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笔之记忆碎片》叶卿

1、page.1

　　001
　　「学习，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还在英国钻研学习的千条夏香一直记得刚跨入初中学习时班导说过的话。
　　「日积月累。」
　　少女浅浅地笑了。
　　没有狂妄自信，那是一种纯粹的对于话语的支持。
　　宛如初春的雏菊般娇嫩可爱的笑容，洋溢在少女初见美丽的脸上。
　　偏长的黑色直发柔顺地垂在身上，如黑色深沉却可以映出星光的清潭。
　　初中生涯，那是何其繁华多姿而又青涩烂漫的年华。
　　那时的风，没有杂质。
　　那时的人，清淡而美好。
　　他们满揣着同样的希冀与憧憬，在学习的圣殿拼搏，积极而向上。
　　「崔斯特，好厉害啊！」
　　话语中，全然没有所谓的嫉妒。
　　该说是单纯好呢，还是这个学校真的不错的缘故。
　　总之，面对友好朝她打招呼的同学们，夏香一直是相当喜欢的。
　　千条夏香，精通中、日、英三语，在其教授父母的指导下，在小学时就开始接触初中课程，迈步初中时已经阅读名著典籍无数。
　　可是，少女仍不满意。
　　举着三张照片，不厌其烦地对着友人说：
　　「这世界上还真的有天才呀！真不知道表哥是怎样成为全国第一的，太变态了。」
　　然后，手摆在身后，开始在寝室中踱步.
　　故作老成地用着中文说道：
　　「望尘莫及啊望尘莫及……」
　　002
　　友情，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的确如此。
　　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又在朝拜了啊。」
　　夏香笑盈盈地朝着自己的下铺说道。
　　窗外，春暖花开。
　　金发的少女脸上满是淡然。
　　「就快要分开了呢……」
　　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少女的发上，落下淡淡光晕。
　　少女外在看起来并不是美人，可她那份气质却是谁也学不来的。
　　——那是朝拜者独有的虔诚。
　　「啊……」
　　夏香有些哀伤。
　　四年同窗同寝，说没有一丝感情定然是骗人的。
　　奈特，这个天主教的忠实教徒，带着坦然的笑容，轻声道：
　　「我毕业之后，就要去法国了。恐怕是没有交集的可能了。」
　　「诶？别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夏香嗔怪道。
　　「还有几个月呢……至少还能给我亲爱的骑士大人一个美好的生日……」
　　「噗！」
　　奈特甩甩头，绮丽的金发甩出美丽的弧度。
　　——与其说是骑士，也许更像是圣女也说不定。
　　「少油嘴滑舌的。」
　　沉默了一下，少女注视着窗外。
　　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
　　「贞德即便立下丰功伟业，最终还是落到火刑一死，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
　　「你要回日本吗？」
　　语调一偏，奈特问道。
　　夏香撇撇嘴，砰的一下倒在床上。
　　「嗷嗷嗷，才不要呢，日本有着变态表哥，万一没拿到全国第一，老妈会劈死我的……」
　　「没办法啊，毕竟是从小培养的女儿，话说回来，考完试后，要学习高三内容了吧。」
　　奈特脸上满是温柔。
　　「才没有哩，是大一啊大一！老妈说高三内容没啥意思，就是拼命复习。直接跳级了！啊，让我死吧！」
　　少女愤愤不平地拍打着床铺。
　　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是把床单看成了压迫她的“可恶”老妈。
　　「呵呵……」
　　一阵欢快的笑声让夏香恼怒了。
　　她倏地拿起枕头朝损友砸去。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说起来，奈特，你的名字跟我那只见照片不见面的表哥很像哩。」
　　「的确啊，Knight和light，不可以迁怒哦……」
　　「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大家闺秀就好了。」
　　003
　　亲情，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难得美妙的假日，要一起去go camping~」
　　千条家的家主这么说着决定了周日的行程。
　　那是大一的寒假。
　　虽说是冬末，但是的的确确是个美妙的日子。
　　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清浅地浮在苍穹之上。
　　晨光穿过云间缝隙落在地上，留下个个光斑。
　　跑车开在平缓的盘山公路上，一圈又一圈。
　　——如盘起蜷缩的巨蟒。
　　山间特有的青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寒风凛凛，却吹不散出行者的美好心情。
　　「夏香！」
　　随着一声轻唤，黑发少女接到母亲抛起的可爱糖果，调皮地用日语回答：
　　「谢啦……」
　　突然，少女心念一动，起身，从后排把剥开的糖塞到父亲嘴里，换得对方甜蜜一笑。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引面急速驶来的私家车，把跑车撞偏。
　　来不及刹车的跑车直直长出弯道，落了下去。
　　私家车的主人见势不妙，急忙开跑。
　　坠落……直直坠落。
　　这是挑战地球引力的过程。
　　痛苦。
　　胃在翻腾。
　　跑车翻倒落在土地上。
　　父亲竟没有昏厥过去，他把夏香从车里抱出来。
　　没跑多远，跑车便爆炸了。
　　熊熊火焰翻腾着，发出噼里啪啦爆破声。
　　望着那片升腾的焰，父亲亲吻了一下自家女儿的额头。
　　「抱歉。」
　　「为什么？」
　　少女不解，死死地抓住父亲的衣服。
　　「因为爱。」
　　说完，男人便义无反顾地迈入火场，再也没有出来。
　　夏香看着飞溅的火星，昏了过去。
　　就像做了一场太长的梦。
　　又像是看了一部太长的电影。
　　长到她沉浸于故事之中，
　　——再也没法清醒过来。
　　爱情，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夏香剪去了一头秀发。
　　「为什么？」
　　在离开英国前，短发少女问了一次自己的心理辅导师。
　　挽了一个辫子的棕发姑娘捋了捋微卷的发梢，礼貌地笑开：
　　「因为你是母亲的心血啊……不过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会后悔救了你吧……」
　　说完，没等夏香再说话，姑娘默默地看了下手表：
　　「还剩下5分34秒，快点进仓吧。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去日本的，所以安心，别看了我的叮嘱。」
　　夏香点点头，眼神迷惘。
　　记忆，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但是，万一这个过程，中断了，不可再开始，又该怎么办呢……
　　2003年2月20日
　　004
　　2002年7月2日
　　「这样好吗？奈特·威娜·弗利那泽？」
