，轻咬了一口，“既是贡品，那自然是好的了。”
　　“嗯，这些是羊奶酥，黎耀国的特产，据说黎耀国牛羊成群，马源丰富，有广漠的草原和沙漠。”
　　遗月微微偏头，也跟着想象了下黎耀国的景致，“博大，广袤，宏伟，是个不错的国家，”看到子离眼中闪过的诧异，绽出一缕笑靥，“当然，即使再不错，也抵不上我们洛曦国。”
　　“哦？怎么说？”子离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兴趣二字，早在对方说出那曲箫声中的含义后，便对其刮目相看，甚至有不断探索的兴致。
　　“世人皆传，良田洛曦，水利蓝芷，铁骑黎耀，看似三足鼎立实力相当，实则良田为优，国以民为先，民若水，亦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让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了，才是大而有为的治国之道，而百姓注重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水利铁骑，他们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能不能养活一家老小，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这一番话本不是自己所说，只是偏偏那个恍若凤凰天子的女人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此刻是原话照搬，因为若儿也说过，必要时候就该暴露一些东西，这样才能钓到大鱼，而慕子离，就是这样一条智慧机敏的鱼。
　　果不其然，慕子离在听闻这一番精辟独到的见解后，不得不再一次以新的眼光打量面前的人，不过是区区一名女司，不过是略为清秀的容颜，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却能道出很多事情背后的本质，那曲箫音是，国家也是，子离深知，有这样一名聪慧无双的女子对于朝廷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能用其稂，摒其莠，物尽其用，那么对于国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是到目前为在，自己还不能判断，这名叫做临若的女子，到底是敌是友。
　　趁着子离发呆的间隙，遗月已经顺利地吃完了手中拈着的一块羊奶酥，甚至牢记自己此刻的身份而没有做出舔唇瓣的冲动，在心里算好时间，只等对方回过神来就准备送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钓鱼亦是如此，有些时候放下一些鱼饵就够了，因为想要填饱肚子的鱼儿会自己再上钩的。
　　“子离，这羊奶酥果不愧是贡品，真真是酥滑润口口齿留香。”遗月为自己斟上一杯热茶，淡品几口，见对方还有些神不守舍，“子离？”
　　最后这一唤，终于是把对方的魂儿给唤回来了，子离的眼中带着深思，牢牢看进对面人儿的眸中，似是要把这整个人看透。岂料屋外寒风交加，屋内暖意融融，烛光在二人之间摇曳，带着点暧昧的气息，暖黄的光芒覆上脸颊，这样彼此对望而静默的当口，子离微微倾身，越过大半张桌子，将头凑近，凝视着那一张清秀的脸庞。
　　这样的时候，是该发生点什么的，只听烛火噼啪一声，子离迅疾地伸手，毫不犹豫地撕下了遗月脸上的面皮，却见那张精致的面皮下，是一张平凡甚至有点丑陋的脸，一双晶莹的眸在被面皮被扯下的瞬间黯淡了下来，一句颤抖声适时地发出来，“子离，你……我……”
　　子离呆呆地看着对方数秒，在终于看不出丝毫破绽之后，才收起了心中的疑惑与失落，“临若，对不起。”坐回椅子上，心思顿时百转千回。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
　　“我从小就对假面皮感兴趣，也学了点这方面的技能，这才能看出你脸上的破绽，一时冲动就……临若，是我的错，但是你为什么要用假面皮？”
　　“我……你看我这张脸，我长得不好看，好不容易读点书识点字进宫里来当差，因为听说宫里人长得都很好看，怕被人看不起，所以就找人帮我做的假面皮。”说话间含羞带泣，楚楚可怜，似是被人揭开了伤疤般伤心欲绝。
　　“那帮你做面皮的人呢？有些问题我想找他请教请教。”
　　“我也不知道……那人四处游历，遇到我苦苦相求才勉为其难帮我的。”
　　“原来是这样。”子离收起探寻的目光，脸上带着歉意和失望，“临若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终于在子离走后，遗月才揉了揉脸颊，装成一副欲泣还休的样子真是不容易，脸部的肌肉都僵硬了，手指摸索到耳边轻轻一拉扯，第二张面皮悄然翻落，露出那张恍若月下精灵般的绝世容颜，一双桃花目中尽是邪魅的光芒，果然若儿说的狡兔三窟是没错的，凡事都为自己做了第二手准备，正所谓有备无患，而少傅慕子离也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是，也只有慕子离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做自己的对手，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会更加的有趣。
　　可是，若儿你现在到哪儿了，你可知，我在思念你。
　　一丝浅笑蜿蜒着爬上了淡紫薄唇，衬着暗夜中的一点烛火，透出些许相思的味道。
　　从来就懂相思，爱相思，更恨相思。
　　早已习惯分离，苦分离，更痛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