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之请君勿死》千秋染

12、雏祭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藤壶的身体也逐渐康复。虽然行动仍有些不便，但他已经得到太医的许可，可以去到屋子外了。

　　三月三日正是和国的传统节日——女儿节，亦称为雏祭。在这一天里，人们会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平安宫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热闹的机会。

　　醒过来后，辉夜发现自己的床前放着一只素雅的白瓷花瓶。里面放着一株盛放的桃花。用手拨弄着花朵，她恍然想起现在正是桃花绽放的季节。

　　想着昨夜跑来和自己一起睡的光，辉夜笑着轻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辉夜殿下。”香子把叠好的衣服递上，出声道，“光殿下说，请你换好衣服后，等他回来。今天宫内会举行女儿节的庆祝活动，届时他会和你一起参与。”

　　趴在地上以手撑脸的辉夜转头看向坐姿端正的香子，弯着眉眼说：“呀，太可惜了。我已经和小姐姐约好了，今天要去她那里。”

　　香子有些怀疑地看着辉夜：“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代您向藤壶大人说明。”

　　“约定就是约定。光会理解的。”说着，辉夜伸了个懒腰，慵懒地坐了起来。抚了下微皱的白色小袖，她随意地拿起层叠的衣服往身上套。因为要参加庆典，所以呈上的衣服件数比往日多了许多。不耐烦穿那么多衣服的她按着自己的喜好配色穿了三、四件。里面是淡红色的袿，最外的则是有桃花图案的白袿。

　　早已习惯的香子膝行到辉夜身边，用梳子小心地梳理那头垂落在地的乌发。把左边鬓角的发与后面的长发分开，香子用淡粉色的丝带绑住那束发。右边亦然。

　　等得无聊的辉夜打了个哈欠，抹了抹泛出泪的眼。香子打扮她时很用心很认真，但未免有些强迫症。辉夜觉得两边的束发大致一样就可以了，可香子偏要让它们完全相同。

　　每当这个时候，辉夜就怀念起诺子。虽然诺子有时会显得古板，但对发型、衣着不那么执着，端庄得体即可。说起诺子，都不知道她的物语写得怎么样了，记得上次刚发展到小高潮就断了。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催一催。

　　香子总算满意地点点头，从屋子的一角拿来妆箱。

　　用箱子里的面脂抹好了脸，辉夜看着那一层中的其他漆盒。犹豫半晌，她对着香子举着的镜子抹好了香粉，然后拿起小姐姐送她的那盒唇脂。

　　馥郁的嫣红点上了丰润的唇瓣，扫过了她的眼尾。那娇嫩的面容瞬间染上了桃花般的妖娆。对着铜镜中的身影，辉夜恍惚看见了十九岁的自己。不知为何，这个身体有六七分像原本的自己。是因为她控制着这个身体吗？

　　“辉夜殿下……”香子不赞同地看着辉夜的妆容，“我觉得……”

　　伸手捂住她的嘴，距离香子极近的辉夜扬起嘴角：“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小姐姐那儿。”不等她回神，她就提着裙角，跑出去了。

　　被抛在后边的香子对着辉夜的背影，急忙高声问：“早餐呢？”

　　“小姐姐那儿有。”话音刚落，那娇小的身影早已跑出了香子的视线。

　　辉夜刚出院子不久，迎面冲来一只遛着人的大白狗。顺势环住它的头，她笑眯眯地问：“小白，载我一程吧。”

　　“汪！”不能开口说话的小白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普通的狗怎么可能承受住八岁小孩的重量。这点常识，它还是有的。

　　解开小白脖子上的绳子，辉夜揉了揉它那圈蓬松的白毛，笑道：“和我一起去见小姐姐吧。”

　　“汪！”它要看住辉夜，保护她的安全，同时不让别人拐走她。等见着雪仙大人时，他一定会微笑着夸奖他工作卖力的。

　　“辉夜殿下。”被小白拖了一路的侍女担心地叫道，却见那只大白狗乖顺地走在女孩的前面，还不时驻足等她。真不愧是辉夜殿下……

　　走进藤壶院后，辉夜示意小白安静点，便悄悄地走进帘子。看着毫无察觉的藤壶，她微笑着一步步接近，然后从背后一把环住他的脖子。

　　“猜猜我是谁？”

