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谁与度？》葵恩

2、浮生若梦

　　窒息、痛感、无力、紧张...我紧闭着双眼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向前挣扎。突然脱离了所有的束缚，轻松起来。呼吸到温暖的空气，顿时像重生般感觉畅快无比。张了张嘴，尝试着发出声音。开口发出的音阶却让我陡然睁开眼睛：“哇啊，哇啊.....”。这，这是呱呱坠地吗？挣扎着抬了抬手，蹬了蹬腿，这真是婴儿的啼哭、婴儿的身体！我难道真的轮回转世，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为人了吗？还来不及多想，我就被一双小心翼翼的手拉扯着身体，接着这双手轻轻地将我托起。

　　“贵妃娘娘，是个帝女！”娘娘？这难道是古代？转世回到了古代？帝女？那不就是公主吗，心里窃喜，这一世的身份地位还真是高贵啊，以后肯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尽的山珍海味啊！稍等、有点不对啊！环视四周，这木床的旁边放着一个燃着炭火的铜盆，噼啪作响。房内除了一方破旧矮几上放着一张精致小巧的古琴，还有两只短凳之外...似乎再无什么称得上家具的器物，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又是哪朝皇宫，竟这样破败穷酸？

　　接着我被递进一个温暖馨香的怀里。好香，好温暖的怀抱！我奋力地扭动着小身体，贪婪地享受这怀抱带来的温暖。一只柔嫩洁白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贪恋地描绘着我清浅的眉眼。我抬头，好美！眼前的人儿好美好美！瓜子小脸因为生产虽有些苍白憔悴，却遮不住美人的绝代芳华。剪水双瞳有着许多我看不懂的复杂神情，好似一潭秋水，虽波光潋滟却深不见底。嘴角含笑的地望着我，这笑容灿若春花，耀了一室，刹那芳华。如此绝色美人是我的妈妈？可是妈妈的眼中为何盛有浓浓不舍的泪水？

　　只听绝色美人凄哀地开口：“可怜的孩子，娘亲如今自身难保。生下你，却不能给你一世应有的富贵荣华。甚至不能冠以皇家姓氏，给你名分地位。只能为你取名‘锦瑟’，‘锦’意喻美好，‘瑟’是娘亲望你能通晓音律，以心奏曲。若是你以后思念娘亲，便用娘的 ‘绘凤文锦之瑟’ 弹曲给娘听，以曲连心.....可好？”她纤手指向那矮几上的精致美琴，说完泣不成声。

　　这是刚生下我就不要了吗？上一世，被亲生母亲遗弃在孤儿院。难道这一生，亲生母亲也不要我吗？两世为人的我并不想要什么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只是奢望做一个能有妈妈关爱呵护的小孩，然后快乐长大而已！可是终究逃不过命运，两世，都注定被生母遗弃！如此可悲！

　　“贵妃娘娘，剩时不多！得让奴婢赶快把小帝女送出宫去！这冷宫厢房也不宜久留，玄乐（yue）姑娘的马车已经在东和门外候着，一会儿有人发现娘娘已产下帝女...娘娘和帝女就都不能保全了啊！”方才接生的妇人惶恐不安地说道。

　　美丽娘亲带着哭腔恳求着：“让我再看看她，怕是以后天人永隔...没有机会了”，天人永隔？难道刚出生就要和生母骨肉分离，生离死别？难道是送我出宫保全性命？而娘亲却要...?我的出生为什么这样悲惨？却不敢多想，终于明白为什么娘亲眼里会盛有浓浓的眷恋和深深的不舍。
　　娘亲水眸晶亮，深深凝视着我，好像知道我能听懂她的话一样接着道：“...娘亲不能保你帝女名分，不能让你锦衣玉食。但保你出了这皇城，便能留住性命，日后做个普通百姓也可，娘亲只求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我也能，也能死亦无怨了...”说完，满脸泪痕的她从颈间摘下一块通体雪白莹润，琴瑟形状的玉坠挂在我颈间，那玉坠带着娘亲的体温和馨香贴合着我的身体。
　　死而无怨？怕是娘亲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保我周全。我试着抬起手，颤颤的覆上她绝色的脸庞，想为她抹去挂在腮边的泪水，无奈婴儿的身体，有心无力。美丽的娘亲见我咿呀着伸手覆上她的脸，她哭得更凶了，未涂丹蔻，修长柔嫩的手紧紧覆上我的婴孩小手：“ 我可怜的孩子，这只锦瑟玉坠，若是将来你在为难时，带着它去凤城颜家，许是能保你平安。”，“娘亲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说到最后，哭声还是掩不住深深的歉疚。

　　听到这里，已略知事情的一二。大概是因为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这皇城内容不了我这个刚刚诞世的帝女。所以美丽的贵妃娘亲在这皇宫最偏静的冷宫角落，冒险坚决地生下我，并暗中派人送我出宫以保全性命。

　　那又是谁这样容不得帝女存在，恨之入骨地要杀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竟连贵为皇妃的娘亲都不能保全自己女儿的性命，只能托付亲信连夜送我出宫，做个平常百姓，隐于市井呢？

