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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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莹子的长长久久论
狇，医者。
医者，救死扶伤。
即便种类为妖怪，但妖怪之中，也是有医者存在的。
时雨、瑠架、雪女、或是使用植物的藏马，多少都与治愈能够沾得上边，也能拯救，也能医治，但终究，他们的医治，只不过是一种技术。
狇是天生的医者。
这族妖怪生来就注定会为了拯救别人而牺牲性命。他们医百病，治百疾，使将死之身恢复活力，使重病之躯焕然一新。
相对的，所有的医治，都需要代价。
狇收割的，多是无形之物——例如记忆，例如情感，例如喜好习惯……大大小小，无奇不有。而狇按照医治难度的大小收取代价，相似的难度会收取怎样的代价，却全凭狇本身的憎恶。
这也注定了，寻求狇医治，需要面对多大的挑战。
而同时，狇收取的代价并不能每一次都完全足够，所以他们的医治，也是有风险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狇之间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则：
亡者安眠。
莹子的第一课，就是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以白墨被写在一张小巧的黑色硬纸上，莹子刚刚出生时，它就被放在她的手心里。那时莹子没有名字，也不认识那些字是什么，她带着那张纸，成为了一名新生的妖怪。
很快，她就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病人。
病人是个命垂一线的产妇，一只虚弱的四目蛾妖。蛾妖本想把莹子吃掉，却在提起她的一瞬间住了手。
‘你会救我吧。’蛾妖对她说。
莹子不知道怎么救。
‘你想要我身上的什么？’蛾妖问她。
蛾妖的眼睛很漂亮，所以莹子指着她的眼睛。
那对眼睛消失了，莹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后来，蛾妖教会了莹子识字，她生下一只很健康的小妖怪，给它取名叫做目。
蛾妖告诉莹子，以后，会有很多妖怪找她救命。
她告诉莹子，要把握好收取代价的轻重。
‘不要挽回逝者，也不要畏惧死亡。’蛾妖告诫她，‘你这一生之中，只能从死亡的手里抢回一个灵魂，’蛾妖虽是失去了一对眼睛，可笑起来却显得更漂亮了，‘你想知道那是谁吗？’
莹子当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她把蛾妖的话紧紧记了下来。
‘得名，得命。’
蛾妖带了莹子一年多，就走了。
莹子在陌生的土地上到处徘徊，觉得生命漫长而毫无意义。
直到她终于遇到了那个自称是‘幽助’的怪人。
幽助的名字，是莹子遇到过的妖怪中最长的一个，浦饭幽助，很怪，很长，但不知为何，莹子却很喜欢。
幽助第一次见到莹子，呆呆傻傻地愣了大半天，然后冲着莹子扑了过去，又是哭又是笑的，莹子觉得他很奇怪，可是幽助紧紧搂住她很久很久，最后莹子自己也哭了。
莹子那时依然还是没有名字的，幽助就捧着她的脸，说：‘既然这样，那么，你就叫莹子吧。莹子，莹子，莹子！’
莹子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她觉得一遍一遍叫她名字的幽助，是个很好的家伙。
那时她还不懂什么以身相许，也没有明白自己作为一只狇，究竟要面对怎样的未来。
幽助带着她在魔界逛来逛去地修行，有时遇到熟人，还会寒暄一番。
拯救或许是狇与生俱来的本能，莹子收取的代价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幽助对于她收取什么，并不擅加干涉。
幽助的朋友，有很多。
起初莹子只认识一个叫做飞影的。
后来就认识了一大群。
其中有一只银色长发的妖狐，幽助对待他有一种独特的距离感。
幻海婆婆，桑原，飞影，小阎王，黄泉，这些人，都是和幽助比较亲昵的。莹子知道，其实藏马也是其中之一。
但她总是有种直觉，觉察出表面之下浅浅的隔阂。
幽助对于藏马，抱持着一丝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出来的敬畏。
