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笔之记忆碎片》叶卿

6、page.6

　　026
　　那夜，月光如水。
　　因为练习剑道晚归是不合少女心意的。
　　寒冬的夜，冷风侵袭，瑟瑟入骨。
　　少女裹紧衣服，但单薄的校服显然是不够阻挡风力。
　　衣襟飞扬，在空中仓促划出凌乱的弧度。
　　黑色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冥蓝色。
　　孤身影单走出校门，极为巧合地同那个人相遇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
　　男方温柔表示送女方回家，女方羞涩应允。
　　路上，男方还特意去买了关东煮赠与女方。
　　回到家，在温暖柔和的黄灯下，
　　站在二楼房间窗台，少女注视着少年离开的身影，看了很久。
　　那年，他们刚刚步入高中。
　　再次相遇，是在图书馆。
　　在同一个书架前，两人发现了彼此相同的爱好。
　　「侦探小说要解决三个W，千绘认为哪一个比较重要呢？」
　　午休时，坐在校园小花园中，少年问道。
　　灿烂春日的美妙阳光倾洒在少年身上，衬出了那张温柔的笑靥。
　　「How吧，不是所有的小说都是将犯罪者如何犯案的吗 」
　　「不，我想的话，毫无疑问是Why呢，人的举动是由其思维控制的，毫无理由的举动是不存在的。如果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那种事情我不会原谅，那种小说我不屑一读。」
　　那样说着的少年，在她就像神祗一样。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在高三的关键时期，少年倒下了，发了一场高烧。
　　接着，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先那个温柔真挚的少年，变得冷漠疏远。
　　「江城靖同学因为高烧，失去了部分记忆。」
　　校方老师是这么说明的。
　　少女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看见了对方漠然的脸，全然不记得自己样子。
　　她看见了在说起姓氏时，对方一闪而过的犹疑。
　　她听见了对方问起自己的家事。
　　她看见了对方一闪而过的喜悦。
　　她知道……
　　自己的初恋，就这样，在这个红藕香残的季节悄然凋零。
　　「我爱你，可你已经忘了我。」
　　泪眼滂沱。
　　「我知道，那不是你，可是，只要看见那般虚假的笑容，我就无法控制地想你。」
　　「所以，我……」
　　少年在清醒之后，成绩突然拔高，成功考上了东应大学。
　　少女在绝望之后，宁愿默默守候，一同迈入了东应大学。
　　少女知道少年结交了新的女友。
　　少女知道他们被称作东大的金童玉女。
　　少女知道那个女友只不过是骄傲与攀比思想。
　　少女已经可以放下，笑着像陌路人一样，对着两人直言羡慕。
　　于是，这份爱恋……就这样结束了。
　　「我曾妄想忆起当初那段春熙灿烂的时光，只影迈过悄怆幽邃的街巷，却只发现，那些过往，只是掠影。同地此景，只惜不可见故人。」
　　「他终究是我错过的风景，即便我用一生来铭记。」
　　027
　　2004年1月1日
　　「双重人格，是多重人格的一种，是严重的心理障碍。」
　　「具体指一个人具有两个以上的、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亚人格，是为多重人格，是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
　　读着手中新买的书籍，月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吗，月？」
　　死神硫克捧着一竹篮的红艳苹果，对栗发少年的心血来潮表示不明所以。
　　「呐，硫克，你觉得我像是有双重人格吗？」
　　「哈？」
　　死神发出惊诧的象声词，接着认真思考起来。
　　「这么说起来，月在杀人的时候，跟对待家人的时候，反差的确是大了点。」
　　「那只是演技而已，不是双重人格……」
　　栗发少年认真的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不了了之。
