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之请君勿死》千秋染

1、妙想

　　自朦胧中醒来，辉夜感觉自己被拘禁在一个狭窄黑暗的地方。无法动弹，甚至连自己的肢体都无法清楚地感知。

　　最初是慌张害怕的，因为她恐惧黑暗幽闭的地方。说来也奇怪，辉夜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不仅不害怕，反倒对这种地方充满了探索欲。不知从哪一天起，她就莫名有了这个弱点。

　　一旦长时间的深处漆黑幽闭的空间内，辉夜的身体便开始隐隐作痛，犹如被刀片凌迟。一点点地切入，剜下去，分离。

　　此时，她也被这种幻痛折磨着，发冷颤抖。

　　突然间，一股暖流从她的感知末梢开始，一点点地把她包裹进去。辉夜的恐惧在这温暖中渐渐地被纾解。意识像是被泡进甜酒一般，阻隔了痛苦，有的是踩上柔软云朵的浮游与轻快。

　　辉夜慢慢地感觉这里不再是狭小可怕的铁处女，反倒有些像母亲的子宫。耳旁回响着液体潺潺流动的声音。它与自己的心跳合在一起，渐渐同调。被包裹的她慢慢地暖和起来，仿佛置身温暖羊水中的胎儿。

　　她随性吟唱起童谣。

　　胎儿啊，胎儿
　　你为什么跳动
　　是因为知晓了母亲的心情
　　而感到害怕了嘛。①

　　她的歌声融进了水流中。或许，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许，她连嘴巴都没有张开。然而她确实唱了，凭借那自由的意志。

　　静谧的水流声在两耳间缓缓回荡，倦了的她隐约听到了在那之中的回答的歌谣。

　　都是为了你呀，亲爱的孩子。
　　剪去那轻浮碍眼的粉发，
　　用银链拷上你纤细的足踝。
　　你是我最可爱的孩子，
　　我是你唯一的神……

　　时间拨回到数个小时前。

　　「辉夜」进入“月的里侧*”聊天室。（*不为人知的秘密）

　　「月人」：辉夜，你终于上来了！
　　「月光姬一生推」：夜夜，飞扑，亲~
　　……

　　看到屏幕上接连不断的热情问候，辉夜弯了弯唇角。修长白皙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

　　「辉夜」：大家中午好。反身把琳琳扣在地上。
　　「月光姬一生推」：夜夜好热情，哈~哈~哈（喘气）

　　揉了下额头，辉夜直接敲出了自己的目的。

　　「辉夜」：琳琳，把你的昵称改回去吧，包括微博上的。
　　「月光姬一生推」：哎嘿，被发现啦~☆
　　「邀月共酌」:辉夜卿，午安。
　　「月光姬一生推」：姬是公主的意思。月光姬不是有一种高贵又闪亮的感觉么，夜夜难道不再喜欢这个爱称了吗？

　　辉夜的手僵停在键盘上。不是不再喜欢，而是它不适合现在的她了。

　　“月光姬”是属于“凛之月”主唱的爱称。而她在一年之前亲手解散了乐队。不说明原因的，在它势头正猛，向更高水准冲击的时候。

　　更何况……

　　「辉夜」：共酌阁下，午安。
　　「琳°」：夜夜，我改回来啦~要奖励的亲亲(￣3￣)/~
　　「邀月共酌」：今天，月影卿依然不在吗？

　　在这个聚集着“凛之月”主创团队和核心粉丝的聊天室内，只有“邀月共酌”会不断提及“月影”这个爱称。

　　「辉夜」：她今天也不在。

　　自乐队濒临解散时，辉夜就再也没有看见她在这个聊天室内出现过。这也是她不想碰触“月光姬”这个称呼的原因之一。一提起“月光姬”，自然而然就会想起组合中的另一人“月影姬”。曾经，她们好得形影不离，宛若代表光影的共生体。

　　聊天室一度陷入了沉默。

　　「琳°」：夜夜，我好想你哦。嘤嘤，为什么要回国读大学呢？不是说好要一起升到同一所大学吗？

　　琳琳是乐队中的第三人，是个活宝担当的女孩子。她像只欢快机敏的小鸟，最会调节气氛。从乐队即将停止活动的消息发布后，她便对静月的事保持沉默。也许，她已经发现了什么，却选择忽略掉，继续欢快地绕着辉夜转。

　　「辉夜」：我也很想你。可惜家里人不让我继续留学了。

　　在传统世界的那些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在邻国搞乐队后，气愤不已。不仅仅是辉夜违背了不能奏乐歌舞的规定，更是因为作为巫女本家人的辉夜竟然穿着轻飘飘的衣服以歌舞取悦那些普通人。

　　若是她执意在那个国家待下去，她所珍惜的人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在灵能者面前，普通人太弱小了。

　　「月人」：这个粉白樱花夹很适合你，但把头发染成粉色也太出格了吧（烟粉色瀑布编发的辉夜背影照.jpg）
　　「琳°」：居然去微博扒照片，月人太狡猾了！夜夜一如既往心灵手巧呢，求打扮~（比心）
　　「辉夜」：有空来R国，我带你飞。

　　这时，月人发来了私聊的信息。

　　「月人」：送你的礼物应该快到了。

　　过几天就是她的二十岁生日了。辉夜正想回复，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播放起来电铃声。

　　“梦里恋情知多少，梦里情伤有几分。
　　不过是一时的欢愉，终究躲不过逝去。
　　或恋或命皆泡沫，淹没于流转岁月。
　　空壳之恋，整整六九帖……②”

　　这是三个人最后一次登台时特别追加的歌曲，有关于《源氏物语》的歌。在传统乐器的伴奏下，她用带着点歌剧味道的唱腔吟唱着。

　　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辉夜不由得眯眼勾唇。到了副歌部分，她意犹未尽地划掉了自己的歌声。

