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谁与度？》葵恩

1、一生一逝

　　“南枫、别走，我怕黑你在哪儿啊？”
　　“我再也不任性了，我会好好听你话，别丢下我好吗？”四周混沌、伸手不见不五指，我哭着喊着向前摸索，努力地让眼睛适应着黑暗。突然脚下绊到了什么，我低头仔细看是一个满身血迹，面容模糊的男人，那人紧闭着双目，脸色苍白似乎没有一丝生气。熟悉的眉眼，温润的气质，这不是我的南枫是谁？
　　“南枫、你醒醒！南枫你醒醒啊！求你了别吓我！南枫！...”我哭着摇晃着南枫的身体，可是南枫依旧眉眼紧闭，纹丝不动，没有一丝生气。终于，哭不动了、喊不动了、摇不动了。
　　我把南枫紧紧的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描绘他温润英俊的五官，这时一丝熟悉的声音轻轻飘过我耳边，“西亚，别哭！我会等你。”
　　“南枫，是你吗？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你！”我满脸泪水，慌忙起身欣喜的在混沌黑暗的环境里找寻声音的来源，生怕南枫再次离开。
　　“西亚你是看不见我的，好好活着，我会等着你，下辈子我们一定会相守一生，不离不弃！”“会一直等你，等你，好好爱你...."南枫的声音似在我耳边呢喃，却越飘越远.
　　我惶恐南枫消失，跌跌撞撞的追着他的声音奔去，急急的哭喊着：“南枫！ 南枫！别走啊！”突然脚下一空，重重跌去....
　　“南枫！别走！南枫，啊！！”...

