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缎雪

1、这是生活啊

　　雨前巷两边高高矮矮的民宅比肩接踵，时光在这里停滞不前，多少年前的白墙泥瓦依旧是如今的白墙泥瓦，只是青苔蔓延得高了些，黄槲花树荫撑的更大了些，那些住在这里的老住户大都陆续搬走了，陆续又搬来一些新住户，也都住不久，一直在更替着。

　　也就没有谁注意到有那么几户人家，从朱门轩窗里恍然浮现的是一张永不老去的惊艳容颜。也有人知道雨前巷住着个脾气古怪的漂亮姑娘，家里种了不少花草，总有些人去她家求个一株两株，她也都一一应答，只是从来不允别人进她家。那姑娘也不大爱见人，前些年有媒婆大着胆子前去说媒，被那姑娘冷面赶了出来，自此再也无人敢轻易叨扰。

　　那姑娘家里还有个渐渐长大的孩子。这孩子倒生得乖巧可爱，招得大人喜欢，也常常在巷里与周围孩童玩耍，长到十五六岁的年纪，竟也是个标致漂亮的姑娘了。

　　这一天，小满皱着眉从厨房端了四盘菜上桌，一张俏脸抹得黑不溜秋，从下午就一直在厨房忙活，好不容易熬好了阿姒爱吃的凤翅羹汤，天都黑得像她的脸了，阿姒却还未回来。扭头看见院里中午晾晒的衣裳约莫是干了，两只乌黑的爪子在身上蹭了蹭，就要前去收衣裳。

　　“咯吱”一声推门响，阿姒从门外回来，拎着一篮奇怪的药草，一脸疲惫地瞄了小满一眼。随即秀眉一蹙：“小满你看看你的爪子！”

　　小满听得一声喝，立即缩回手，倒是满脸喜气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阿姒，在阿姒的裙子上印上不少梅花印。“阿姒！你可回来了！快去喝汤！”抱大腿的习惯是从小就养成，长大了也改不掉的坏习惯。

　　在阿姒拍掉她一双黑手之前小满早接过篮子扔到一边，拖着阿姒往门里去了。

　　“反正衣服也是你洗，随你蹭吧……”阿姒倒笑了，在桌边用袖子揉了揉小满的小黑脸，虽然没擦去多少，也多少揉出些粉嫩的颜色来。

　　小满装了两碗饭，盛了满满的一碗菜递给阿姒，自己吃另外一碗。

　　“怎么装了这么多……我哪吃得完……”阿姒端起碗就往小满的碗里拨菜，这孩子也真是，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也算是，管教有方了。

　　小满护着碗，“我碗里有……不要了不要了……”

　　“把碗拿过来，不然我发脾气了。”阿姒忙活了一天哪有心情跟她闹。

　　“我吃不完……”小满依旧护着碗，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阿姒。阿姒累了一天，该多吃一点，何况还是她最爱吃的菜。

　　阿姒早没了耐心，一双筷子“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吓得小满一颤，默默地把碗递了过来。阿姒将自己碗里的鸡翅拨了大半给小满，终于才缓了脸色。“非要骂你才听话是不是？”

　　小满端着满满是菜的碗，乖乖坐在阿姒对面。阿姒见她畏畏缩缩的样子，又不禁笑了，故意吓她还真吓到她了。起身拿了块湿帕子，把那张黑白相间的猫脸擦了个干净，又叫小满伸出手来擦净了手，方才一起吃饭。

　　“吃完自己把药煎了，今儿我回来迟了，没买到蔗糖，苦也不许倒掉！”阿姒边吃饭边嘱咐道。小满修行的速度也太慢了些。完全就像一个人间的孩子，十多年的光阴，才修了二十年的修行，这也未必太慢了些。

　　她已经请猫妖安泽为小满搭过几次脉，号称有“护”之力量的安泽也不知其原因，只从一个医仙那里打听到有种龙绛草能治这种病，阿姒知道后就立即去深山采药，第一次去时遇到守护的神兽。小满只记得那夜像是哪里的精怪要渡劫一般，雷鸣电闪，黑云翻滚，大雨拼命地砸着房顶，她觉得房间都要塌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门忽然被人撞开来，安泽抱着阿姒踉跄着往屋里奔，闪电之下，两人身上的鲜血甚是吓人，小满刹那间以为阿姒就要死了。后来安泽制了三盆药水，将阿姒放进去泡了三天三夜硬是将阿姒泡活过来了。但阿姒颈椎受伤太重，自此留下后遗症，常常痛得昏厥过去。

　　那时候小满哭着问阿姒如果颈椎治不好了怎么办，阿姒淡淡地道，那就麻烦小满以后多帮我捏捏了。

　　也从此小满特别听阿姒的话，说是阿姒照料小满，却是小满洗衣服小满做饭小满洗碗小满打扫。而小满在幽冥寒界囚禁了五百多年，肉身早已灰飞烟灭，托了凡胎修行本是不易，常招来些精怪想窃取小满精魂，阿姒一直忙于应付，小满知道为什么雨前巷总有些不太平，却从未真正出过事。也知道，虽然安泽总有本事将她治好，阿姒那完美的肌理下面，一定有数不清的伤口，那些伤口会在梅雨季节的时候让阿姒痛不欲生。

　　想着这些，就模糊了眼睛。那些药，是阿姒用命换回来的，才不会倒掉呢。

　　阿姒发现小满在发呆，用筷子敲了一下小满的碗。“发什么呆？赶紧吃饭！”

　　语气一点也不和气，脾气很不好，总是生气骂自己，臭着一张脸，觉得自己是大人就了不起，事事要管着自己，高兴就理不高兴就看什么都不顺眼……小满撅嘴在心里默数着——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小满觉得阿姒是个温柔的人。

　　连温柔都要藏在一副冷眼不耐还很霸道的皮相之下，小满认为，要觉得阿姒温柔，自己还真是不简单呢。

作者有话说

　　小满是个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