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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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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旭日初升,課室外一遍蟲鳴鳥語,又是大好的一天。
就在今天,莫俞唯前腳剛進課室,便見白光一閃,某人正拿著一部照相機揚手砸下。不需一秒,腦海中將照相機兌換成花綠綠的現金,不解思索,他換上商業式微笑,發聲大喊:「停手!」
勢頭稍住,那人一回過頭,兩人打各照面,莫俞唯的笑容更燦。好啊,他還愁找不著人呢。
梁景瞳冷眼睇向阻止他的人,隱隱記得這人姓莫。他秀眉蹙起,不知道這人為何妨礙自己,手上的動作只是一頓,便繼續了。
莫俞唯見他舉動直是將一大疊現金撕碎,心痛得無以復加,當下行動迅於思考,搶步上前,左手抓住拿著相機的小手。
「你幹甚麼?」清泠泠的童嗓響起。
雖然莫俞唯只是第二次聽過這聲音,但是恐怕永世也不會忘記,畢竟很少人能叫他吃鰲了。上一次梁景瞳不告而別,莫俞唯單個兒被逮到訓話一番,這道怒氣鼓在心頭,怎也吃不下。
「維護我的商譽。」咧嘴一笑,莫俞唯右手要奪下他手中相機,哪知到相機剛沾邊兒就像魚般溜走,回神後,相機仍在梁景瞳手中。「咦?」他錯愕一下。
這時一個不起眼的小男孩緊張兮兮地抓住莫俞唯再接再厲的右手,說:「莫俞唯別搶了,讓他砸,讓他砸吧。」
這人叫王蕭,大家也知道他是梁景瞳的忠實擁戴者,不過害羞又窩囊,永遠只敢隨在屁股後走,他正是莫俞唯日前指明要梁景瞳照片的顧客。
莫俞唯小手不放,笑容不改,可愛又可親地別過頭問王蕭:「你有沒有看過裏面的照片?」
王蕭誠\實點點頭,小臉掛上一個斗大的問號,不解他為何這樣問。
「那就對了,你說過拍照之後送這部相機給我,現在相機是我的,給他砸壞豈不是虧本?」「這、這個簡單,你讓他砸,我再送一部給你。」王蕭苦惱思索一會,畏首畏尾地說。他奉梁景瞳為天,他要做甚麼都舉腳贊同,這次哪敢違逆?
「那好,你再送我一部?」莫俞唯雙目一燦,綻出精光,笑得甜美,連只鍾情梁景瞳的王蕭也愣神。
梁景瞳面無表情地聽他們囉嗦,歪頭思索一會,說:「你要幫他?」
「你這樣說可不對,」莫俞唯搖搖食指,「第一、這部相機已經是我的了,所以不是幫他,是幫我自己,第二、你欠我的債可多了,身為債權人我也於心不忍你繼續添下去,第三......」
「相機是你的?」梁景瞳眉宇間終於出現除了淡漠之外的神色。
「沒錯,王蕭給了我。」
「之前是他的?」
莫俞唯心情大好地點頭,這部相機他是絕不會任由梁景瞳砸壞,暴殄天物的,而王蕭又平白答應再給他另一部新相機,現在兩部相機他也要定的了。
歪頭想了想,梁景瞳單手一抓,將莫俞唯扯到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擁著他。站在旁邊王蕭煞白了臉,一顆小心碎成七八瓣,這時最擅長棒打落水狗的路人甲乙丙適時出現,一傅了然的模樣。
「難怪梁景瞳不喜歡王蕭,原來早有喜歡的人......」
「要是我能給小瞳這樣摟摟就好了......」
「看定一些才說,剛才王蕭承認相機是他的時候,梁景瞳不也要擁他,還沒擁到就王蕭被推開......」
「不過這次是真的抱得緊緊的......」
「我終於明白爸爸所說的牡丹花想死,鬼也風寒了,這麼美好的畫面,牡丹也自慚......」(天音:這國文水準真的令人心寒......)
那邊廂,仍在相擁的兩人渾然不覺自己被受觸目。
「先小人後君子,雖然抱我的價錢沒陪睡那麼貴,但是仍是不便宜的。見你已經債台高築,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我這是小本經營,賒借免問。」莫俞唯任他摟抱,不若第一次般吃驚,冷靜地說。
「鳳凰木下,是你?」
「不是我是誰,你別睡了不認帳!」拉到金錢瓜葛,莫俞唯連家人也翻臉不認。要是梁景瞳不付款,哼哼。
若說剛才梁景瞳的舉動令王蕭的一腔熱情化作死灰,這時兩人的對話無疑刮起一陣大風,將灰燼吹散,絲微希望不剩。他泫然欲泣,雙膝一酸,跌坐在地上。都...都......睡過了,還有甚麼希望......
