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缘》素荣

3、棠梨

　　N市与H市并不远，尤其是高铁开通后就更近了，但是，谁都不愿坐高铁……于是，我们一行十几个人直接开三两商务车就上路。
　　展览设定在N市的时间展览馆，届时还有其他300多家珠宝商参展，虽比不上国际珠宝展的盛大，却也不容小觑。
　　我们看了下我们展厅的灯光与位置，认真商讨着原定计划的可行性和尚须修改的部分。抬头，刚好看见一小队人马经过，而人群的中心，身着一身玫色套裙风仪秀整的女子正是天灵珠宝的副总尹棠梨。她此时也刚巧抬头看见了我，微微颔首一笑，如迎面春风，矜持优雅。
　　我匆匆撇过头去当做没看见，眼尖的Anna看到刚才这一幕，忍不住好奇道：“Cindy，你认识天灵珠宝的人？”
　　我头也不抬地在记录本上作记录，神色自若地说：“上次珠宝展见过几个，看来天灵珠宝也非常想开拓N市市场，这次我们不拼命不行了。”
　　我没有危言耸听，在这里见到尹棠梨绝对不是件幸运的事，她不仅是天灵珠宝的副总，更是女主人。

　　到达订好的宾馆时，我不禁皱了皱眉，阴魂不散的特派员此刻正风度翩翩地对每个人温柔体贴地道着“辛苦”。当眼光落到我身上时，唇角微弯，气度泰然，“辛苦了，辛夷小姐。”
　　我不喜欢被他直接叫我名字，我宁愿他跟所有人一样假洋气地叫我Cindy，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坏了自己的风度，只好堆满假笑盛情道：“哪里哪里，想不到Dale先生也来了，您也辛苦了。”
　　他显然对我虚情假意并不感冒，略一颔首，径自展现绅士风度，帮女士们提起行李。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根据会计部报给的预算，一次又一次推翻企划案。我有个毛病，就是压力越大就越兴奋，而与此同比的，对工作的投入会出现疯狂状态……
　　我狠狠撕碎了Mark他们的企划书，在缄默中将手中的碎纸重重摔进已然装满废纸的垃圾桶。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惟有Mark神情萎顿。我忍耐着内心的暴躁，深呼吸，“你们以为这样的东西可以打败天灵吗？你们只配当笑话！”
　　Leo火爆的性子终于承受不住了，倏地站起身来，怒目圆睁，愤然指向我，“自从见过天灵的那帮人你就开始发疯，他妈的就你有压力啊？你随手就撕的企划案是我们熬夜拼命赶出来的心血！你要是怕了天灵那帮人就趁早滚蛋，找个能担当起了的人来负责！”
　　我着实被他的话给刺激到，气得双手发颤，怒火心中烧，“你说谁怕天灵？我告诉你，天灵上上下下还没有一个值得我怕的人！可我怕丢人，我怕这份垃圾企划书只能让我们给人家当垫脚石！”
　　Leo双目冒火，奋使蛮劲挣开拉架的人，一股脑将桌子上的资料全都扔到了我身上，“你他妈说谁是垃圾，要不看你是女人，老子早抽你了！”
　　我来不及躲，资料全都砸在我的脸上身上。无名火起，我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杯咖啡就往他身上泼去，连拉着他的人也全部遭了秧。我还觉不够，狠狠将手中的玻璃杯砸向他脚下的地面，所有人都吓得退后一步，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少他妈拿男人女人找借口，李林浩，你他妈有种就动手，要不然他妈就不是男人！”
　　Leo被我完全激怒，不顾众人拦着，冲过来就要甩手抽我，却被一直处身事外的Dale拉住胳膊。
　　“大家先冷静一下。”他挡在我和Leo之间，目光隐有疑惑，“辛夷，为什么见过天灵的人之后你就如临大敌？”
　　火气发过后，脾气就没那么躁了，深吸一口气，额角突突地跳着，我坐下来整了整衣服，也整了整情绪。平静下来后，我以尽量淡漠的口气说道：“天灵珠宝的尹棠梨来了，看来是不占领N市市场是誓不罢休的，如果没猜错，这两年他们必定要在N市大规模开店。他们的目标跟我们的一样，但是比我们更懂抢占先机，显然这次展览他们势必会大力投入，如果我们不能从中脱颖，只能成为天灵的陪衬。”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我，连刚刚还火气未消的Leo也冷静下来。我瞥了眼他白衬衫上斑驳狼狈的咖啡渍，又看了看大家脸上苦捱着的倦容，顿时心生愧疚。是我太过急于求成，自己发疯也不能逼着别人跟我一起发疯吧？何况，在这样的逼迫下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创意来。
　　我揉了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歉道：“是我太心急，大家这两天也都辛苦了。N市是座风景如画的古城，明天大家就放松一下吧，感受一下古城风采。”
　　说完，我收起桌上的那份资料，疲倦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酒店的窗户往外看，夜幕下的古城丝毫不输给H市，车水马龙，霓虹斑斓，往来的车辆如流星闪烁而过，彼此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蒋枫杨就在那里，或许正安静地在灯下看书，或许正笑眼融融地与家人共聊着一个并不重要的话题。又或许，深情款款地与某个女孩子在约会……
　　我使劲甩了甩头，抓起床上的房卡手机塞进包里，整了整头发就出了门。

