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七弟

22、窏洝临世

　　“红绡！”一见此人，萧青不由自主的喝道。
　　“施主是在叫谁？”阵中之人微抬眼角。
　　“红绡，你叫我什么？”萧青顿住。
　　“贫僧法号‘怀清’。”红绡平静的说。
　　萧青眼神转到微笑的颜同光身上：“这一定也是你这妖人的歪门邪道了，我便杀了你，看你如何再扰乱红绡。”龙泉剑一抖，便要吐出剑芒。
　　“施主何苦如此暴戾，上来就喊打喊杀。”红绡堪堪挡在颜同光之前，道：“同光性格乖张，有得罪之处，小僧替他陪个不是。若有能补救之处，施主说来小僧定无不从。”
　　“你再废话我砍了你！”萧青剑势不收，直接往红绡身上招呼。
　　“叮！”在红绡额前恰恰停住。
　　颜同光没有来救红绡，红绡也无力招架。
　　“你说你是怀清贼秃，你连我一剑也挡不了，你是哪门子的怀清？好歹是当年武僧的冠首，法海的师弟，你是哪根葱也来冒充怀清？”
　　红绡鼓了鼓腮，有些怔愣又有些不服气，最后还是低下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学艺不精，众位师兄弟抬爱，浪得虚名。如今败在施主手下，心服口服。师父曾告知小僧。出家人于武艺一道只用作强身健体，不可多生事端与人斗殴……”
　　萧青咬牙扶额而回：“他不但以为自己是怀清，连性情也变得和那贼秃相似，你说说该怎么办。”
　　白盯着对面俩人，颜同光倚住柱子，似是漫不经心却暗藏杀机；红绡如痴如梦，一心护住颜同光。
　　原本颜同光收拾起来也要费一番力气，再加上红绡处处掣肘，更难以突破。
　　四人一时僵持。
　　“朵！朵！朵！”三支羽箭钉在红绡脚下，红绡吓了一跳，目光触及银白小箭，竟是一阵恍惚，“翎……”几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他们又来了几个帮手，咱们还和他们打么？”颜同光拍拍红绡的肩膀。
　　红绡转头无奈的说：“但凡你肯省点事，也不至于招来这么多仇家了。”

　　“咳咳，打断你们我很抱歉。”紫渊和白翎早已从屋外走进来，众人看着红绡同光两人似傻似癫不由得面面相觑。
　　“我说颜同光你恶不恶心，几百岁的老僵尸了还非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少男情窦初开。”紫渊“啪”的一甩鞭子，“冲你们俩演的这一出，你要不是红绡，我就把你活活抽死。”
　　颜同光笑笑，忽然右手成爪左手如勾绞向萧青。白他没有把握，抓了其他人萧青也许真的就不管那人的死活直接与他拼个死活了。捉了萧青要挟其他人，要容易的多。
　　萧青和白正注意着红绡的异样，没留神颜同光竟已经扑了过来。紫渊一鞭子抽过去，白翎的羽箭早已杀到，颜同光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挨了鞭子受了两箭，手上却已经扣住了萧青。一用劲，萧青已被锁住罩门，颜同光吐出一口血笑道：“打蛇打七寸，你看是不是？”
　　颜同光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着实出乎白等人的意料，自红绡出现后，颜同光一直保持着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甚是依赖红绡撒娇撒痴——众人错愕间竟忘了此人的残毒。
　　“你的心肝宝贝在我手里，你还不快快交出颜慕白——颜家又不是什么积善人家，何苦为了一个颜慕白坏了你们的好事”
　　“你……”白顿时受制。
　　僵持之间，忽然听得有人痴痴说道：“不必了，我把他带来了。”
　　许仙踉跄走来，身后跟着一顶轿子，掀开帘子，里面坐着昏迷的颜慕白。
　　“你把绮儿他们怎么样了！”但凡灰影和绿绮在，决不至于让他把颜慕白带出，更何况还有那个秃驴怀清。萧青情急不及细想，呵斥而出。
　　许仙苦笑道：“我能拿把他们怎么样呢？一个大夫也只能拿些安神静气的药而已了。”
　　颜同光却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他紧盯着许仙：“你杀了他，取些血便可，不必带过来了。”