　　被惊到的藤壶差点弄掉了手中的东西。用袖子遮住后，他感受着与背相贴的小小身体和那温暖的体温。嘴角不由得扬起，他说：“是辉夜吧。”

　　“真无趣，一下子就猜到了。”辉夜故意抱怨着，来到藤壶的身边。

　　被那双悬挂着皎洁明月的蓝眸凝视着，藤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超速。今天的辉夜格外的不同，眼尾处的嫣红仿佛妖娆盛放的桃花。视线下移，又因触碰到那朱色的唇而心脏猛地一揪。努力镇定的他用微微干涩的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伸了下腰，辉夜倒在藤壶的大腿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反问道：“我不可以来吗？”

　　强迫自己不去看辉夜，藤壶答道：“当然不是。只是宫内有热闹的活动，我想……你会去那边吧。”

　　看着他的表情，辉夜不由得笑出声来。露出了足够可爱的表情呢。用手拉住他的衣襟，她若藤蔓攀爬而起，凑近了藤壶。

　　用双手捧住藤壶的脸，辉夜狡黠而得意地笑着：“见到这么可爱迷人的我，你是不是应该送出同样可爱的礼物呀？”

　　“唔。”面对如此近距离的辉夜，藤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她的手随意地搅动，乱得一塌糊涂。“啊、这个……当然……我觉得……”他语无伦次地应着。

　　“所以说——拿给我吧。”

　　那双湛蓝的眼眸流转着无数的星子，亮得令他晕眩。

　　“什么？”藤壶讷讷地问。

　　点了点他的额头，辉夜吐出可爱的小小叹息。“我是说——与我相称的礼物。”

　　“诶？”藤壶困惑地看着辉夜。袖子里的手触碰到被隐藏的东西，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对！”辉夜扩大了笑容，“就是那个你最近瞒着我在做的东西。还是说，它是给别人的？”想到这种可能的她用袖子捂住脸，装哭道：“呜哇哇，小姐姐不宠宝宝了。”

　　明知道她在假哭，藤壶仍慌张地安抚道：“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我怎么可能给别人？”

　　“可是小姐姐也没有给我呀。”辉夜捂着脸，抖着肩膀。

　　“在这里呢，请不要哭了。”拿出隐藏起来的东西，藤壶哀求道。

　　抹了抹眼睛，辉夜鼓着脸，看向藤壶的手。白皙的手掌上正横躺着一个精致的人偶。漆黑的头发，粉白的衣裳，以及白色圆脸上的一双湛蓝中藏着明月的眼眸。

　　“这是我？”辉夜惊喜地问，拿着人偶仔细地端详，“真可爱。”

　　“嗯。”藤壶有些赧然地侧了下头，露出一节被红晕染的白皙脖颈。“今天是女儿节，所以要摆出精美的人偶来祈求女孩的幸福平安。抚摸它的身体，就能将身上的污秽转移到人偶身上。最后把它放入水流中漂走，人偶代替自己与厄运灾难一起离开。这是一种袚褉行为。”像是在掩盖自己的羞涩，他一刻不停地大段解释道。

　　边聆听边把玩的辉夜突然发问：“这是净莲亲手做的吧？”虽然是疑问句，却用了极为肯定的语气。

　　心脏被猛地射进了无数枝箭。被发现是自己做的，被叫了名字……藤壶微颤着嘴唇，动摇地答道：“是的……”啊，莫非她是在嫌弃？“抱歉，我不该多事的。”比起他这种人做的拙劣人偶，果然还是专门的手艺人做的更好吧。

　　“你在想什么呢？”