妖狐是他们这群妖怪里头活得最久远的那个，他活得长久，听过的，见过的，明白的，自然也就多。
而这种特点，恰巧满足了莹子的满满好奇。
幽助觉得这样很好，于是就拜托妖狐，对莹子做一些基础的指导。
妖狐当然不会推拒，而妖狐的身边总是跟着黄泉，日子一长，莹子便从这两只妖怪的嘴里挖出了许许多多有关过去的故事。
在妖狐拿来当做教材和例典的妖怪里头，有一只是幽助的妖怪父亲雷禅，还有另一只是来自遥远神界的赤翼天使。
莹子很喜欢妖狐嘴里那只没头没脑的天使，问得一多，倒是牵出了许多黄泉和藏马过去都不曾了解的事情。
赤翼天使的名字，叫空。
藏马认识空，是在认识黄泉之前更早。那时他还没有组织白狐团，只是偶尔为了填满空虚的生命而孤身一人盗取宝物。
空是他从一间藏宝室里头盗出来的。
藏马说起空最初呆的地方，就停不住笑：‘我的尾巴蹭到了那只茶壶，他就噌一下冒出来了。’妖狐眯着眼睛，‘他比我更无聊，躲在茶壶里面装成神灯精灵，结果被关了三百多年，不是遇到了我，还准备一直等下去呢。’
莹子那时还理解不了，那一句‘无聊’，究竟蕴含了怎样的力量。
空在白狐团成立之后，当了团里的副团长。
按照黄泉的话来说，空在团里其实是很悠闲的。藏马很少分配事情给空，多数时候，空只是挂在藏马身上无所事事。
同空的悠闲相对的，是他本身强大的实力。
黄泉对于空的了解并不多，当时在团内，空只亲近藏马一人。
莹子把零零碎碎的有关空的片段拼凑起来，去窥视那群人过去的年华。
‘空以前怎么会突然失踪的？’黄泉的问题藏了好多个年头，终于问了出来。
‘以他的能力，怎会遇到危险呢？’
‘对哦，你不知道呢。’藏马挑起眉毛，‘说来，其实我也是很生气的，毕竟那时已经把他看作自己的所有物了。拥有的东西突然间被原主人要回去，这么轻易地就毁灭了，实在……’藏马深深吸了口气，身周的气息缓缓平静了下来。
‘原主人是指无坠？’黄泉问。
‘嗯，’藏马显得有些无奈，‘那时空经常从妖怪手里救下被当做食物的人类，无坠不喜欢那样，所以便对他说，要是人类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不为他们去死呢？……’他顿了一下，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空就，真的死了。’
‘他去人界遇到了那些妖怪中介？’黄泉愣了愣，‘就因为……所以才……’他的手轻抚上嘴唇，看上去也有些怔忡，‘说出那样的话来，确实有些过分呢。’
‘你看过黑之章？’藏马挑了挑眉，黄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时多数妖怪都看过吧？’
莹子一度没有明白，为什么无坠说什么，空就会去做什么。
‘食脱医师也不知道雷禅的承诺，可是雷禅还是为了她而饿死了，’莹子说，‘时雨也只是希望看到不同的人生，收取着完全无法预测的费用，但飞影却至今没有和雪菜相认；空遵守的，也只不过是内心那一缕毫无依据的感觉……为什么，妖怪，都是那样奇怪的生物呢？’
‘如果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生命就太过漫长了。’藏马回答。
莹子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着，可是她见到幽助，便会觉得很愉快，所以，她早已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很漫长了。
说起空的话题时，有时会牵扯到一个名叫仙水忍的家伙。
藏马说这个人有着七重人格，莹子觉得，那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据说，空对忍很好很好，为了忍，失去了两对羽翼。藏马说空在忍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所以才会对他那样宽容。
虽然藏马说了很多，但莹子知道，他始终都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事实。
无坠最后杀死空的导线，应该，就是这个名叫忍的人类吧。
‘亲眼见到那家伙的羽翼被撕裂，才会动摇了他那种极端的念头吧。’藏马说，‘若不是无坠，或许我也不会认识忍呢。’
‘优秀的人类？’黄泉打趣道，‘空说你们关系很好，让我一度认为你们……’他突然停下来，移开了目光。
藏马呆了几秒，转而低低笑了起来。
然后黄泉也笑了。