　　“西亚...西亚......你感觉怎样？......."急切的关怀声，声声入耳。
　　我努力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脑袋渐渐清明，缓缓睁开眼，环视着四周。一位衣着考究，面带忧色的妇人扬起她的手轻轻拂过我额前的发。见我睁眼打量，一脸惊喜，我却还是能从她虽不再年轻，但是保养得宜的脸上看到眼角因为浅笑而现出的细细眼纹。
　　我缓缓起身倚在床上，清了清嗓：“在医院？我这是....”长时间没说话，嗓音低哑的吓人。华贵妇人闻言赶紧递了杯水给我，神色犹豫着道：“西亚，你刚刚醒来，还要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你..先喝口水，我去叫医生。”说着便往门口走去。
　　我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再次审视着四周，满腹疑问。怎么会在医院？难道生病了吗？昏睡了多久？为什么会做那样梦？南枫又在哪里呢？而这吴芳仪怎么说话又吞吞吐吐的似乎欲言又止呢？想着一会儿还是要好好问问吴芳仪。这时侯才发现我的右脚打着厚厚的石膏，左手挂着吊瓶。这样的伤势，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咦？我的左眼？我的左眼怎么看的这么清明？难道是.....？
　　想到南枫，想到刚才昏迷时候做的梦，心突然像是有人揪住般撕扯着疼痛不止，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头痛欲裂。南枫，你在哪里呢？为什么我好像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住进医院，却偏偏在昏迷的时候梦到那样浑身血迹的你呢？那样可怕的梦境，却又真实的魇在脑海里，那么你现在还好吗？太多太多的疑问，却理不出头绪来，想着想着，心也撕扯般地越来越疼，不由得轻哼出声。那玻璃杯子也从手中脱滑，落地开花。尖锐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膜。
　　这时吴芳仪回来见我一脸痛色，不时闷哼，紧张的赶紧让出身后的医生。头越来越昏沉，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头脑好像又陷入了朦胧混沌之中，身体好像被几双手扯来扯去，软弱无力。
　　飘忽中听见一道中年男声：“季太太，病人刚入院时，头部受到猛烈撞击，有淤血压制神经，可能会造成病人刚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轻微失忆，不过现在身体已经好转，应该再没什么问题。”“小文，再给病人测一次血压...”
　　“小李，你跟着整理好她的病历本，病人快出院了...”这声音好似断断续续，又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文儿，你说这女的真是幸运，和她男朋友一起出的车祸，她昏迷的这段时间，眼睛手术成功，现在也醒过来了。就是那男的太可怜...”
　　“是啊，听说这季西亚从小有只眼睛不好，得换眼角膜才行。那男的虽捡回来一条命，还坚持要把眼角膜捐给这季西亚呢！这捐献眼角膜都是身后捐献，为了要符合这自愿捐献眼角膜的条件，他自愿放弃治疗，后来竟拔了氧气罩、然后就...哎真是可惜了！”
　　“就是，人长得那么帅，对这季西亚还这么好，我要是有这样的男朋友，我为他死也值了。”
　　“想的美吧你，你以为这季西亚是谁啊，人家是赫赫有名，叱咤商海季光曦的女儿！这回眼睛又好了，像咱们跟人家更比不了了。”
　　“好啦好啦，我写好了，咱们赶紧去下一个病房吧.”
　　周围又静了下来，这简短的对话却勾起无数残破的画面像海啸的潮水般涌进我混沌的脑袋，又好像脑海深处被层层包裹的记忆一下子被钩开了外衣，袒露在我面前。
　　那天，我提着白色的礼服兴奋而又幸福的跟着南枫一路狂奔，左手紧紧地被南枫的大手包住，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前跑着。不理会身后养母一脸的错愕与懊恼，不理会身后那尹家人的震惊和愤怒，不理会那些参加订婚礼人们眼中的惊诧和嘲弄的神情。直到坐进南枫的车，开出一段距离后。我才不敢置信的抱住南枫：“哈哈，我们这样算不算私奔？”“我终于自由了，让那些什么荣华富贵见鬼去吧！让那些什么名利地位去死吧！哈哈”“南枫，我太开心！太幸福了！好像我们回到了小时候”“........” ，
　　当我喋喋不休地对南枫说着笑着，却不知另一辆车紧紧跟在我们的后面。车子飞快地驶向滨海公路，突然闪躲过对面疾驰过来的车，南枫还没来得及调整回方向盘，只觉车尾猛烈一震，闪电般的速度冲出了路肩，在我还来不及惊慌，来不及恐惧的时刻，却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一脸恨意的尹萨...
　　好累、好沉、好痛、随着猛然翻涌的记忆，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汪洋之中随波逐流，渐渐地失去知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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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再次睁眼醒来已是在自己的卧房，挣扎着起了床，想问吴芳仪我的南枫到底怎样了？我左眼的眼角膜真的是南枫的吗？捂着泛疼的胸口，慢慢走下楼梯。走到一楼的客厅拐角处，接着传来季光曦和吴芳仪的对话声。可能是我赤着脚的原因，他们并没有发现我倚在客厅墙的后面。
　　只听季光曦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是你非逼着西亚出国留学，安排她和尹萨订婚。西亚也不会出事。好在现在终于清醒过来，但愿她不记得以前的事，不会记得南枫...”
　　“怎么会是我的错？西亚从小来到我们家，早就该和那个南枫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了！出国留学、与尹萨订婚，这都是为了她好！”
　　“西亚和南枫小时候都是在孤儿院长大，那种感情深厚无比，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也无法拆散的。你就是强插手他们的事，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是青梅竹马又怎么样？西亚现在是我们季家的孩子！那小子有什么好？竟敢在尹萨和西亚的订婚仪式上带走西亚！说到底还不都是他的错，才弄成现在这样！好在这小子，临死前把眼角膜捐给了西亚，要不然在我心里真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吴芳仪！你太势力，太冷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还不是你让医生对南枫说伤势太过严重,以后会落下终身瘫痪，拖累他人，拖累自己。那孩子自觉瘫痪了不能连累西亚，不想让西亚知道。才自己放弃了治疗。南枫在临死前还要为西亚做些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你还不承认是你的错！要是西亚醒来，想起以前的事，我看你怎么面对女儿！怎么跟跟女儿解释！你知不知道，要是西亚醒来，知道南枫为了她已经不在会怎样？她会恨我们一辈子啊！”
　　“我有什么错，我做着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要是尹家知道西亚有一只眼睛看不清，那会和我们退婚，你知不知这婚事对于我们季氏集团有多重要？既然我们给了西亚最好的一切，西亚也应该理解我们的一片苦心！她现在是季家人，就应该听话！”
　　“那是你的‘苦心’！当初我们收养西亚，并不是要这孩子成为我们家企业的牺牲品，也不是为了要利用她！只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我们需要一个女儿来享受天伦之乐！...西，西亚！你怎么？...”
　　“爸爸...”我艰难的张了张嘴，站在养父母面前，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们脸上的震惊，缓缓开口:“爸爸，告诉我南枫他在哪里？”
　　“西亚，你听妈妈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医生说你刚刚恢复身体，不适合情绪激动！等过几天，我会带你去看他！”养母说着，伸手过来扶我。躲闪离身，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养父母的脸上有着怜惜有着歉疚，我还是冷冷的开口，一字一顿地问：“南枫现在在哪里？”
　　养父带着些许无奈的神情看着我，低低道：“葬在嘉陵山墓园....西亚这么晚了，你不要去！！”知道了南枫在哪，没等养父说完，我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西亚，很晚了不要去，你现在身体还没有痊愈，不要任性啊!”身后的养母的声音带着恳求和哭腔。我回过身，凄然地笑了笑：“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能理解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这辈子很幸运能在被亲生母亲遗弃后还能成为爸爸妈妈的女儿！爸爸和妈妈给我了我最好的一切，我却很遗憾...没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以后，爸爸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原谅我这个不义不孝的女儿吧!”说完，抓过玄关上的车钥匙，夺门而出...背过他们，眼泪就不争气的淌下来，但我还是狠下心来捂着耳朵不去听身后养父母撕心的呼喊声。
　　一脚油门，飞驰出去。车子飞快的行驶在雨夜无人的郊外。嘉陵山，南枫你等我，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亲口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自己放弃生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这么的好？为什么还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南枫你走了，恐怕再也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了？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把眼睛给我？...即使知道这些答案，但我还是想你活在这世上比什么什么都重要啊！
　　只有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是我央求你在订婚典礼上带我走。温和的你总是答应我的任何要求，是我的自私和任性断送了我们的未来，也断送了你的生命！都是我不好，害了你！
　　眼泪迷蒙着哭肿的双眼，瓢泼的大雨打在车身上，让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雨刷器来回不停地摆动，抹了一把眼泪，加快了速度。
　　想着想着，眼泪越来越来汹、心也越来越沉痛，突然一束冰冷的强光刺痛我的眼，一阵急促尖锐的鸣笛声提醒我对面驶来一辆大卡车！又是车祸？好！也许只有这样我才再能见到你，和你在一起！离开这痛苦的一世，下一生，我们就会永远快乐的相守！想到这，双手松开了方向盘，抹掉腮边的泪，带着微笑直直的驶向对面开来的卡车...迎接我的又是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慢慢地将我吞噬...并无痛感。
　　这一世，我们相爱，但欠你太多。下一生，我们相爱，换我爱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