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慕]大梦谁先觉》萧城花事

1、药师章（完）

　　泊寒波请慕少艾为他的西风小妹和羽人非獍做媒时，慕少艾先是愣了一下，却又立刻回过神来把玩着水烟筒，笑道：“倒是一桩好姻缘。”

　　泊寒波立刻得劲，上前一步细数他第一眼见到羽仔就觉得此人心思单纯良善而且武艺高深，虽然闷骚话少但配他家小妹正合适。

　　“艾仔你是不知道啊，我家西风太暴力了，不趁早嫁出去做大哥的真的会担心她以后会不会有婆家。”

　　慕少艾一笑，啧啧叹道：“若这话被你家小妹听到，哎呀呀，还真是乐事一桩。”

　　泊寒波脸色一凛，立刻正色言道：“就这样说定了，我还有事，走一步先。”

　　***

　　那日天气不算顶好，乌云渐渐在头上聚集，但黄历上写着“宜嫁娶、定盟，忌破土、动土”，所以慕少艾心有不祥，到底带着羽人非獍前往鬼梁兵府的婚宴。

　　席间一切正常，鬼梁兵府食客何止三千，宾客来往好不热闹。

　　慕少艾坐在羽人非獍旁边，调侃着说羽仔也到了婚娶的年纪，什么时候生个小羽仔给老人家玩儿。

　　羽人非獍原先冷着一张脸，闻言抬起头来，幽深的眸子里映出一张秀美娟丽的脸。

　　“你先，我后。”

　　慕少艾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已经被谈无欲拉到一边商量正事儿，他有些放心不下被众人包围的羽人非獍，那人看起来冷漠疏离，更多是不懂怎样表达。他护了这个小孩儿这么多年，不希望他有一点磕磕绊绊。

　　但鬼梁兵府第一谋臣封千机趁机邀他与府主饮酒，慕少艾现在担着中原勘魔领袖的名头，自然不能放弃任何一方可以拉拢的势力。

　　却正是这么一点功夫，羽人非獍的刀刺透了鬼梁飞宇的心脏，然后狠狠拔/出来。

　　慕少艾端着的酒杯掉在红毯铺就的地面上，发出闷闷一声响，酒液泼出来打湿他金丝绣的靴子。他看见那小孩儿低着头，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一直压在他肩上，乌黑的发吹落下来挡住他的眼睛，慕少艾竟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未及反应的时候慕少艾已倒退两步，恰被身后的谈无欲接住。

　　谈无欲眼中的慕少艾向来从容幽默，即使当初被阎魔旱魃重伤也是一脸谈笑风生，如今却慌乱毕现，好像整个人失了准心。他想安慰这位友人，但从来善辩的口才在那不加掩饰的慌乱神色中竟展现不了分毫，而这个时候羽人非獍已经离开了鬼梁兵府。

　　带着他染血的刀，头也不回。

　　慕少艾第一次见到不会回头看他的羽人非獍，不知怎的，心脏狠狠抽痛起来。

　　***

　　落日烟向来天空晴朗风和云走，不论何时走进，茅屋竹栅天然一派清新，叫晦涩的心情也开阔起来。

　　慕少艾这次来的时候朱痕染迹没有举着他的斧头砍柴，反而拿了那根线条优雅漂亮的西洋长笛在吹。

　　长笛的声音浑厚悠扬，没有内力蕴含其间却被风送得很远，慕少艾踱步而来，笑道：“哎呀呀，曲意如此深沉，莫不是好友如此不愿我踏出这方竹舍？”

　　笛声戛然而止，朱痕染迹转身看慕少艾。盯的久了即使厚脸皮如慕少艾也忍不住调侃道：“呼呼，莫不是药师我脸上开了花。”说着顺手在脸上摸了一把，一副无辜又无赖的神态。

　　朱痕染迹却没笑，他道：“慕少艾，我说过你应该在岘逆迷谷吃菱角噎死，或是在你的风铃店淡看风铃茫茫而死，为人代死一点都不适合你。”

　　慕少艾摇头叹道：“唉呀呀~开口一连串诅咒，真是难相处的坏朋友。”

　　朱痕染迹不为所动，“你决定了么？”

　　慕少艾闻言一笑，在朱痕染迹看来却平添几分沧桑。这个万年不老的老妖怪合该一直风流浪荡下去，为所谓正道抛头颅洒热血并不适合他，他该带着阿九住在岘逆迷谷，偶尔调戏掉到崖底的美人，一直无忧无虑自在逍遥下去。