　　他的额头再次被辉夜点住了。明明是个尚处稚龄的孩子，她总是表现出超出常人的成熟与敏锐，以至于有时会忘记她的年纪。

　　“我一点都不觉得净莲多事。相反的，我很高兴，非常非常的高兴。”辉夜的笑容真挚，话语也十分恳切，“这可是为了我亲手制作的礼物啊。我非常喜欢。”

　　充盈着感动与喜悦的话语流淌进藤壶的双耳，令他觉得在这一刻，他贴近了她的心灵。他甚至察觉到隐藏在那深处的一丝哀伤。

　　然而那隐约的哀伤就像是他的错觉，辉夜的笑靥依旧，毫无阴霾。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人偶，她开口说：“只有我的人偶孤零零地顺流漂走，这样也太寂寞了。”

　　辉夜抬起头，缀着桃花的袿松垮而下，露出里面白色的单。望着他的蓝眸璀璀生辉，朱唇微分：“呐，你的人偶呢？”

　　离藤壶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园林。怪石嶙峋，水流不息。侍女栀子支撑着藤壶来到此处。许久未踏足此地的藤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那混着泥土芬芳的气息沁入心脾。满眼都是盎然生机的绿意，突然一抹粉白色闯入其中。

　　辉夜提着略长的裙摆，小步跑过来。后面跟着不知去哪儿沾了一身绿叶的大白狗。站定在藤壶旁，她微喘着气，叉腰斥责：“小白，你怎么能跟外面的母狗跑了呢？”

　　小白沮丧地垂耳低头，发出可怜的呜呜声。是那只发情的母狗先动的手，身为神兽的它可是很矜持的。

　　“好了。”藤壶笑着拉起辉夜的手，和她一起来到水流边。

　　从栀子手里接过篮子，一大一小的人凑在一起，为两个人偶梳理着着装。和粉白衣裳的女童人偶一起的是身着狩衣的男性人偶。它的五官比女童人偶要粗糙一些，可见是藤壶拿来练手的。

　　帮男性人偶戴好帽子，辉夜打量着看上去颇有些风度翩翩的人偶，狡黠地眨了眨眼，低声说：“净莲，我觉得你穿上男装的话，一定比这更好看。”

　　回应她的是盈盈笑容。藤壶看着辉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到时候，一定让你第一个见。”

　　春风习习，水流之上放着竹编的篮子。里面垫着素色带桃花纹的布块，上面放着两个相倚的人偶。辉夜握着篮子的提手，与旁边的藤壶言笑晏晏。

　　藤壶从栀子那里接来一捧或含苞或微绽的樱花，与辉夜一起自篮子的上方撒下。樱花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有的落在篮子里，有的落在人偶的衣发上，有的落在清澈的水流上。

　　两个人亲密的举止刺痛了赶到这的光。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淤积着一团凝滞的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紧抿着唇，他抓紧了手中的桃花束。

　　看到面露忧伤的玉似的小少年，小白不由得来到他脚下，用柔软的毛蹭着他，希望能稍稍抚慰他。

　　却不料光猛地打了个颤。手中的桃花都掉落下来。有一些还恰巧插在了小白的头上。

　　感到不适的小白连忙甩了甩身体，没想到花枝甩掉了，花瓣却掉得更里面了。浑然不知的它安静地坐在光的脚边，用那双大黑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光。

　　另一边，辉夜松了手，目送着篮子乘碧色的水波，缓缓地向下流去。随着视线的转移，她正好注意到与小白对视的光。

　　“光！”辉夜挥着手，招呼道。一边的藤壶端坐在草地上，含着笑，优雅地向他点头致意。

　　不想过去的光决定使个小计。光看了看辉夜，又看了下地上凌乱的桃花，委屈地说：“花都掉地上了，我先捡起来。”说罢，他蹲下来，去捡地上的桃花。

　　见状，辉夜转头看了眼栀子用帕子盛着的樱花，向藤壶小声询问：“可以吗？”

　　藤壶笑着点了点头，同辉夜一般，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快去哄哄他吧。”总觉得光的头低得更下去了。