　　许仙摇摇头：“你欺我害了萧老板，我一时鬼迷心窍应了。如今万事皆休，我只不愿他恨我一世，你放了萧老板，我把人与你便罢了，我跟你去作人质。”
　　颜同光轻蔑笑道：“你？你算什么？你做人质及不上萧青一指甲。”
　　红绡眉头轻皱：“你得了人便放了他吧，莫要咄咄逼人。”
　　同光眼睛一转：“便依你。”转头对许仙说：“你带人过来。”即使萧青不忿许仙不管他的死活，白也不会任他伤害许仙的。
　　许仙扶起颜慕白，慢腾腾的移到红绡身后。
　　颜同光冷笑一声，一掌刀劈晕萧青，将人推开，正准备掠人逃跑，却觉得身后不对，扭头一看，那“颜慕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身后站着抱着晕过去的红绡的许仙。
　　“你！”颜同光大惊失色，急于运功心血上涌，一时无法发力，眼睁睁看着许仙拖着红绡走了。
　　“颜慕白”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听得这一声佛号，颜同光浑身一震，运功的动作竟也停了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颜施主为何不直接来找贫僧呢？”那颜慕白渐渐变化了身形，变成了怀清的样子。
　　颜同光冷笑一声道：“我当年去找你，你和我说了什么？到今日反而反咬一口，看来过了这些年你也没能多些担当。”
　　怀清道：“当年我确是有愧于你，今日特地来向施主赔罪，一切皆为贫僧的罪孽，任凭施主责罚。”
　　“我知道你被那群贼秃带累坏了心智，可惜当年我手无缚鸡之力，无法立刻救你出来，若是贸然再去找你，说不定连我自己都要搭进去。奈何法海和那老和尚本事都不小，我要是不能比他们更厉害，一切都是白费。”
　　所以我遍访山林野地，知道有些妖仙狐精愿意受人供奉为人消灾，也遇见了一些自诩正人君子四处游荡的术士。终于让我找到一只狐狸精，也是因为他大意，只当我是个可以随便驱使但求长生的痴人，便受我供奉随意传授我一点口诀。我曲意逢迎探得如何吸纳他功力的方法，便以狐精作怪招来一个道士收妖，谁想到结果竟比我想到还好，也是天道助我，道士和狐狸两败俱亡，我在收捡道士遗物的时候发现一册异书。想来那道士也是个旁门左道的人物，上面记载的尽是些取巧的法子，后来我自行修炼，又发现了这血祭之法。颜氏一门为恶多年。死有余辜，为大功告成做些贡献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本来功成之后，区区金山寺不在话下，谁知道这两个人出来横插一道，坏了大事。”
　　怀清听他说一句，道一声阿弥陀佛，最后说道：“这并非上天助你，恶道妖狐相斗而亡，结局已经是不堪，你却不知悔悟，仍要练习这些邪魔外道。”
　　“念在你心神被蛊惑，我也不与你计较了。”颜同光目光一转，“本来想一箭双雕，从这二人手中找回颜慕白，再将你的部分灵识唤回与你的本体合二为一，不成想这些人不依不饶，真是讨厌。”
　　“我才懒得管你和秃驴之间的破事儿呢，你早点把红绡给我放回来我们早就走咯。”紫渊一干人等早已经护送红绡回去，萧青和白及白翎留在此处谨防颜同光突围而出。
　　“我不知道什么红绡，我只知道他是怀清的灵识！”颜同运功已毕，光睚眦迸裂，双手搏击而出，眼睛看向萧青，却抓住了一旁的怀清。
　　怀清不避不让，任凭颜同光尖利的指甲刺穿身体。
　　“好，好……你，你……”颜同光的手停在怀清身体洞穿处，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二人正在僵持间，天地间忽而听得悲悯梵文，继而金光大作，一口钵盂将怀清、颜同光二人严严实实地罩住。待得一切平息，地上唯有一口钵盂，法海立于一旁，低头道了声佛号。
　　“你还真是够无情无义的，为了假道义，连自己的师弟都不放过。”法海突然出现，又突然向颜同光发难，全然不顾自己师弟的安危，使萧青等人大感意外。而看情况，一定是法海出手将颜同光、怀清二人一同镇于钵盂之中。

　　“怀清慈悲为怀，发下愿心自愿身入囹圄度化邪魔，正是证道之路。”法海手持钵盂，眼神扫向萧青一行人等，神色凝重起来。
