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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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畏惧坠落的妖怪
我的年岁不大，至少就我的那个族群而言，真的不大。
落苍狱，初生有八翼，九百年成熟，千岁失一对翼，两千岁落第二对，四千岁落第三对，八千岁落第四对，八千九百年历初劫，渡劫复生八翼，如此往复。色以霜为贵，数以偶为尊，有霜色十翼者尊为无坠。
以上，是本族对族内新生儿最初的教导。
落苍狱数量稀少，没有固定的居所，游走在魔界深处，亲水，恶燥，因此常傍水而行。妖力强大，但厌战，若遇敌，宁愿逃走，故而时常迁移，移动速度极快。
魔界，和人界相似，有着多数和少数。落苍狱显然是属于少数一族。数量少，隐居，性格乖僻，封闭自锁——这样的族群，总是有着一些多数派理解不了的风俗忌讳。
落苍狱一族，忌奇翼，讳赤色，翼数为奇或翼色火红都被视为不详，初生七日之后由无坠洗尘：奇翼幼儿断一翼，存活后至千岁若失两翼则留，仍失单翼则放逐，族群迁移；翼色不详者以无坠妖力净翼，净至褐色则留，仍为红色则弃，族群迁移。
忌讳有二，我不幸全占。
赤色九翼。
为大恶。
大恶，即为大不详，大灾难。
我的初生过于凶猛，九翼，赤色，连洗尘都免了过去。
被一群惊惶的翼族草草抛弃。
那时我记得，在一对对翼翅之后，片片素缟。无坠浮在遥远的天上，连双眼都是苍白的。
他的声音穿过无数羽毛，挤开沉甸甸的空气，传入我的耳中。
他说：
记住，你叫空，天空的空。
他说：
空，你比我幸运。
然后我便被抛弃了。
然后我活了下来。
然后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所以，现在，我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落苍狱，初生之前都是人类。命数尽了，却不愿甘于死去，灵魂游荡，被妖怪所食。他们的执念化为实体，降生于族内，前生之事忘尽，只追求能够活得长久太平。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我记得，成为落苍狱之前，我是有名字的，我生在人间，最后死于衰老，走时无病，无痛，无牵，无挂。
或许正因为太过洒脱，以致我成了大恶，以致我得到了九翼，色彩如同赤炎一般灼人眼球，以致我连被留下的机会都不能拥有。
可无坠。
无坠，在遥远的地方，给了我一个名字。
几近千岁那时，我才晓得，原来，无坠，是没有名字的。
无坠，就是无坠。
霜色十翼者，为无坠。
我觉得，落苍狱，大概也就只有一个无坠。可毕竟，无坠并不是一个名字。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那时无坠没有亲自抛弃我，或许源于不甘。若它为我洗尘，断我一翼，又或者能将我的翼色净至非红，我也就被留下来了。可我连七日都未曾等到，带着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潇洒地离开了。
我在魔界呆了很久，有我的几百辈子那么长。那时候我听说，落苍狱，从空中坠落，便同掉入了地狱——是一个极度恐惧无法飞翔的奇怪种族。传说有着奇翼的落苍狱飞不起来，传说在魔界天空看到红色的落苍狱会有灾难降临。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魔界并没有哪个妖怪，真的见过奇翼的，或者翅膀火红的落苍狱。
——当然，除了两样占全了的我。
即便如此，嘴巴长在我脸上，我也可以不告诉它们我的种族。魔界深处总是有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妖怪，谁又能辩得清每每呢？所以当被问起了，我总是说，自己是果鸟族的，或者是红羽族，或者是血龙族，或者是变形怪……用过的族群，真是多到数也数不过来，随口搬一个，根本无人计较，因为他们说的种族，我大多也没有听过。
我慢慢从魔界深处爬了上去，到了最上边的几层。
那里竟然是有人管的。
我知道再往上，就是人间了。
所以我飞去了人间。
所以我才说，传说，毕竟只是传说。
奇翼的落苍狱，其实，也是能飞的。
至少，我就可以。
那时我年近一千，堪堪来到了人界。活了这么许多时间，再一次沐浴在日光之下，我站在不知名城市的一个路口，仰头呼吸。
我听见有人类的声音轻滑柔软地传过来，问我叫什么。
空。
我笑起来，我叫空，我说。
我看清那堆女孩子围绕在我周围，雀然。
你在扮演天使吗？
她们问我。
天使？
我又笑了起来，然后点点头：是啊，是天使呢。
她们想要摸摸我的翅膀。
我便让她们摸了。
好柔软。
好漂亮。
她们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柔，跳跃着，闪烁着，散在阳光之中。
我忽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明亮了起来。
这里就是人间。
我想着。
一种名叫怀念的思绪缓缓地蔓延。
我笑得很开心，几乎扇动起我那九片最好不要会动的赤翼：你们能够喜欢，于我真是莫大的荣幸。
我真心觉得，人间，比起魔界，实在是要好得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