梁景瞳渾然不覺仍有其他閒雜人等,攥住懷中人的衣領直扯他往課室外走,議論紛紛的小孩隱約仍聽到莫俞唯的聲音。
「......這校服很貴的,弄皺了燙洗費也很貴的......」
***
兩人前腳剛沾到走廊,沒走多遠便被第一節的老師抓回課室。第一節是數學課,授課老師的講解沉悶乏味,昨晚沒睡好的梁景瞳竭力撐起沉纍纍的眼皮,想睡又不能睡,一堂下來秀逸的小臉堵得發黑。
鄰座見狀,忙識相地挪遠兩人之間的距離,以免被流彈誤炸,梁景瞳幼稚園的所有同學均對那些經歷心有餘悸。
「起立。」小小年紀的班長老氣橫秋地喝令。
「任老師早安。」十數把稚嫩的聲音齊聲。
任疏煦將滿懷教材放在教師桌上,抬頭訝異地看到長久空蕩的座位上坐了個可愛的小人兒,關懷地說:「梁景瞳,你的病好些了嗎?」
除了開學禮前一晚,梁景瞳幾乎天天睡不好,他的母親見他臉色不好,乾脆一口氣替他請病假數天。昨天梁景瞳本應在家「養病」的,但呆在家裏鬱悶,便回校了。他也沒意識要到課室上堂,只想找個好環境睡一覺,哪知道陰差陽錯遇到莫俞唯。
梁景瞳點點頭,沒應聲。
見小臉蒼白,任疏煦只道他是不舒服故而悶聲不響,溫柔地微笑:「不舒服可不要勉強,你可以到醫療室歇一會。」見小臉掛上不情願,他有不勉強,向全班說:「上課之前我們會先換座位,我已經按高矮編排好座位表,王蕭你坐......」
擾攘半晌,大部份同學都安頓了,只剩兩個小孩東一角、西一角站著,而座位只賸課室最後排的三個連在一起的座位。
「莫俞唯坐在中央,梁景瞳......」任疏煦有點為難地拿著座位表,暗罵自己粗心大意,竟漏了編梁景瞳入座。
「我可以坐在那裡嗎?」蔥白小指點點莫俞唯的左邊。
「你先坐在那裡試一試,看不到黑板的話要跟我說喔。」思索一會,見梁景瞳的身高跟莫俞唯相差不遠便罷了,「大家都試試看不看得到黑板,沒有問題以後就這樣
坐的了。」
「老師,我有問題!」前方一隻小手高高舉起。
「你看不到黑板嗎?」坐第一個位置都會看不到黑板?
「我不要跟申恆仰坐,他髒兮兮的,誰跟他坐都身很癢,還有他上一次......」
就在任疏煦頭痛現今小孩比以前麻煩百倍時,莫俞唯正跟梁景潼大眼對小眼。莫俞唯有點頭痛梁景瞳主動坐過來,剛才被他扯得脖子出現了一條紅痕,接著還不知有甚麼倒楣事。
「抱我。」
「不行,上一次陪你睡累我被罵了,更何況上課時怎麼可以睡!」不能叫任叔叔對他的印象更不堪。
「我沒叫你睡,罵也不罵你。」
莫俞唯為之氣結,還沒見過這樣沒道理的人!「你晚上睡不夠嗎?」不愧是天生的商人,說話咬牙切齒,臉上仍陪著專業的微笑。
「睡不著。」搖搖腦袋。
「睡不著?」莫俞唯登時兩眼發光,從書包裏掏出一個瓶罐,「這品牌的安眠藥一試見效,包保你吃了立即倒下床,你買的話我算你便宜一點。」
「我沒錢。」
看到小腦袋輕輕在搖一下,莫俞唯只覺山崩地裂,地動山搖,笑容首次僵硬,難以置信地求證自己有沒有聽錯:「你沒錢!你的家裏不是很有錢的嗎?!」
「我不需要用錢。」一向要甚麼有甚麼的梁景瞳當然不需要用錢,他是說得一臉理所當然。
聞言,莫俞唯徹底崩潰,抱頭大喊:「睡過就不認帳,你現在是要拍拍屁股走人了?!」他浪費一個早上陪睡竟然不得分文?!