　　初为人母，初为人女，就要骨肉分离，何况前路未卜，未来迷茫。许是此次一别，便是生死分离，天人两隔。
　　想到这世有了亲妈，却还是不能在母亲怀里成长、撒娇，不得在母亲膝下侍奉、尽孝。伤心的我更哭得厉害，张着嘴、手脚乱舞地哇哇大叫起来。
　　娘亲见状轻颤俯身抓住我的小手，放声：“我可怜的孩子啊....，还没听你开口唤过娘呀...苍天为何如此待我母女啊？.....她只是个刚出世的孩子，怎会是殃国的祸水？....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哭说到后来，已是撕心裂肺！

　　“贵妃娘娘！约定的时辰已到，不能再耽搁了！为了小帝女，您就狠狠心吧！”产婆的声音混着浓浓的哭腔，焦急地跺脚说完，便把我从美丽娘亲温暖馨香的怀里一把捞起。

　　不！我要亲妈、我要亲娘、我不离开她！我使劲地在产婆怀里挣扎着，大叫着，紧紧抓住娘亲的手。最终，这不中用的婴儿身体一寸一寸的开娘亲，骤然远离。

　　裹上厚厚的棉被，在我的眼睛合上被子的一刹那，我看到我的亲娘披发伏在床下，举着我刚抓过的苍白柔荑，似要哭得肝肠寸断：“锦瑟，答应娘！定要好好活着！....”产婆背着娘亲留给我的‘绘凤文锦之瑟’怀抱着我快步往门口走去。
　　于是，这撕我心、裂我肺的画面就永远的铭刻进我的脑海深处。在日后，每每遇了磨难的时候，我就翻开、回想着美丽娘亲舍了自己也要我好好活下去的画面...

　　接着眼前一黑。置身狭小拥挤的容器内。

　　此刻的我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回想刚刚出生就和生母经历了的一场骨肉分离，痛失亲人的场面，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情绪繁杂，回想前世，翻开记忆。那天，我的亲生妈妈给我穿上漂亮的公主裙，梳了可爱的发辫，戴了一对儿粉色的蝴蝶结，拉起我的手和颜地说：“宝贝，我们去买洋娃娃！”我点头如捣蒜，一路开心蹦跳。
　　抱着洋娃娃回家的路上，亲生妈妈牵着我的手走了很远，很远。似乎前面的路永远没有尽头。我抬头看向妈妈的侧脸，那神情有些空洞、有些飘渺，一脸茫然。我看不懂，扯了扯妈妈的手，：“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到家？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呀，我好累哦，想吃冰淇淋...”说完，乞求地摇着妈妈的手，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望向她。
　　亲生妈妈听了我的话，蹲下身：“那宝贝要听妈妈的话！以后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要坚强的活着，要努力地学着长大。好不好？”我有些懵懂、有些奇怪、有些不解地望着妈妈的脸。那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平静淡然，只是眸光晶亮。那时的我只是似懂非懂地连声点头说好。
　　“那你坐在这里等妈妈。”指向我身后的台阶，说完起身离去。我则坐在台阶上左右张望，一脸期待......
　　就这样，我被亲生母亲丢在了孤儿院门口，然后以为我买冰淇淋的借口决然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也再没有带着冰淇淋回来。

　　那一年，我四岁。

　　直到多年以后，那个有些泛黄破碎的画面还是经常蹦进梦中，纠缠着，让我不能安睡。就如同今天这样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骨肉分离的场面。
　　只是，一个母亲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犹豫与不舍！一个母亲哭到撕心裂肺，带着深深的疼惜和歉疚！一个母亲弃我如敝履，像垃圾一样丢掉！一个母亲视我如珍宝，送我离开只是万般无奈，情不得已！
　　然后我就从期待、到不安、再到焦急、最后哭喊，直到歇斯底里。妈妈却再也没有回来。自己呆呆地在孤儿院的门口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被孤儿院的老院长吴妈妈发现，那时小小的我已经哭昏。于是我被老院长收养，融入孤儿院那个弃儿的大家庭，认识了南枫，后来又被季家收养......
　　这些被刻意尘封，陈旧了两世的记忆，如今排山倒海的浮现在眼前，我本想嚎啕大哭。哭造化弄人，哭命运不济，让我第二世为人又失去亲娘。可是生死关头，我只得闭上嘴巴，任眼泪汩汩而下，肆意流淌。

　　不知前路如何，未来怎样？我该怎样面对这一世的人生？又能否平静的度过一生，还是继续被要置我于死地的危险纠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娘亲和我落得骨肉分离的下场？难道是因为那句“殃国的祸水”？哼、古人还真是可笑之极....

　　我小小的身体随着匣子晃晃悠悠。脑里不停的想东想西，却还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哭得久了，累了，眼皮越来越沉，恍惚中听见一阵娇美女声轻柔而又简洁地说道：“有劳嬷嬷相助！贵妃娘娘同玄乐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后会无期！...走！”接着又是一路颠簸，最后在不停的摇晃中，我含着泪沉沉睡去。

　　似又梦见那张熟悉、温润的脸，嘴角柔和带笑地对我说：“西亚，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古时 有称 京城 为凤城。 就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