　　“这里有你的快递。我在你家门口了。”对面传来熟悉的成年男子声音。

　　是月人的礼物吗？怀着期待，辉夜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然而，她刚跨出自己的房间，那些被隔绝的轻蔑咒诅便如嗅到花蜜的虫子般蜂拥而至。

　　“嘻嘻嘻，月读家的废物。”
　　“她好意思住在本家？”
　　“蛆虫一样寄生，太恶心了。”
　　“没有力量的本家大小姐，就是一团垃圾。”

　　回廊扭曲交错，其中满是黑色鬼影。恶语从四面八方向辉夜袭来。

　　面对家族小辈用灵力做出的恶作剧，辉夜只能无奈地一笑了之。身为前任巫女的唯一子嗣，她原本是名正言顺的巫女继承者，即便幼时的她灵力稀薄。

　　可惜的是，因为十岁的那次意外，辉夜彻底变成了普通人。而继承人也变成了母亲的大哥的女儿——她的表妹，也是唆使小辈戏弄她的元凶。

　　本家的大人们对这些恶行一无所知。准确的说，是漠不关心、视而不见。幼年的辉夜被他们追捧，只因她身上还有点希望。而沦为普通人的辉夜对于他们来说，毫无价值，还十分碍眼。

　　即便备受嫌弃，辉夜早已决定要活出自己的风采。兴致使然，随性而为。越不受待见，她便越要闪闪发亮。

　　世界如此之大，为何不好好享受？

　　打开宅子的大门，辉夜看见了捧着快递盒子的眼镜青年。面容姣好却略显阴沉，薄唇微抿，透露出几分高傲。

　　“麻烦你了，月先生。”辉夜明朗地笑着，向眼前的冷峻青年打招呼。

　　微皱了下眉头，青年冷淡地说：“请在这里签上名字。”说完，递给她一只钢笔。

　　习惯了的辉夜在快递单上挥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当墨水刚着上纸时，她便被墨的颜色惊艳到了。深紫之中带着金粉，衬得“辉夜”二字宛若紫藤般高雅。

　　“这是哪家的墨水？”辉夜惊讶地发问。

　　青年确认了名字后，点头道：“四季彩的时雨。天时而有雨，时而晴。”

　　早知道这位快递小哥有用墨水颜色表达心情的怪癖，辉夜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么，祝你一直有个好心情。”

　　“多谢关心。”青年把快递交给辉夜，不经意地触碰了下她的手。抿了下嘴唇，他淡淡地说：“你也是。黑发更好看。”

　　望着他骑单车离去的身影，辉夜好笑地想：原来月先生还是个闷骚，真是有趣。

　　回到自己的房间，辉夜拆开了来自好友月人的快递。盒子里面是一本黑皮的线装本，封面上绘着三日月的纹章。

　　抚摸着那二重弯月，她笑得眯起了湛蓝的眼眸。身为三日月宗近的迷妹，她不仅每天戴着同款美瞳，还在左耳上戴着白黄蓝三个耳钉。

　　把深得她心的本子摊开，辉夜用秋樱色墨水在扉页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接下来该写些什么呢？

　　撑着脸，辉夜随意地扫着自己的书架。《竹取物语》、《御伽草子》、《雨月物语》以及……目光触碰到赭色的精装本《源氏物语》，思绪忽的陷落进与静月相处时的回忆。

　　与追逐个性外表的她不同，被称为“月影姬”的静月是个表里如一的古典美少女。乌黑如缎的长发，白皙纤细的手臂，还有被珍视的绝不离身的古典小说。

　　而这上下两册的《源氏物语》正是她们的结缘之物。

　　书店内，两人的手不约而同地伸向同一本书，而后不经意地触碰。细小的电流在相触处迅速窜过。黑发少女迅速地收回手，对着她，露出腼腆困扰的微笑。

　　天台上，把下册书扔向她，一贯沉静的少女大吼大叫着：“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啊！你有喜欢过我吗！”黑发随风而舞，一些发丝还吹在她的脸上。红肿的双眼满是怒气地瞪着她，既脆弱又决绝。

　　“不会再见了。”少女转过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亦如她当初的接近。

　　她做错了什么？辉夜至今不明白。

　　困扰地卷着垂下的粉发，辉夜只知道她肯定做错了什么，否则认真又温柔的静月不会变成那样。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她把这些物语一一拿下来。置于最上的正是《源氏物语》。

　　受趣味驱使，她开始在本子上构架着脑洞大开的平安京。

　　说到平安京，就不得不写百鬼夜行。还有与鬼怪相对的阴阳寮，知名阴阳师安倍晴明、贵族代表藤原道长、武家的平氏和源氏、赖光四天王、天皇一族、辉夜姬和光源氏……啊啊，差点就忘记了平安时代的著名刀匠——三条宗近。干脆把镰仓时代的粟田口吉光也放进去吧。

　　把各种各样的有趣之物融合在一起，辉夜兴致盎然地书写着设定。明明只是撰写着自己的妄想，却莫名地感受到一种熟稔感，仿佛她也曾干过杜撰一个国家的事。然而记忆告诉她，这只是她的错觉。想来是写得太开心了，而有些忘乎所以了吧。

　　写着写着，一股不明的倦意漫上了身体。打了个小哈欠，辉夜放下钢笔。枕着本子，她准备小憩一会儿。不料刚闭上眼睛，她就被浓黑的梦雾笼罩，模糊了意识。

　　受着某种牵引，辉夜向极深极深的黑色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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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脑髓地狱》卷首歌
②来自《宝冢 新源氏物语》开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