　　白翎手持羽剑，侧身向前：“你要做什么！”
　　法海不理会他，只看向白：“本在清凉境界，缘何自甘堕落？如今回头，为时尚不晚。”
　　白微笑着摇摇头，向萧青的方向退了一步：“我说过要度化他，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执迷不悟。”法海鼓荡真气。
　　萧青冷哼一声就要拔剑迎战，白翎却抢先一步，羽剑挥动间，银羽漫天。
　　这是白翎的暗器羽箭，银羽虽又轻又薄，一旦沾身，必然见血。
　　法海毫不以为意，运功间周身卷起大风，将银羽吹散。
　　萧青见白翎力绌，忙要上前救助，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孩童的惨呼，继而紫光一片，夹杂着颜同光凄厉的呼喊：“哈哈哈……天要助我脱此大难，日后必定让你们后悔今日所为！”众人大惊，回头看时，之间一碧衣男童跌坐在法海的钵盂旁，手中执一利器，脸色苍白，气息奄奄。而钵盂之壁竟缺了一角，宝器有了空隙，竟让颜同光一缕残魂逃离。
　　法海急忙脱下身上袈裟，辅以咒诀，将钵盂暂时封住。抬头再看，颜同光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法海勃然大怒，一掌便向倒地的碧衣孩童拍去：“孽障！”。
　　那奄奄一息的孩童感到法海的掌风，忽而睁开眼睛，竟是一双蓝瞳。
　　幼童软绵绵一掌没有什么威力，却有千万浪潮从身后喷涌而出，夹杂着狂风呼啸蛟龙翻腾直向法海扑去，一时间天昏地暗，波浪滔天。
　　法海万万没想到一个妖童能有如此大的能耐，慌忙捏起口诀，却也躲闪不及，被一阵大浪卷起霎时间失去了踪影。
　　萧青与白等人不是孩童的攻击目标，因此及时闪避，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是一片水泽。

　　“这……”白不解其意。
　　萧青暗暗沉思，突然想了起来：“你有没有听过窏洝？”
　　白摇摇头。
　　“此妖乃是水中的魔头，能为极大，若是觉醒，你我联手也非他的对手。”
　　白翎轻呼一声，指了指水面。
　　只见那碧衣孩童已经力竭昏迷，两只手仍然紧紧抱着什么，仔细看看却是方才死去的海民的尸首，两人一浮一沉。
　　白沉吟不语，萧青横了他一眼，纵身下去将那碧衣孩童救起，一摸鼻息，已经很微弱了，一边白翎却去把那海民捞了上来，皱着眉头道：“已经死透了。”
　　白摸着孩童的脉搏，皱眉道：“想来这个孩子刚才不知道以什么利器破了钵盂的神通，两件宝器相碰，他功体微弱那里收到了这样冲击，若不是仗着自身根基好，在已经灰飞烟灭了。”说着，缓缓渡了一丝真气进去。
　　“想必他就是那海民死前提到的什么碧辛。”萧青道。
　　白的真气输入，那孩童过了一会便醒转过来，但仍然没有什么精神。见到他们这么多陌生人，一时间立刻警觉的坐起来。
　　白翎害怕他情绪不安，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忙将那海民的尸身抱到孩童身边，柔声道：“我们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他在这里。”
　　孩童立刻握住海民的手，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清源……清源……”
　　“他叫清源？”白翎摸出一块方巾来慢慢抹着孩童的脸，柔声问道。
　　孩子怯生生抬头看了白翎一眼，终于咬着嘴唇点点头。
　　“你是不是叫碧辛？”白翎继续问道。
　　孩子脸上闪过一丝惊奇，还是点了点头。
　　“你和他是好朋友，你和颜同光也是好朋友吗？”
　　孩子面有不忿，终于开口道：“颜同光不是我的朋友！我只有清源一个亲人！”
　　“颜同光不是你的朋友？”萧青等人大感意外，这个孩子貌似对颜同光十分愤恨，听到他的名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
　　“好啦，我们都知道啦。”白翎摸摸孩子的小脸，“颜同光不是好人，但是清源说要听颜同光的话，要跟着他，是不是？是清源让你在同光危险的时候去救他，是不是？”