　　慕少艾平素圆润的脸颊近段时间消瘦了很多，但他眼神柔和温润一如当日，只是多了几分决绝。
　　朱痕染迹没有再劝，他推开茅屋的小门走进去。

　　“如果你确信不会后悔的话，进来吧。”

　　***

　　慕少艾拿了桃红的胭脂往脸上抹，一边抹一边道：“呼呼，羽仔一天到晚呆在落下孤灯，脸色都和风雪一个颜色了。好友你说我在这上面增添几分颜色是不是让羽仔更英俊帅气些？”

　　朱痕染迹冷笑，手上却拿了桃木梳理那一把青丝。

　　“如果你想让鬼梁天下看出端倪的话，尽可以把这一盒都倒在脸上。”

　　慕少艾手一顿，最后只得悻悻放下胭脂盒，瞧着铜镜惋惜道：“老人家一直想看看羽仔脸红的样子，无奈啊！”

　　朱痕染迹用发带缠住一缕头发，闻言道：“如果你想，大可以跑到那只鸟人跟前说‘慕少艾瞧上你了’，更直白些，给他下了药推倒在床，你想看鸟人哭都没问题。”

　　“哎呀呀，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好友你实在太邪恶了！”慕少艾边说边摇头，眼睛里却发出恶狼一样莹莹的光，显然朱痕染迹这提议十分让人心动。

　　朱痕染迹却不管此刻慕少艾心中几多心猿意马，梳子重重一下敲在他头上。

　　“再不安生你大可自己来！”

　　慕少艾见好友要发飙，终于讪讪点头，“还是麻烦好友了。”

　　时间飞逝，茅屋中唯一的一点烛火昏暗，外面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拉长的语调就好像情人眼底扯不断的情思。

　　朱痕染迹将那三千青丝一拂，慕少艾揽镜自照，叹服道：“哎呀呀，好友手艺果然非凡，恐怕昔年也为不少红颜知己描眉化妆？”说到这里又细瞧了一眼，“呼呼，我说怎么有点不像。”

　　慕少艾拿出眉笔，一笔笔将白眉画作青黛。镜中人面目清俊，年纪不大却愁眉紧缩。他好奇地舒展了眉头然后嘴角挑开一个弧度轻笑，铜镜中的模糊人影也做出相同神态。

　　“哈，原来这张脸笑起来是这种模样。”慕少艾转头，左看看右瞧瞧，确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后才停了动作，“可惜没机会跟本尊比较了。”

　　朱痕染迹站在他身边，妆成开始便不再言语。烛火只有一些照到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终归无话。

　　***

　　羽人非獍受鬼梁天下一掌“死”后无人再见药师慕少艾，知道真相的人不多，不少。

　　朱痕染迹某次弹起慕少艾留下的那把铁筝时琴弦断了一根，他没有续弦，将旧物摆在原来那处，没再动它。

　　后来羽人非獍与燕归人联手刀戟勘魔，再后来他碰到很多人遇到很多事。慕少艾当年一心维护的小孩儿终于有了成年人的眉角，但他为之改变的人化作烟尘散入大海，什么都不留。

　　羽人非獍悉心照拂的一位女子曾经问他：“殊色千万，你到底为谁展颜呢？”

　　羽人手按胡琴，又是一曲熟悉而悲凉的音色。

　　“有人尚未婚娶，羽人不敢违约先行。”

　　女子还欲再问，那悲凉的颤音止住她的话头。她听见琴音哀伤，如泣如诉，终于顿悟，转身离去。

　　***

　　岘逆迷谷下，身着明黄的人午睡刚醒，取了旁边的水烟筒深吸一口。周围是繁花盛开姹紫嫣红，一稚童的声音由远及近。

　　“少艾少艾，你听有人在黄石阵里乱闯，听起来是美女，大美女哟！”

　　慕少艾一时怔忡未及应答，稚童已察觉他脸有异色于是小心询问：“少艾，你怎么了？”

　　慕少艾吐出一口青烟然后长呼一口气，懒懒道：“做了个梦而已。”见稚童还欲再问，拿水烟筒敲了他的头一下，道：“哎呀呀，明明是毫无姿色的老鬼，还是个男人。阿九阿九，先去湖边将你的耳朵洗干净再来。”

　　阿九愤愤离开，慕少艾起身再看一眼岘匿迷谷，久久竟笑出声来。

　　云雾深处，繁花似锦，清幽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