　　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长发姑娘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金发少女。
　　「中村晴子……果然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吧……」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他——哥哥……」
　　「是不是被你杀死的……」
　　奈特露出了丝丝苦笑。
　　站在机场等待飞机的少女全然不曾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碰到眼前的人。
　　姑娘的笑深了一些，轻巧自来熟地做到奈特左边的座位上。
　　随意地翘起二郎腿，左手支着下巴，含着笑，语气中似乎包含了无奈和宠溺：
　　「真是的，这算是习惯吗？你们怎么总是喜欢提他呀！」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来找你的呀……」
　　奈特正视一席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紧了紧手中的行李箱手杆，低下头：
　　「他是……被你这样逼死的吗……你，既然来找我定然是知道了他们……手中应该有证据才对，为什么？」
　　「为什么呢？我可是情报贩子啊……」
　　「你《BACCANO！》看多了吧！！！」
　　奈特出口讽刺。
　　晴子愉悦地用左手轻轻顺顺鬓发：
　　「我承认，当时为了求胜有点不择手段，这次就稍稍帮你一下吧，不过那……这也要看你的运气了，毕竟你是他的妹妹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奈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海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解：
　　「你……这样值得吗……」
　　「你呢？」
　　晴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还有48分钟就要登机了，还是快准备一下吧。」
　　说完，姑娘便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神为爱他的人所预备的，是眼睛未曾看见，耳朵未曾听见，人心也未曾想到的。」
　　奈特望向候机室外，已是夕阳西下。
　　透过宽阔明亮的落地窗，映入少女双眸的是一片哀伤的红色。
　　——那是她用不会遗忘的美妙景色。
　　（呐，哥哥，那就是将你的【结果主义】驳倒的人啊……）
　　（真是，相当绮丽又冷酷的人啊……难怪，难怪……）
　　005
　　2003年2月7日
　　病房里一片安静。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
　　千条夏香半坐于病床上，眼色空寂。
　　房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穿着粉色里毛衣和紫色毛格子裙，一双黑色棉袜，外面套一件奶黄色的外衣，怎么看都像是刚从大学毕业的新手。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心理医生中村晴子。是的哦，跟你一样是从日本来到英国的呢。」
　　姑娘亲切又不失庄重地滔滔不绝起来。
　　「刚听到你的病例的时候，还以为是中年人哩，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生，请多指教哦……」
　　夏香浅睨了眼梳着长马尾的姑娘，没有说话。
　　「虽然说顶着一个医生的名义，不过我看病可全然是凭兴趣的哟~」
　　「你也真算幸运的，病历单恰好放在文件最上面，我一眼看到就感兴趣了……」
　　「短期记忆症，不过你并非得了完整的病症。一般来说，短期记忆症就是说人的记忆跟鱼一样只能记住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而你比较特别呢，居然可以记得1个小时。」
　　「虽然记忆时间长了，但是却是强制性忘却，就是说会发生说话说到一半就全忘光了这种事情，而别的却还可以凭着意志力拖上几十秒。」
　　「有什么区别吗……」夏香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而这样轻的声音竟然也被捕捉到了。
　　「自然是有的。」
　　晴子笑得神秘。
　　「所以说，我要给你提第一个建议，手表。」
　　「手……表？」
　　「你的记忆时间是从大脑皮层开始活动时开始的，每一次记忆缺失时，都需要去看手表，一定要记住上一次记忆消失的时间，这样就便于你不会遗漏记下来的东西。」
　　「记下来？」
　　「是的，你的每一次信息的获取，都需要记录。记录的方法有很多，诸如纸张，手机，甚至于录音，摄像……」
　　「你跟我说也没用吧……」
　　晴子微笑着从包里取出一本本子，递给夏香：
　　「首先，你要相信自己的字迹。每一次有重要的信息获知时，尽可能快得记录下来，不要相信自己的大脑，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可能很困难。其次，你最好随身携带一个相机，还是立即成像的那种，在上面写下遇到的人的名字。如果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也可以记录在上面。接着就是我所说的录音和摄像了，这个比较过分，就是出门录音，在家装摄像头。」
　　夏香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没必要吧……」
　　「人的记忆会误导人，更何况是无情的纸，有时候你会判断错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时间记录下来的话，你该怎么办？」
　　晴子很认真地说。
　　夏香沉默了。
　　「我会对你进行潜意识催眠，当然，前提是你要相信我。毕竟，对于短期记忆症患者来说，就连惯性思维都不存在，我希望你养成良好的习惯……」
　　夏香摸着手中本子的边缘，不假思索：
　　「好。」
　　晴子仿佛吃了一惊，微微撅嘴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少女，有些好奇：
　　「anosa，问你一个问题好吗？你这么做值得吗？明明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生了，没有记忆就等于没有任何烦恼，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忘记掉，为什么那么努力要和普通人一样呢？」
　　「值得，当然的。」
　　夏香眯起眼，
　　「没有记忆，也代表着什么都得不到。爱也好，恨也好，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人生，我不要。」
　　凝视着眼前面露坚毅的少女，中村晴子露出了颇有深意的微笑。
　　（不管怎么样，都是很不错的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