　　碧辛含着泪点点头。
　　“可是颜同光这个人不是个东西，你救了他他不但不理你自己逃跑，连清源也不管了，是不是个大坏蛋？”
　　碧辛默默点头，却又很警觉的盯着白翎：“颜同光是坏人，你们也不是好人，是你们害死了清源！”
　　白翎道：“对不起啊，碧辛，我们是有一大半错。可是若不是颜同光这个大坏蛋派清源去做坏事害我们，我们也不会去伤害他呀。颜同光对同伴见死不救，才使清源含恨而终。”
　　碧辛垂下头，半晌道：“我知道清源在帮颜同光干坏事，清源跟我说过他做了很多坏事，所以以后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要我不要恨任何人。”
　　白翎摸了摸碧辛的头，轻声道：“好孩子！”
　　碧辛却扭过头：“但是只有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原谅，就是颜同光！我答应清源要救他，所以放了他一缕妖魂出来。以后如果叫我捉住了他，定叫他日日受炼狱般的折磨！”
　　碧辛年龄虽不大，语气间透出的刻毒却令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白翎点点头：“报仇的事情不着急，逝者已去，你先安葬了清源才是啊。”
　　碧辛默然不语，只是紧握着清源的双手。
　　萧青道：“海民生于水中，逝于水中，是否要水葬？”
　　碧辛坚决地摇摇头：“我和清源都是被那些海民抛弃的人！我再也不会回到那里去，清源也不去！”
　　白翎向萧青摆摆手，缓缓道：“我们不水葬，但是清源不能就这样放着。若是你恨透了水族，就按陆上的规矩来，让他入土为安吧。”
　　碧辛犹豫了一会，终于答应了。
　　白翎说道：“这附近的土地都让你淹了，想找一块陆地落脚都不容易，听说你族天生能够操控水系，还请收了神通，好让我们找地方安葬清源。”
　　碧辛鼓着腮站起来，两只小嫩手虚空一挥，一只水囊的虚影出现在天空中，小孩儿清叱一声：“着！”地面上的汪洋如同活过来一般源源不绝地向水囊流去。
　　萧青暗自思忖：“这窏洝果然好大的能为，年纪轻轻就已经这么不得了。若是颜同光知道这孩子的能力，不可能不打主意。看来这些年一定是那个叫清源的在照顾掩护这孩子，也是可怜。”
　　少顷，水势退去，白翎领了碧辛去寻找安葬清源之处，白和萧青急着赶回去查看红绡情况 ，几人就此分手。途径钱塘，水泽初退，一片狼藉，哭嚎声不绝于耳。白眉头紧锁，默默不语。
　　“我猜你在想，经过碧辛水淹钱塘，不知多少生灵涂炭。我想的东西跟你差不多，不过我比你还要更担心。”萧青道。
　　“你在担心这么大的篓子，会不会引来更有来头的人？”
　　“也是，也不都是。水族寻找窏洝已久，苦于没有线索，现在钱塘发生这么蹊跷的事，必然会找到此处。到时候叫他们发现了碧辛，一定会把他抓走。他还是个孩子，若水民真要对付他，他必死无疑。”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有闲心担心别人。”讥嘲的声音一起，萧青便知道是紫渊来了。
　　“红绡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们把他藏在安全的地方了，外面乱成这样，我出来看看情况。”
　　白道了一声佛号：“还好这水势来得快去得也快，造成伤亡有限。若是可以，我们是应该看看这些民众的。”
　　紫渊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一个两个都快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别人。”
　　“废什么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呗。”说话间，萧青已经向人群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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