　　「总之，硫克，你先自己出去溜达一下，我有事。」
　　「月，最近，总觉得你神神秘秘的……」
　　死神抱怨了一下，在少年的冷眼扫视中，振翼而飞。
　　月冷笑一下，径自走到镜子前面。
　　镜子中的少年，俊俏、美丽。
　　『接着昨天的话题，你说，这个世界在你们那儿只是一本漫画？』
　　那是极端冰冷的声音，冻到超越自然极限的寒冷。
　　『其实，不只是漫画，还有动画、小说……』
　　如果此刻有谁站在房间里的话，定会诧异少年的自言自语吧。
　　明明是同样的嗓音。
　　明明是同样的模样。
　　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些不重要……最后的结局是我死了？』
　　『那个，其实我们看的人都一致认为，是作者偏心的来着。』
　　不同于前者冷漠没有丝毫情感外露的嗓音。
　　后者给人感觉有些软弱。
　　『是被硫克杀死的？』
　　『诶？！』
　　『……我明白了。』
　　『可是月，现在你没有使用笔记不是吗，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在意……』
　　『这是自然的。』
　　栗发少年嘴角上扬，隐藏在天使一般美好神圣的外貌之下的——
　　是比地狱七君主更加残酷冷漠的心灵。
　　『我大致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这样啊……真不愧是月殿……』
　　『对了，在你的故事中，FBI是怎么死的？』
　　『诶？月，你没出手，FBI也死了？！』
　　『啊，我通过爸爸的电脑知道的。』
　　『那巴士事件也发生了？不可能吧……』
　　『巴士？是去太空公园的路上发生的劫持事件？』
　　月眉头微皱。
　　他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说……）
　　『事实上，我就在那辆巴士上。』
　　『先前Kira的行为与性格跟我很像，我以为只是巧合，停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栗发少年的眼中闪过冷酷的光——
　　『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穿越者！』
　　『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穿越者！』
　　如果可以看破心灵的话，就可以听到异口同声的两种声音了。
　　『看样子，很有可能，第二Kira是和你一样的人了。』
　　『嗯，我想也是。那个，月可不可以不要用第二Kira……』
　　『漫画里面出现了第二Kira？』
　　『真不愧是月殿！』
　　『第二次了，为什么要使用【殿】这个字眼？』
　　『啊哈哈，这是敬语……』
　　『我记得中国使用这种敬语，是对于王子之类的吧。』
　　『月会中文，我也很诧异。』
　　『是么……』
　　栗发少年离开镜子。
　　其实没有必要照镜子也可以进行交流，这只是少年的执意而为。
　　若是要追溯的话，可以寻到龆年以前。
　　028
　　2004年1月3日
　　「其實，並不是沒有辦法的。」
　　電話的那頭，傳來輕笑聲。
　　輕盈悅耳，像是夜鶯欣愉的歌鳴。
　　「之所以說，你會死，無非是因為你被推到了前臺頂罪。」
　　「可是問題是，我手頭上並沒有證明與己無關的證據。」
　　「這點毫無疑問。」
　　金髮少女坐在氣派的沙發之上，暗自苦惱。
　　「如果我沒有見到她的話，說不定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苦惱了。」
　　「這點毫無疑問。」
　　重複了一遍的話語，竟像是無情冷酷的譏諷。
　　少女沒有一絲惱怒，只是翻閱著手中的黑色日記。
　　「遇見你是我最美麗的回憶，儘管錯誤，但從不後悔。」
　　上了濃郁紅妝的唇輕啟。
　　過去用來吟讀詩文的美妙聲線，將文字間的百轉千回巧妙極致流露。
　　——化百煉鋼為繞指柔。
　　「這是我□□誌中的最後一句話。」
　　「……這樣啊……」
　　遠洋異端的聲音失去了輕佻。
　　或沉思熟慮，或懷念回憶。
　　一切的一切，到了嘴邊，却只一處歎息。
　　「請務必在審判日之前，將所有的事情辦妥。」
　　「這是自然的。畢竟攸關生死。」
　　這一局，看樣子是我贏了。
　　奈特笑了，金色的眼眸中有著流光溢彩。
　　你看，你在過程中贏了我的哥哥——