任疏煦剛在煩惱申恆仰同學的問題,誰都不願跟他同坐。好不容易才處理完畢,突然晴天一聲雷,爆出一句怒吼,大家不約而同望向聲音出處。
「莫俞唯,發生甚麼事了?」任疏煦腦門轟的一聲炸開,微微顫聲說。天!沒聽錯吧?陪睡不認帳??這些還是不是小孩?!
意識到自己的「出眾」,莫俞唯不慌不忙地站起,修補錯失:「我送了一條毛蟲給梁景瞳,但毛蟲蛻化成便被他丟了,我一時心急才說他拿了毛蟲不認帳,要拍拍屁股走人。」
這番解釋漏洞百出,而且莫俞唯那聲大吼字正腔圓,宗氣十足,課室裏沒人聽不清楚,任疏煦驚嚇太過,也想不到兩個小孩沒辦法做出甚麼,只是一味相信莫俞唯的說辭,不願接受他誤以為的「事實」。「那......你們握握手言歸於好,放學後一起到外面再抓一條毛蟲好了。莫俞唯要記住不能在課堂上大吵大鬧啊。」
其他小孩早在上課前已知兩人「交情非淺\」,向兩人擠眉弄眼調侃,對他們的「好事」不覺驚訝。
「老師對不起,我下一次不會的了。」莫俞唯斂目垂頭,顯得乖巧又誠\懇,只有攥緊得發白的小手透露出他心中憤怒。
見他知錯,也不追究了,任疏煦點頭示意他坐下:「打開書本第十一頁,今天會教......」
屁股重重坐回椅子,莫俞唯轉頭狠狠瞪了梁景瞳一眼,甚麼顧客至上的在商名言拋諸腦後。該死的,他竟然遇一個掃把星,還是沒有分錢的掃把星!
「你不抱我嗎?我會睡不著的。」梁景瞳像是接收不到殺人的視線,猶不死心地再問。
「現在上課,不是睡覺時間,我管你睡不睡,總之不要礙著我聽課!」啪的一聲發洩地將書本放在桌上,小臉氣得發黑。
梁景瞳輕應一聲,呆呆地坐著,也沒動作要把書本拿出來,莫俞唯沒管他,很快便專注在課堂上。課上了一半,莫俞唯的怒火也消了大半,半晌才發覺身邊的人好像手指也沒動過,即使上課多投入亦難免有些小動作,翻翻筆袋、搖搖筆的,這樣一動不動,就像成了化石。
心生疑竇,他側首望過左邊。
此時日已當空,陽光極為刺眼。左邊是窗檯,窗簾卻未落下,莫俞唯瞟過去,一下子當然只見四周白茫茫地,見不到背光的梁景瞳,搓搓雙眼好不容易才能適應強光。
第一下引去注意力的是那羽扇似的睫毛,一根根長翹末端指天,不自主地向下扇,像載著沉重的疲憊,使黑白分明的星瞳半張半閤。金燦燦的陽光底下,白皙的臉頰彷如透明,皮膚底下青色的血管隱隱可見。
莫俞唯張嘴欲喚醒他,雙唇開合,掙扎一番最後說:「你睏的話就睡在我的腿上吧。」他挪過最右邊的椅子,將三張椅子並在一起,然後指指自己雙膝,「抱你會太礙眼,是不可能的了,不過你縮下來睡的話老師不會發覺的。」
兩人坐在最後排,上課要攪一些小動作還可以,班裏人數不多,要躺下睡還是太張揚了。一向精打細算的莫俞唯願意賭,梁景瞳更不會在意被人責罵這些小事。
嗯了一聲,他睏得不願開口說話,順從提議將小腦枕在大腿上,不刻一會便要進入夢鄉。
看到秀逸的小臉露出滿足的表情,莫俞唯緊接著說:「你沒錢不要緊,記得回家叫父母要,我可不能提供免費服務的。」
「嗯。」頭埋得更深,梁景瞳細如蚊蚋地回應。
猶不放心,莫俞唯再提醒:「記得帶錢。」
***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天音:好個陳腔濫調的懶作者!)莫俞唯跟梁景瞳同座已有一個星期。
梁父不准梁母夜晚踏出房間一步這事對梁景瞳的影響已經不大,他每天也可以回學校睡覺,當然,首要條件是睡在莫俞唯的雙膝上。
每一覺睡得酣暢舒適,梁景瞳過得寫意極了。相反,莫俞唯只覺自己流年不利,命犯太歲──
「醒醒,吃午飯了。」輕輕拍打梁景瞳的臉頰,莫俞唯黑了小臉,捏著耐性說。
大眼緩緩睜開,從椅上撐起身,梁景瞳有些迷茫地環視一周空無一人的課室。「人呢?」
「吃飯去啦,十分鐘前就全跑光了。」呲牙咧嘴地搓揉剛獲得釋的大腿,莫俞唯只覺下半身又酸又麻,半分不能動彈。每天也這樣弄,會不會有候遺症的?
