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晨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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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煌璃传
——煌煌明熠，煜煜琉璃。
永历十二年秋，皇城郊外，杏花树林，已是过了初霜，天将转凉，梧桐枝上，闭目养神的清秀少年略感凉风拂面，微睁双目，只见得乌鹊振翅远去，黄昏下掠过昌悦客栈的屋檐，再也不见得踪迹。
肩膀微斜，睡意渐歇，少年抬了抬眼，好似想起什么般，轻轻一笑，向前一跃，轻轻跳下树枝，快步走到客栈的后院，寻了一阵，只见一株松竹盆景旁，一个身型瘦小的男孩正闷不吭声的扬着斧头劈柴禾。
[安阳，多有抱歉。] 少年微笑道，[方才读书困倦了些，便在那树上睡了去。]
唤做安阳的男孩一边劈柴禾一边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了句[不打紧]，他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外表苍白儒弱，衣衫处处补丁，左半边脸上赫然一道已经青紫的巴掌印。
[说好帮你，便分我些吧。] 子宇瞧见那掌掴痕眯了眯眼，奈而摇头，说起安阳，他是两年前掌柜的收留的小乞丐，年幼体弱，沉默寡言，不单掌柜的对他凶狠，其他伙计也常常戏弄他，脏活累活全都撂与他，掌柜的自然睁眼闭眼，他便只好找闲暇时间来帮他一把。
[子宇且去读书吧，平日里也没这等闲暇时间。] 安阳低声拒绝，心里想着还是莫叫他人看见子宇与他称兄道弟的好，子宇在客栈口碑极好，别的伙计粗声粗气，他却柔声轻语，别的伙计成天抱怨，他则一笑了之，为人更是谦善，而且他还颇爱读书，少年身上总是揣着几本书卷，闲下的时候就轻轻翻几张，关于此举安阳多少有些犯迷糊，伙计就是伙计，读书又有何造化，莫不是能当大官吗。
心思多少被道破了些，子宇浅浅一笑，却并无离去，似乎在思量帮他还是接着回到后院的梧桐枝上，做他的春秋大梦。
这时安阳冷不丁问道，[子宇，若你当真读好了书，考取了功名，你会如何。]
[读书可不单只是图功名仕途。] 子宇答得不快不慢。
[那就是当教书先生？] 安阳不解。
子宇轻笑一声，道，[可做之事大有很多，何必拘泥于其中。]
安阳听不太懂子宇的话，虽不深奥，可还是生涩，想了想，便又换了意思重新问道，[那么子宇，你读书是为何故。]
[为可为之事，为能为之事。] 子宇简短的答道。
话语至此，安阳也并非愚钝，多少察觉出了子宇不太想涉及这问题，所以也没再追问，只是沉默的抬着视线，动了动因为寒冷而皲裂的嘴唇，低声道，[不管是为何故，若是能帮你实现几分，也就好了。]
他的话让子宇微微愣了愣，随即笑了两声，弯腰帮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柴禾，一边道，[ 小个子，依我看，还得帮你为先。]
[莫要叫我小个子。] 安阳接过子宇手中的柴禾，面无表情的反抗道。
[也罢，那唤你小安好了，不过你没有真名真姓么。] 子宇走在安阳身后，柔声问道，他知道安阳并非男孩本名，听起来倒像个年号。
[那么你呢，你难道生下来就叫子宇吗。] 安阳也没有回答，静而反问。
[吾必然是有名有姓。] 子宇打着趣，微笑着走在后面。
两个少年说话的间隙，时间已经悄然淌过了黄昏，太阳也快落了山头，当他们穿过客栈的前厅时，隐约瞧见有一行客人正在前院栓马，伙计们今天提早收班，竟没有人前去招呼。
子宇见状，没有多言，稍快了步伐向门外走去，安阳愣了愣，也小跑着跟了过去，却不巧迎面撞上一个客人，怀里的柴禾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伤，伤着您了，抱歉。] 毕竟是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安阳难掩心中惶恐，他慌忙低头拾柴禾，不敢抬头看来人的表情，只听得一个淡漠的声音道了句[无碍]，然后来人便独自向里走去。
拾好柴禾，子宇也带着那行客人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头束青冠，发墨如玉，一袭白色锦衣，身形修长而俊逸，容貌更是生的极好，注意到安阳的视线，那男子的薄唇边只是浮现出一丝讥诮，轻哼着走过，而这时安阳才发现，这行客人的打扮虽都很朴素，可却又有些不寻常的气息，他又望向门外厩里的马，有几匹是上好的西南马，还有几匹棕色的蒙古马，不过那些马的样子好像……
[小安，怎生看得发愣。] 背后传来子宇的笑声，安阳回过神，子宇又道，[这行客人好生不一般，掷给掌柜的一锭黄金，让她备好酒菜，他们晚上要请客人。]