　　卻還是在結果上輸給了他。
　　注重過程的你，
　　看重結果的他。
　　明明是完全相反極端的兩個人——
　　卻是世界上最瞭解彼此的兩個人。
　　「首先，你必須將擋箭牌的身份去掉……」
　　瞧吧，在最後，哥哥還是最瞭解你呢。
　　即便是死了——
　　他卻用生命來讓你接受了他的【絕對正義】
　　——絕對結果主義的道德推理。
　　「對了，我想去一趟日本。」
　　「這不是很好，畢竟是關鍵時刻，如果你抱著即便是死，也要見她的信念的話，倒是無妨。」
　　「非常感謝，就連您也無法百分百確定沒有問題吧……」
　　「呵呵，別得意忘形了喲。雖然說要幫你，但是，中途毀約也挺有意思的。」
　　「明白，您還是一如既往地以看人痛苦為樂趣呢……」
　　寒暄了一會兒，少女便掛斷電話了。
　　陽光下，少女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單純無憂。
　　雖然還是跟過去一樣對天禱告著，
　　少女眼神是看破一切的冰冷與漠然。
　　「說白了，其實最難以應付應付的其實是Kira吧……」
　　「如果要在法庭上解除懷疑的話，一定要是完勝，否則很容易被說成是賄賂蒙混。弗利那則家族的聲勢底蘊，絕對會有人趁虛而入，但是想要完全排除懷疑，尤其是隨隨便便即可完事的。」
　　在橙紅色的夕陽下，少女扯出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
　　所以說，結果——
　　其實，早就已經註定好了。
　　029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沒有辦法原諒，殺了人的自己——
　　明明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可貴。
　　明明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的痛苦。
　　明明比任何人都更加貼近死亡。
　　即便如此——
　　在面對裁決審判的禁果時，
　　他幾乎毫不猶豫地選擇吞下。
　　即便會梗塞住咽喉，
　　痛徹心扉，
　　也依舊堅持決絕地揮舞斬下死神的鐮刀。
　　他從不懼怕任何東西，
　　就連死亡也無法讓他皺起眉頭。
　　從不後悔，
　　那麼堅定執著，
　　只堅信著自己的目標與信仰。
　　他用筆在紙上書寫，
　　字如其人——清秀端正。
　　字字之間，無數生命凋零。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就連現在臨時借宿于其身體里——
　　近乎瞭解這個世界來龍去脈的——
　　異世靈魂亦不知道，
　　夜神月最初其實是兩個人。
　　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
　　過去那個人一遍又一遍地叨念著痛苦著譏諷著的
　　——名為【死亡】的結局。
　　在最早，從操場上撿到那本影響改變整個世界的筆記的時候，
　　月就已經決心，
　　就算重蹈覆轍也要將【他】的理想實現。
　　沒錯，那並非是【現在】的夜神月的理想。
　　而是處於遙遠的未來，帶著滿心懊悔憎恨不甘的
　　——【未來】的夜神月。
　　自呱呱墜地，嗷嗷待哺之時，
　　【他】便已經存在了。
　　就像雙重人格一般的存在，
　　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過去的自己灌輸著理念。
　　月從來沒有說過，他其實是厭惡人類的。
　　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認知道人性的醜陋一面，
　　月厭惡著人類，卻深愛著這個世界。
　　憧憬著【他】細細描繪的幻想中的新世界。
　　不會再有苦難，不會再有悲傷。
　　所有人都一心向善，
　　純淨，美好。
　　直到那一天——
　　【他】消失的那天。
　　從兩個月多的沉睡中醒來，
　　胸口靠左的地方空洞洞的。
　　蒼涼，荒蕪。
　　什麽也沒有，在意識里呼喚了上萬次。
　　慟哭，悲愴。
　　儘管如初，幼小早熟的男孩不動聲色。
　　只是以茫然的眼光打量這個熟悉卻陌生的世界。
　　——他，已經是一個人了。
　　除此之外，還有更加大的打擊。
　　因為【他】的出現，月喪失了懵懂的童年。
　　因為【他】的出現，月懂得了人性的險惡。