「你不去吃?」
莫俞唯一翻白眼:「沒你付飯錢,我吃啥?」一想起要淪落到仗人施捨飯食,他便渾身怒氣不打從一處來。
兩人同座的第二天,梁景瞳果真將「錢」帶回學校,不過並非花綠綠的現金,卻是亮閃閃的白今信用卡,莫俞唯氣得只差沒昏過去。最後他想到一個折衝方法,便是梁景瞳「睡」他一天,便要請他吃一頓。
如此下來,他每天都是白吃白喝地渡過。
不一會兒,未清醒透的梁景瞳乖巧地隨在莫俞唯的身後,兩人並肩走到築南學院特設的餐廳區,挑了一間看模樣也知收費不柴的法式餐廳往內走。想到不費一分一毫吃遍學校裏所有高級餐廳,莫俞唯一張小臉才稍微緩和。
梁景瞳雖然沒現金,但是甚麼金卡、白金卡多的是,幸虧學校的餐廳歡迎使用信用卡付款,不然莫俞唯可虧大了。
才沾椅套,便聽到一陣竊竊細語響起,莫俞唯揚起劍眉環視一周,餐廳只服務築南學生,放眼不少都是同班同學。暗罵一聲倒楣,他若無其事地替自己與梁景瞳點餐。不久上菜了,眾人口裏塞滿食物,交頭接耳的聲音稍歇下來,但仍隱隱不止。
「咦,那兩口子到來了......」
「真想不到梁景瞳會喜歡他,我還以為是他喜歡的是......」
「哇,那兩個小孩很可愛~很少低年級不是一團人吃飯的......」
「誒,他們就是傳聞中的『斷背山』嗎......」
聽到「曳」的一聲鐵具刮過瓷器的刺耳聲音,梁景瞳擱下刀叉:「你不喜歡他們說嗎?」抬頭望向對面黑了一張小臉的莫俞唯,「我可以叫他們住口。」
「你叫他們就會住口的嗎?」莫俞唯大呼大吸幾口氣運\氣調息,將怒火壓回肚皮底,滿不在乎地將鐵叉刺向食物,「我才懶得管那些三姑六婆。」
「是嗎?」梁景瞳托起腮幫子,星眸直睇著他。
「當然!」憤憤地舉起叉子將食物送進口中。
「你好像不吃蕃茄的。」梁景瞳坌開話題。
「對啊,有甚麼問題?」他再一次將食物送進口裏,暗地納罕,怎麼梁景瞳忽然多話了。
「我沒看錯的話,你剛才送了一顆蕃茄進口。」清泠泠的嗓音好一陣再響起。
「甚麼?!」察覺口中充斥著酸溜溜的味道,莫俞唯管不上甚麼儀容禮數了,
「呼」地一聲從椅上跳起,「天殺的,你看到我要吃蕃茄時也不通知一聲!」
小臉漲紅後泛白,之後又再變得鐵青,簡直是七彩繽紛,異常熱鬧。莫俞唯感到一陣翻騰從胃部湧起直上咽喉,小臉最終一遍慘白,火燒屁股般衝進不遠處的洗手間。
梁景瞳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直覺有趣,直到身影消失在洗手間的門扉後,才默默地低下頭繼續進餐,平靜得像甚麼事也沒發生。
「咣啷」某食客的鐵具鬆手墮地,一遍寂靜中發出頗大的聲響,聞聲眾人恍然回魂。那小刀脫手的食客驚魂不定,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其中一個同伴的衣領疊聲問:「他笑了?!他笑了?!」
眾人一直留神莫梁兩人的一舉一動,絲許風聲也不容錯過,雖然那只是稍微勾起嘴角,但絕不會走眼的。
衣領被猛地拉扯的同伴兩眼反白,快要斷氣地說:「沒......沒......看錯,梁......景瞳......笑了......」
晴天一聲雷,築南一年級新的花邊新聞喧喧嚷嚷到鬧開:梁景瞳巧笑娉婷地與莫俞唯共進燭光晚餐?!(天音:小一便這樣能扯,後生可畏啊!﹝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