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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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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院大三的课程,几乎全是实习,温寒散淡惯了,依旧我行我素地看书写文,对大家争来争去的名额毫无牵挂。逸夏早早找到了接收单位,拉她一起去都不愿,她只说人生太短,浪费在不喜的事情上是奢侈,逸夏也奈何不了她。实习单位在异地,一去就是两个月,逸夏知道温寒向来不懂爱惜自己,只能拜托许瑄多多照顾,离开时会放心些。
其实都是安静的人,即使孤男寡女说来暧昧,却也相安无事。
许瑄高她们一届,学的城设,常常接了工程在房间里制图。温寒赶稿总喜欢泡杯绿茶,夜半觉得倦,起身加水,路过隔壁房间,听到半掩的门里,飘出Tamas Wells干净的嗓音,不觉站下来听,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平日逸夏邀他们一起唱K,许瑄总会唱些低沉的情歌,温寒知道,那是逸夏喜欢,却不知许瑄,与她的品味会如此一致。
正想着,门被推开,两人都愣住。许瑄先回过神来,说,“温寒,这么晚还不睡啊,不知怎么我就觉得饿了,想找些吃的”,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肚子,可爱的表情。温寒不觉嫣然一笑,“还是红豆薏米汤?”自从温寒住过来,逸夏便总要在家开火,温寒也看出许瑄是喜甜之人,换了很多品种,他却似乎还是最爱红豆薏米汤。许瑄有些不好意思,道声“麻烦”;温寒点点头,转到厨房忙活。
稿赶到很晚,次日被逸夏的电话吵醒,已经日中。逸夏吵着要她别闷在家里,让许瑄带她出去玩。那个男孩子很是听话,下午便邀她去看电影,说要回报她做的夜宵,语气郑重,她倒不好轻易拒绝。
许瑄是本地人,带她绕了很长的路,电线杆旁边紧拉着晾衣绳,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搬出各家的小凳缩在巷口的一方阳光里,挽起袖口择菜,家长里短就随着她们口中氤氲的雾气渐渐飘散开。他游刃有余地走,她也只管在他身后静静跟着,他每每低下头很轻声地对她说话,讲那些平矮的砖房中他的童年,她笑笑,并不说话,纵然那些故事,她已经在那些不眠的夜里,从逸夏的口中听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巷陌尽头有一棵好高的歪脖子树,梧桐叶落而未尽,即使枯萎都那样浓郁。树下的小贩,只穿着单衣,依旧是忙碌得热气腾腾。他停了脚步,上前给她买下大包的糖炒栗子,褐色的壳夹着粗粒的糖砂,很香,捧在手心里,有暖暖的温度,就像他的人一样,是现世的美好。温寒不禁想起自己的家,那个早早就离开了的地方,高楼大厦背后的棚户区,一半已拆成瓦砾,一半却还在辛辛苦苦的维持,原来这就是人生,如此艰辛又安宁。这样的感慨,若是被沈坤知道,定当埋怨自己“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此天南地北的神游着,忽听身畔许瑄用方言和一位中年妇女交涉。抬起眼来,依旧是一个没什么特殊的平房,比平常略多了几间。交了五元钱,二人走进去,几排简陋的座椅,除了他们没有旁的人,许瑄开玩笑地凑到她耳边道,“没想到我第一次请你看电影就包场,真是奢侈”,只听得抽风机转动的声音,灯暗下去,音乐缓缓响起。似乎是香港那边的文艺片,有些年岁了,也不知主人从哪里选来,温寒只觉得困倦,奋力两只手互相换着掐,却终究还是耐不住,头不知不觉靠上了许瑄的手臂。许瑄只是一惊,细细看肩头的女子,浮起轻微的鼾声,自在的模样,并不算美得惊天动地,却始终遗世独立般,有不自知的纯善,不知为何,悄悄涌起满心怜惜。
温寒醒来时,恰是终场的背景音,若有若无,似诗又似谒语般的句子,她不由听得痴了,“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销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仰起脸正撞上许瑄温软的目光,一时间心慌,才发现自己还半倚在他肩上,难以辩白的姿势,赶忙坐直了身体,略略仓促道,“对不起……”下面的话还未说出,但见许瑄眉眼有些苦楚的一跳,片刻却又神色如常、浅笑依然,不经意间甚至以为幻觉,不禁心有所感,硬生生把半句咽下。
两人并排走出,华灯初上。门口的妇人仍借昏黄的灯光挑着毛衣,不紧不慢的,仿佛女娲补天时怎样都是半个春秋,有让人望之肃穆的凛然。温寒不觉自嘲小女生作态,这样大的人世,怎样的情愫都显得微薄,自己如此庸扰,又是何必。侧眼看身边的许瑄,却始终按捺不下跳得有些异常的心,只听身边的人浅浅道,“温寒,你知道么,这是我最爱的片子,南海十三郎,少时不懂,长大了才觉得好,人世总是那样的无可奈何,我们只是活着,都活得如此仓惶。”许瑄的眼真是好看,像极了记忆中的故人,可是却又那样锋芒毕露,他的温柔,有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的执念,与那个男人多么不同。
不知怎的,思绪一而再,再而三的牵绕到曾经,自己又当真这样想念么,亦不经然就有嘴角的轻扬。