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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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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明边掀开门帘边答道:“我不就是个活人?”
“哦,有人了呀,这就好。这是师父要我交给你的一些膏药,虽然我看这两位都是命不久矣了,但多少也死马当活马医吧!另外,师父还要我转告你一件事情,”之前叫叫嚷嚷的小丫头毫不客气地将手里的油纸袋子丢给他,“叫女人别去泰逢山找他了。”
姬小明一把将油纸袋子接住,“你认错人了吧?”
小丫头咧嘴一笑,“我小影从来不会认错人。后会有期咯。”
她脚步微动,于言语之间就到了门口,待到话音落完,人已不见。
姬小明见惯了轻功上佳的人,并不以为意,叫他觉得在意的倒是丫头留下的这句“别去泰逢山找他”。
她似乎当真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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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濯千辛万苦爬到泰逢山腰,远远就瞧见山道中矗立着一座牌坊,坊下大石上插着一盏气死风。
真是不伦不类。
她视若无睹,径自走到牌坊近前,只见“斩鬼道”三个褐色大字镂刻在牌匾之上。
“是这里了,五日之约,我当未错过。”暗暗舒了口气后,她提起内劲,准备施用轻功。
可还不等发力,就有个程咬金突然出现了。
是个口齿伶俐的小女孩,“你怎的这么慢,我下山没见你,定然是在我下山前就上山了,如今我都快到家了,你却还在半山腰?哦——我知道了,五日,你身上的寒毒差不多了吧?”
苏濯看她并非不善之辈,而且言辞间表露出的情状确是事实,便道,“姑娘与司神医什么关系?”
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取出气死风内的蜡烛,专心地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之点燃,其后才答道,“我是他唯一的爱徒!对了,我师父不在,你不用上去了。刚才我下山就是想通知你这件事,没想错过了,你来了也好,现在知道了就回去吧!”
苏濯怔愣了片刻,“司神医不在?”
女孩子不耐烦地抱臂道,“我说不在就是不在,说不定是在去江宁城的路上被什么绊住了,总之现在不在!”
苏濯看她不像打诳语的样子,心下有些失望,“好吧,叨扰了。”
女孩露出满意的笑容,“寒毒的缓药我已经交给与你同行的男人,你问他取就是,顺便还有付伤药——师父这次总该夸我办事周到了。”
苏濯点点头,“原来是托你配了才叫我来泰逢山取。如此,多谢。”
女孩挥挥手,“走吧,别假惺惺地客气了。”
苏濯重新提起真气,放开脚步向山下而去。
女孩见她渐行渐远,便就地盘坐,“师父啊,徒儿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可别又勾搭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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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脚下的项镇,苏濯觉得内力稍有不济,便收了真气,慢慢走回暂住的农居。
姬小明一早就在门口守着等她回来,见她毫毛未少,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泰逢山的事情办妥了?”
苏濯点点头,“司神医不在,见了他的徒弟。小丫头嘴皮子厉害得很,倒叫我讨教了。”
姬小明顿了一顿,“司香瑜的徒弟?”
苏濯道,“是啊,她交待留了东西在你这儿就急着赶我回来。怎样?东西呢?”
姬小明道,“我收着没敢用,只怕是不见川还是问泉坊来人下套,幸得没丢。”
苏濯笑笑,同他边走边说,“说到不见川,小明你有事瞒着我吧?”
姬小明讪讪笑道,“我哪敢……”话间偷眼看她面色不霁,知道是瞒不住了,便叹了口气,直说道,“他确是不见川的人。”
苏濯冷笑一声,“我以为他仅是你一个不知名的朋友,不想还是不见川的高手,也怨不得闻人世家的醉秋剑法打他不过。”
姬小明有些局促,“苏濯向来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我当你得知他是我朋友之后便不会再查了……不过善书他不是坏人!”
苏濯盯住他,直看得他浑身发冷,答道,“小明你果真最是了解我不过。其实我确实对他的身份毫无兴趣,但我对他的剑法感兴趣,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他的剑法师承何处。要论快,江湖上最快的剑莫过于商氏卑流剑,要论狠,谁也狠不过西域吞沙式仙剑。他却又快又狠,快不下卑流,狠愈过吞沙。更叫人疑惑的是他的身法——他不躲。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就是不要命的类型。未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身死也要完成使命。天底下能训练出这种人才的,恐怕也只有不见川了。但他并不是一个可以执行多次任务的人,他在不见川的地位当如枚一用即弃的棋子,怎么会有命供你驱使呢?”
姬小明挠挠脖颈,“他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是我无意救了他。”
苏濯直视他,“所以他还隶属于不见川吗?”
这一问事关姬小明身份,倘若钟善书还是不见川的人,姬小明也绝对是,姬小明若是不见川的人……苏濯简直没法想下去,不见川一直在追杀她,放一个棋子样的杀手在她身边,对她而言只会是威胁。
姬小明毫不躲闪她的目光,直接与她四目相接道:“不了。他原在不见川排行十一,现在十一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钟善书。他死过一次,不见川不会强留一个本就该当死了的人。双眼、舌、右耳、右手,这就是他离开不见川的代价。”
苏濯心下一松,“小明很了解不见川。”
姬小明直言不讳道,“是啊,我曾受庇于不见川。”
苏濯苦笑着站住,“我以为是我猜错了,所以你还是跟不见……”
姬小明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她冰凉的手握住,同她并肩而立,“苏濯,我不会害你。我不再是不见川的人了,你信我。”
苏濯道,“我差点就不信你了。”
姬小明温柔地看着她,“我早就金盆洗手,改行当糖人师傅了,你忘了?一个糖人师傅,犯不着不见川劳师动众。”
苏濯这才真真正正将心中的大石放下,喘出今日来最压抑的呼吸,“我记起来了,谢谢你,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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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过数次伤药,钟善书同闻人越的伤势都渐有好转,让姬小明放心了许多,甚至忍不住多夸了两句司香瑜的医术。
苏濯本意是要等他们醒转立即动身,但看他们的样子,却始终是垂危,于是一拖便是半月。
眼下他们的伤势终于有望痊愈,她再等不得,跟姬小明商量了择日便要启程。
“丢下闻人越吗?”姬小明剥了两颗陈莲子,漫不经心地问她。
苏濯无奈地想了想,“钟善书能丢下吗?”