　　所到之处，街道两边的树影叠叠。已过立秋，夜里的N市不见暑气，晚风徐徐，柔而不凉。深吸一口气，有来自梧桐树叶的清新香气，忽然心中隐隐一痛，想起蒋枫杨说过他最喜欢的树是梧桐，而不是自己名字中的枫杨树。暗自嘲笑自己的疯魔，驻足于一株梧桐树荫下，微合双目，感受这一刻的清风吹拂发丝的轻柔，揉了揉松卷的发，庆幸偷得这片刻心中的宁静。但这份清净又被自己那惊魂的手机铃声打破，暗自发誓，一定要换了手机铃声！
　　接通电话，是Linda。
　　“Cindy，你在哪？大家要去酒吧，一起吧。”
　　我笑了笑，“你们去吧，别玩太晚。”
　　“你就来吧，大家一起才热闹呀！”
　　我刚想说我不舒服之类的，电话那头就响起沉稳的男声，“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没力气跟他虚与委蛇，如实相告，“我在酒店楼下。”
　　挂了电话没多久，手机又响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接通，果然是Dale。
　　“我看见你了，你往前看。”Dale华丽丽的奥迪稳稳地停在我的面前。
　　“他们已经在酒吧了。”他目不斜视，只管开车。
　　“嗯。”我疲倦地靠着椅背上，看着车窗外往后推移的梧桐。
　　“辛夷，如果我没记错，尹棠梨是你的继母。”他声音平稳，不急不缓，不冷不热。
　　我冷笑，“我连爸爸都没有，哪来的继母？”
　　他沉默了须臾，扯开话题，“你的洞察力十分敏锐，如你所言，这次我们确实需要格外留意天灵的动作。”
　　“天灵珠宝做的是玉石生意，与禄福集团翡翠主打的主题铁定是撞上了。我猜他们肯定以妃蝶轩的作品为主，走的是品质与高端，我们只能以新奇取胜了。”我闭上眼睛，脑袋里千万条思绪纠缠成团，妃蝶轩的玉石质量与雕刻全都是绝对上乘，适合投资收藏，而禄福集团的主要产品一直是金银制品，这两年才花力气投入玉石市场，显然是不可能跟老牌的妃蝶轩叫板的。但是我不想输，尤其是不能输给尹棠梨！
　　他面色严肃地说：“天灵必定会以古朴为主，以配合妃蝶轩的主题，也必定会在投入上下足功夫，禄福这次开展N市市场怕是不容易。”
　　我没有接话，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说什么我也想在N市站住脚，我哪能就这么认输？可是现在脑袋里没一个算得上完整的构思，心里此刻狂躁得想发疯，可是越暴躁就越没有想法，不自觉的，右手渐渐攥紧自己的头发，恨不得全都扯下来！
　　“辛夷！”
　　Dale忽然拽住我的右手，让我不得不侧身正面对着他。我一定神，只见他皱紧着眉头，目光亮的吓人，连脸上都隐有愠色。
　　我知道肯定是我刚才那副模样太过狰狞可怖，吓到人家了，所以只好打哈哈般笑着，“我刚头疼，揉了揉，姿势可能有点难看，吓到你了？”
　　他眉头不见松，语气却莫名其妙得温柔起来，“辛夷，工作上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我帮你一起想……”
　　我如避蛇蝎般地抽回自己的右手，戒备得看向他。我十分不习惯不熟悉的人莫名其妙地对我表达关怀，何况他跟我是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关系。
　　隔了好久，我轻声问：“他们在哪？”
　　他面色渐白，蓦然转头，拔下车钥匙，“下车吧，就是这里。”

　　见到大家时，我笑得如沐春风，好似之前所有的事从未没发生过。我有些委屈地指着那三个女孩子，佯怒道：“瞧你们一个个打扮得跟妖精似的，怎么都不跟我通一声啊？我连妆都没画！”
　　“你不用画就已经很美了！”Linda笑着安慰道。
　　我昂起头来斜睨着她，“真虚伪，不过还算受用！看在今晚男士们都这么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们的心机了！”
　　本来就都是年轻人，火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何况我向来是发过脾气后就很快忘记，从不记仇。Leo与我是同时期进的公司，这两年吵吵闹闹也不知多少次了，但第二天还是照常打招呼，谁也没记恨过谁。
　　晚上Leo换了身干净的衬衫，低着头正和Mark他们说话，偶尔往我们这边看一眼，心情好似不差。
　　我心里替他惋惜，想来他那件衬衫算是费，所有说，和谁吵架都别和女人吵架，尤其是我这么一个疯狂起来连自己都拦不住的女人。
　　端着酒杯默默地喝着酒，或许是倦了，有些微醺，冷眼看着舞动的男男女女。隐约间，总觉着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可当我侧身回眸，却未发现任何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