　　因為【他】的出現，月明悟了死亡的意義。
　　【現在】的夜神月，並不是夜神月。
　　只是失去了【未來】的夜神月的軀殼而已。
　　空洞破裂的心靈需要什麼東西來填補。
　　由理想支撐起的人生已經成為其支柱。
　　——他會成為【神】，站在所有萬物之上。
　　毋庸置疑。
　　『看樣子，爸爸是跟L匯合了呢……』
　　『話說回來，南空直美放著不管，真的沒有關係么，月？』
　　『我又不是殺人狂……』
　　栗發少年眉角彎彎，仿佛含著一彎清潭。
　　030
　　2003年12月28日
　　「吶，小夏香要不要跟人家去工作啊！」
　　一時興起。
　　就像是石子跌落湖底，在空氣中沉沒。
　　少女聽著自家導師習慣性的抽風，不予理睬。
　　正是這樣的舉動，反而讓褐發姑娘得寸進尺。
　　「怎麼可以不理人家呢，人家這麼愛你，你也要愛著人家啊☆」
　　居然加上☆了……
　　冰藍的瞳微微眯起。
　　夏香默默摘下耳機。
　　語重心長。
　　「並不是不愛你，但畢竟是工作……」
　　「什麽嘛，這種顧慮根本不需要的啦☆喲西，那就走吧☆」
　　自我為中心。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只要自己過得好，別的人全死光了也無所謂。
　　姑娘就是這麼一個人。
　　很愉快嗎……
　　夏香從本子上得出姑娘的本質。
　　以別人痛苦為樂。
　　明明是這麼惡趣味的人，卻意外地擁有一批信徒。
　　自來到日本，
　　這個人就開始滲入日本各個地區的情報網絡。
　　「你難道真的是情報販子？」
　　曾幾何時，一致認為是一句戲言的話。
　　很快就可以證明是真是假。
　　這一次出去后，就可以決定本子上的問號究竟要不要刪去了。
　　這麼想著，
　　竟然湧起了期待興奮。
　　——那是從未接觸過的，全新的領域。
　　「討厭了啦☆夏香看起來好高興☆」
　　「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
　　「就算這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混雜著中文的對話。
　　明明是奇怪的說話方式，
　　這兩個人說起來，卻是相當契合的感覺。
　　仿佛理應如此。
　　說起來，都只不過是自以為中心的人呢。
　　以別人的苦楚為樂。
　　親手算計死最親的知己。
　　視旁人為棋子的中村晴子。
　　因對世界產生質疑。
　　將自己封閉在螺旋之中。
　　視親友為無物的千條夏香。
　　這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
　　是異常相契的存在。
　　既已決定，便出門來。
　　「如果我知道，所謂的工作其實是聊天的話，我絕不會跟你出來浪費時間。」夏香面露不滿。
　　「別這麼說嘛，我可是得到很棒的消息了呢。」
　　「所以說，在東大跟人聊天可以得到什麽消息啊！」
　　晴子揮揮手，攤手。
　　「這你就不懂了吧。夏香的同事其實是這裡著名金童玉女男方的初戀女友哦！」
　　「這有什麽關係嗎？」
　　少女不屑。
　　這年頭，男人難找。
　　好男人更難找。
　　有責任感不隨便劈腿的好男人找起來難上加難。
　　「江城君失憶過哦！」
　　「這樣啊……除了同情一下千繪以外並沒有什麽很棒的消息吧……」
　　「呵呵，真是沒心沒肺啊夏香☆」
　　因為沒有記憶，單單隻從幾行字來瞭解一個人，是覺然不可能的。
　　對於夏香來說，從本子里瞭解到的北村千繪。
　　——是陌生到了極點的。
　　「可以瞭解很多啊……我又不可能帶小夏香去歌舞伎町，你說是不是？」
　　「……」
　　「從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可以瞭解到很多東西。小夏香的直覺很靈，是你可以生活的原因啊。」
　　夏香沉默了一下。
　　「東大種了很多櫻花樹呢，若是開了定是很美的。」
　　非常顯然的轉移話題。
　　晴子也不計較這些，順著夏香的話說了下去。
　　「是啊。到了春熙之時，櫻花開得爛漫，遠遠看去，就像怒放于天空之中。」
　　「謝謝。」
　　明明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少女注視著白皙的雙手。
　　怠倦，有心而生。
　　（已經够了……我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