安阳觉得有些困惑，一锭黄金定是请的贵客，可皇城内有那么多有名的酒楼，怎会来几十里外的郊外。
[莫不是没见过那般气度的客官？] 子宇开着安阳的玩笑，少年也生的一副优雅入画的眉目，只是比起刚才那个白衣男子，就显得稚气很多。
夜如斯，客栈外亮起几盏橘色灯笼，毕竟已是初秋，夜晚泛着寒意，几乎每桌客人都叫了一壶暖身的杏花酒，本该在后院打杂的安阳也被召到了前厅，他看见傍晚那些客人也坐在前厅的中央，只是旁边另有一张空着的桌子，也许是留给他们要请的客人的。
[安阳，这是给那桌爷送去的，好生端稳了！] 一个伙计把一盘菜递给安阳，安阳默不作声的小心接过，缓缓端到那桌跟前，桌上已经有些酒菜，他们正在旁若无人般的一边吃喝一边说笑，除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面容和眼神都很清冷，应该是自己之前撞到的那个客人。
[小伙计，这是什么菜。] 热闹中，那个英俊的白衣男子端起茶碗，缓缓接近薄唇边，一抹轻佻的弧度诡异而又明朗。
[白玉珍珠鲤。] 安阳报出菜名，那男子一边品茶一边点点头，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对安阳道，[好菜名，不过先给邻桌端上吧。]
安阳不解，但没有多言，便将盘子端起，放到了邻桌上，转身时，却瞧见白衣男子正在注视着他，那眼神似乎是想唤他过去。
[小伙计，你过来。] 当安阳走近的时候，白衣男子把他叫到跟前，对他轻声道，[小伙计，我平生最喜好不多事的人，所以我告诉你一件事。]
男子的声音透着朦胧的诡谲，身上还散发着不知名的高贵香气，安阳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只有他唇角的讥诮，还有他狭长眉眼中的狡黠笑意。
[子宇！] 安阳匆匆忙忙的在厨房寻到了忙碌中的子宇，什么也没说，只是拽着他向
外走。
[小安何事。] 子宇微感尴尬，暂歇脚步，轻声问道。
安阳便将刚才发生之事告知子宇，子宇思忖须臾，笑道，[可当真？也许那客官是说笑呢。]
[子宇且信我。] 安阳抬头看着子宇，可子宇却不为所动，只是踱量着，方才安阳说那位客人让他当下离开客栈，酉时过了再回来，可若是过了酉时，今天的生意也就结束了，安阳定会又被掌柜的毒打一顿。
[那位客官定是说笑，不用担心了。] 子宇笑着对安阳道，转身回了厨房。
[……] 安阳微微张了张口，不知说何好，就在这时，忽然从前厅传来了一串清朗的笑声，好像正是那个白衣男子的声音。
安阳忙赶到前厅，不知为何，只觉着气氛微有诡异，只见那白衣男子笑毕，将茶杯玩捏在修长的指尖，接着悠闲的高声喊道，[既为来者皆为客，何必躲躲藏藏，酒席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呢。]
也不知他这话是对谁而说，话音刚毕，安阳只觉眼前闪过几道刺眼的刀光，几个人影忽然从悬梁上落下，一刀劈向他们的桌子，而那些客人也非等闲之辈，在刀落之前就已经纷纷跳开，同时拔出刀剑与他们打斗起来，霎时间一阵寒光剑影，尖叫四起，直到一股滚烫的鲜血猛地溅到他的脸上，安阳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恐万分。
前厅昏天混地，后院也嘈杂起来，惨叫声接连不断，看来想逃出客栈的人都被灭口，遭了，子宇还在后院，安阳想到这一点，便匆忙向后院跑去，然而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让安阳双腿发软，这时一个人忽然从背后把他拉入了屋檐的阴影之中。
来人正是子宇，安阳刚想说话，子宇却露出罕有的严肃表情，将食指抵住嘴唇，安阳稍稍一打量，子宇的衣衫上溅满了猩红的血污，看上怪骇人的。
几个人影匆忙闪过，子宇拽着安阳微微后退，尽量将二人身形没入黑暗里，安阳隐约感觉到少年的身子有些微颤，可他脸上却一副静若止水，也许是在掩饰。
[早知就应该听你的，不过现在已错失良机。] 子宇的眼睛盯着前方，勉强一笑。
[不。] 安阳听了摇了摇头，对他道，[说不定还有机会。]
[即便逃出去了也难逃追杀，看见行凶者，与被行凶并无差异。] 子宇不认同安阳。
安阳没回答，只是想起白衣男子诡异的微笑，若是赌一把，说不定还能……
[子宇，不如——]
话未道出，安阳的脸上却再次溅上滚烫的血液，他惊恐的睁大双眼，一柄利剑洞穿子宇的胸膛，子宇的表情惊愕，到木然，瞳孔散失了颜色，紧接着，剑被抽离，子宇无声息的倒在地上，月下露出一张无比冰冷的脸庞，一对隔世孤傲的眸子，这便是安阳失去意识前所记得景象。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晨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