莹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突然觉得，自己根本走不进去。
‘你们之间有过承诺吗？’莹子很好奇，‘就像雷禅，空那样的？’
被突然问及时，藏马是惊讶的。他想了几秒，又看看黄泉，那时黄泉也在看他，一脸哑口无言的样子。
‘似乎……是……’藏马窘然撅了下眉，‘……没有呢。’
‘没有吗？’黄泉说。
‘有吗？’藏马回问。
‘好像……呃，真的没有呢。’黄泉尴尬地抓了下头发——在莹子的记忆里，这只妖怪极少会有这么紧张的时候，而多数让黄泉紧张的时刻，多半都是出现在藏马的面前。
——尽管，以莹子的观点看来，黄泉无论在妖气还是力量还是战斗能力的方面，都远远赶超他原先的上司妖狐。
藏马似乎没有发现黄泉很紧张的样子，在一旁静静地笑着。
‘说起来，承诺的话，修罗不是已经信口开河地甩下一个了？’妖狐人类的姿态总是显得过于柔媚，莹子一直不能习惯。
‘……要娶躯的女儿赤纪？’黄泉顿了一会儿，才接口。
‘你记得他怎么说的？’藏马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声音平静优雅。
黄泉又停了一会儿，神色赧然：‘是……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跟随你到天涯海角……之类的？’他脸上青青白白，说完了嘴角一抽，别过头去：‘真是没志气的家伙。’
如果不是藏马一脸的算计，莹子才不会努力憋着，没有让自己喷出笑来。
‘没志气？’藏马的声音微微上扬，‘不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追随你一辈子，即便你杀了我，转世之后我还会找到你，继续跟随你。’
这话讲得比修罗那个更没边儿，莹子没有忍住，噗一下笑了，随即才发现那个极少紧张的妖怪此刻已经是一头冷汗，连讲话都结巴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
和他的手忙脚乱对比，藏马自在得多了：‘你以为我忘记了？’莹子此刻一点儿都不觉得妖狐人类的姿态很柔媚了，倒是狡诈得很，‘还有什么，我会把自……’
莹子只觉得头发一飘，黄泉捂住藏马的嘴，把妖狐一溜烟拖跑了。
莹子本觉得，会放弃生命这样的行为很不可思议，但她的确遇到过不希望被拯救的妖怪。
那些妖怪，多数失去了自己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或是早已达成心愿，不再对生命有所留恋。
在莹子的意识里，那样的约定、承诺、目标、誓言……便构成了支撑妖怪们存活长久的巨大动力，失了动力，当然就没了存活下去的意义。
当年蛾妖的告诫，她也已经理解。
她从死神手里能够抢夺到手的，就是幽助的灵魂。
但是莹子不希望幽助背负着自己的生命痛苦地活着，所以莹子给幽助提了个要求。
她说，‘如果你死了，我能够把你救回来。’
‘可是把你救回来，我就会死。所以，你给我听好了，’莹子伸出食指，指着幽助的鼻尖：‘不准死，要给我活得长长久久的，你死去的话，我才不会救你，我会去救一个不认识的家伙，再去地府找你。’她瞪大眼睛，说得很认真：‘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因为你的死而伤心的，因此，请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着我，我们一起活得长长久久，然后一起死去。’
‘这……’幽助哑然。
‘还有就是，’莹子打断他，双手叉腰，‘不准你不同意。’
莹子不会知道，自己的豪言壮语被传得有多远，有多久。
‘我们要好好地活着，一起活得长长久久的，然后一起死去。’
‘少给我装矫情！……不过话说回来，这句话到底是谁传下来的？’
‘莹子啊。’
‘莹子是谁？’
‘据传是只狇吧，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会知道啊？’
‘那你怎么知道狇的名字是莹子？’
‘笨……因为那句话就是莹子的长长久久论嘛！’
‘那你其实也不知道莹子是不是一只狇咯？’
‘说了是据传……我说你搞错重点了吧——！’
‘好啦好啦~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番外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