姬小明摇摇头,“他无处可去,又没法子谋生,你丢下他可比是借刀杀人。”
苏濯托腮道,“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两个都带上吧。”
姬小明奇道,“闻人越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带上他?不过我当初就已经想不通了,你怎么会去救他?按说善书杀他必然是因他对你不利啊!”
苏濯虚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哈哈笑道:“误会误会。我以前欠了他钱没还,所以见着他就躲,钟大哥真是太敏感了。”
姬小明眯起眼睛,“所以你在映桃县昏迷的时候叫他名字也是因为欠他钱心里过意不去?”
苏濯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你怎么还在提这事儿?嗯,过意不去,这笔钱挺重要的,现在救他一命算是还了一点了。”
在两人闲话之际,屋里的闻人越早已醒来,窝在床上听得满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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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声音是之前遇到的自称“舒酌”的姑娘,可他明明追的是个身份成谜的哑奴,虽然当时她赶来救场的时候脸上的面具都卷了边……等等,她为何如此多的身份需要隐藏?
“舒酌”这个身份想来也不过是假的了。
闻人越自嘲地笑起来,他跟这女人还真是有缘,三番五次能遇见,无论她变什么形貌也逃不掉,这次她若再走,只怕下次还是会遇见。
他这般想,苏濯心里想的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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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去跟闻人少主摆明事实。”苏濯拍拍手站起来,“让他晓得好汉就不该吃眼前的亏,良禽择木而栖。”
姬小明用眼神表示支持,做了个随意的手势,随后继续低头剥他的陈莲子。
苏濯得到鼓励,立即抬头挺胸地向内室走去。
闻人越赶紧阖眼假寐。
不料苏濯一把拍在他的剑伤上,道,“公子快醒醒。”
闻人越痛得吃不住,但仍然辗转再三才朦朦胧胧隙开眼,迷迷糊糊应道,“你……你是谁?”
苏濯道,“我是舒酌,公子不记得了?”
闻人越道,“舒……酌……?”
见他待要再做一场戏,苏濯毫不犹豫地再次用力在剑伤上转起拳头,言笑晏晏道,“公子要是忘了,不妨让小女子替你想起来。”
闻人越憋得面色铁青,“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舒姑娘可好?”
苏濯笑得人畜无害,“要是没中寒毒就更好了。”
闻人越不动声色地从她的魔掌下移开伤口,知道她机灵也就不便装傻,直接道,“寒毒的事……”
苏濯伸手点了他的哑穴,“我的好哥哥,你先让我猜猜你是怎么下的毒,我要猜对了,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闻人越错愕地望住她。
苏濯用食指点住下颌,若有所思道:“你给我的只有一包点心,所以寒毒应该是下在点心里……我似乎想得太简单了……”
闻人越点点头。
苏濯俯下身子,贴在他耳朵边上,一字一字道,“我并没有吃点心,所以毒是在油纸上。”她说完答案,愉快地抬起头来,绽放出一个无以伦比的甜美微笑,“我猜对了。所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本姑娘向来秉持的江湖道义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闻人越嘴角一动,显然是有话要说。
苏濯点开他的哑穴。
闻人越怒斥道,“妖女!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苏濯道,“毒发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闻人越气得咬牙切齿,但须臾之后又冷冷笑道,“你有什么把戏尽管用就是,我堂堂闻人世家少主,难道会怕你区区一个女子?”
苏濯露出无辜的神色,“呀,少主,我还救了你一命呢,怎的反而恩将仇报?”
闻人越怒道,“一命抵一命,不过扯平,何必装高洁?”
苏濯拍拍他的剑伤,认真道:“算了,闻人少主,我也不逗你玩儿了。跟你直说吧,这毒除了我以外无人能解。鬼医了不起?鬼医能解蛊吗?加上你这一身大伤小伤致命伤,你要想全身而退真不容易,不如一路都跟着我,等你伤好,我就放你离开,你交出解药,我给你解药,咱们既往不咎。以后狭路相逢,就当不认识,怎么样?”
闻人越疑道,“你要我跟你一路?有什么好处?我记得你在被人追杀呢,带着我不累赘?”
苏濯信口开河道,“闻人世家在江湖上好赖也是鼎鼎有名的,有你在身边,多一个挡箭牌。对了,你的暗卫……都被隔壁床这位料理了,别想打鬼主意。你身上我翻过,没有解药,你又没有暗卫好使唤,我还得出去好好合计合计怎么让你取解药来,你也好好休息吧,别多想。记住,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下决定。”
要不是闻人越动弹不得,他真想跳起来与她再战三百回合,哪有这么霸道的女人?
走到屋外,姬小明的陈莲子也剥得差不多了,见她只是挂着笑,一言不发。
苏濯不理他,独自往门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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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不就是想留他养伤?说得这么不给人退路,真是不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