　　走到光的身边，辉夜把满手的樱花捧到他的面前，柔声道：“别捡了，这些都给你。”

　　光起身，看着辉夜和她手上的樱花，心中划过难以言喻的快意。他真诚地笑了，轻声说：“谢谢。”

　　凑到辉夜耳边的道谢令她不适地瑟缩了一下。注意到这一点的光不由得眸子一暗。克制着自己的失落，他指着蹲坐在一旁的大白狗说：“瞧，它像不像簪花的贵公子？”

　　辉夜一乐，用手圈住小白的脖颈，笑道：“打扮得还不够隆重呢！”

　　意识到不好的小白想逃却无法脱离桎梏。它只得可怜兮兮地看着辉夜，呜呜叫着。

　　揉着它的白毛，辉夜故意曲解道：“小白也很乐意。”

　　“呜呜……”可恨它不能说话。

　　于是，两个孩子就用手边的材料妆点起大白狗。不一会儿，小白就头簪着桃花，腰间插满了樱花。

　　“不准抖下来！”叮嘱后，辉夜松开了手，与光一起欣赏起他们的杰作。

　　满身是花的小白蜷缩起身子，那双大大的黑眸无奈地看着他们。那哀怨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们玩够了没有。

　　接受不良的辉夜欢快地说：“哎呀呀，小白真是个美少女。”

　　“小白是公的吧？”光疑惑地问。

　　小白应和地汪了一声。

　　辉夜笑着解释：“小白这么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不是很像那些闺中的贵族小姐吗？尤其是那双黑色的大眸，真叫人心生爱怜。”那可是连现代三大邪术都无法弄出的超级大眼。

　　“这么一说，倒是挺像的。”接受了辉夜歪论的光点了点头。而后，他拈起一朵桃花，别在了辉夜的发上。他示威地看了藤壶一眼，而后凝视着更显娇美的辉夜。

　　辉夜惊讶地看向他，只见光微红着脸，坚定而小声地说：“你的蓝眸里有明黄弯月，真叫人心生……”爱怜一词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情急之下，他只得改口：“真叫人心生向往。”

　　听到这青涩的甜言蜜语，辉夜弯了唇角，笑意更深：“光这微微颤抖的粉唇，是在邀请我一亲芳泽吗？”

　　听懂了的光爆红了脸，脑子瞬间炸成了绚烂的烟花。见她凑近自己，他连忙闭上了眼睛，却感觉到自己的左颊被温软地一触。

　　耳边传来含着浓浓笑意的声音：“我可是要当你的妈妈。”

　　见光不解地看着自己，辉夜捏了下他的脸：“那些话要对你喜欢的小姑娘说。不过，懂得赞美女性是非常好的品质。”话说到一半，辉夜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恍惚想起自己中午没吃早餐。

　　缓缓走来的藤壶把一块糕点递给辉夜，说：“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吧。”说着，他自然地拉起了辉夜的手。

　　辉夜咬着那块糕点，一点都不介意藤壶的亲近。

　　光不甘心地牵起辉夜的另一手，却引来她的注目。“我们一起走吧。”光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下了决定。

　　当桐壶帝带着光去弘徽殿拜访时，光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说：“藤壶姐姐曾说过流萤点点，菡萏绽放。每当夏时，她家莲池的景色就美不胜收。”

　　“光是想去藤壶的家中赏荷，还是说……”抚摸着光脑袋的手一顿，桐壶帝的面色微沉，声音低了几度，“让他回家赏荷？”

　　察觉到他面色变化的光摇了摇头，露出率真的笑脸：“我觉得陛下可以在她的院子里建一个荷塘。这样，藤壶姐姐就能随时欣赏到荷塘美景了。”

　　听到他的提议，桐壶帝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看来，光和藤壶相处得很融洽嘛，都懂得借花献佛了。”

　　光回以腼腆一笑。

　　“那就依光的意思吧。”

　　于是，在藤壶院中的荷塘修好之前，辉夜都不能前去拜访。原因很简单，身为天女的辉夜姬不能见外人，尤其是外面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